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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假寐 ...

  •   6:30,闹钟响起的前一分钟,林霁已经睁开了眼睛。

      宿舍的窗帘缝隙透进一线灰蓝色的晨光,电子表在枕边无声跳动着数字。他缓慢地坐起身,手指按在胸口,等待那一阵熟悉的闷痛过去。药盒摆在床头,白色药片在昏暗里泛着冷光。

      他吞下药片,冰凉的水滑过喉咙。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消息准时送达:「今天有专家会诊,放学直接来医院,别乱跑。」

      林霁没有回复,只是把手机塞进书包夹层,然后从枕头下抽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汽修杂志的剪报,雅马哈发动机的剖面图旁边,是他自己密密麻麻的注解。

      他盯着那张图看了几秒,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迅速合上本子,塞回枕头下。

      7:15,林霁推开教室后门时,早读已经开始了。

      他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阳光斜斜地照在桌面上,保温杯的金属外壳反射出一小块晃动的光斑。他刚坐下,就听见后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久染迟单手拎着书包,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锁骨处的擦伤结了暗红色的痂。

      “林大学霸,早啊。”久染迟拖长音调,故意从他桌边经过,手指在桌角轻轻一敲。

      林霁没抬头,只是把保温杯往旁边挪了半寸。光斑的位置变了,从桌面跳到久染迟的鞋尖上。

      久染迟挑眉,故意晃了晃脚,光斑碎成一片星星点点。林霁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墨水在纸上晕成小点。

      “久染迟!这次可算逮到你了!”教导主任的声音从走廊炸响,“又迟到?!”

      久染迟懒洋洋地转身,校服领口歪斜,露出锁骨上的伤痕:“老师,我扶老奶奶过马路来着。”

      “放屁!你上周也是这个借口!”

      “那……换一个?我拯救世界耽误了?”

      全班哄笑,林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久染迟被拎去走廊罚站前,回头冲他眨了眨眼。

      阳光依旧落在林霁的桌上,但保温杯的光斑消失了——他悄悄把杯子转了个方向。

      8:50,第一节课下课铃响。

      林霁合上化学笔记,前排女生转身问他借橡皮。他刚递过去,久染迟就从后门晃进来,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新鲜的擦伤。

      "大学霸,下节物理作业借我抄抄。"久染迟直接坐在他课桌角上,压住了半本练习册。

      林霁抬头:"自己做。"

      "小气。"久染迟俯身凑近,呼吸扫过他耳廓,"那我用情报换?"

      林霁往后仰了仰:"什么情报?"

      久染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传单:"西郊赛车场下周末有业余赛。"他指着雅马哈R3的图片:“我机车新改装的,和你书上那台同款。"

      林霁的指尖在传单上停留了一秒。教室前门突然打开,物理老师抱着试卷走进来。久染迟迅速跳下桌子,顺手抽走了林霁的作业本。

      "放学还你!"他倒退着跑回座位,差点撞翻垃圾桶。

      林霁看着被揉皱的作业本一角,在喉咙里轻笑一声,从书包里摸出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

      9:50,物理课进行到一半。

      林霁正在写板书笔记,一个小纸团精准地落在他笔尖旁。他瞥了眼讲台,老师正背对大家画电路图。

      纸团展开是久染迟潦草的字迹:「发动机拆解图我搞到了,午休给你看PS:你写字的样子像在给情书打草稿」

      林霁把纸条夹进课本,耳根发热。他在空白处写回复时,粉笔头突然砸在他桌上。

      "林霁!"物理老师皱眉,"重复一下我刚才的问题。"

      全班转头看他。林霁站起来,余光看到久染迟在座位上憋笑。

      "并联电路中总电阻的计算公式。"林霁声音平稳,"1/R=1/R1+1/R2+...+1/Rn。"

      老师点头让他坐下。林霁刚低头,又一个纸团飞来。这次他没打开,直接塞进了笔袋。

      下课后,林霁把纸条摸出来,上面的字迹依旧飘逸,上面写着“这么牛,三心二意还能答出来,怎么没见你和我接吻的时候那么认真?”看到这里,林霁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抬头看向对方时,九染池正用一副“老子在和你调情”的表情,看着林霁,林记轻咳一声,用手捏了一把久染池的胳膊:“幼稚”。

      上午第三节是体育课,林霁照例坐在看台上。

      他的假条永远有效——班主任甚至不会多问一句。操场上,久染迟正在跑一千米,黑色短发被汗水浸湿,贴在后颈上。他的跑步姿势很野,像某种不服管教的动物,完全不顾体育老师的哨声和“调整呼吸”的喊话。

      林霁的视线不自觉地追着他,直到久染迟突然转头,隔着半个操场对上他的眼睛。

      久染迟咧嘴一笑,加速冲过终点线,然后径直朝看台走来。

      “喂,大学霸。”他跳上看台,汗水顺着下颌滴到林霁的课本上,“看我跑这么帅,不表示表示?”

      林霁合上书:“你最后一圈慢了3秒。”

      久染迟一愣,随即大笑:“又答非所问,你计时了?!”

      林霁没回答,只是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久染迟没接,直接弯腰把脸凑近:“帮我擦。”

      阳光太烈,清楚的照出林霁微微发红的耳朵。他抬起手,纸巾在久染迟的额头轻轻一按,迅速收回。

      “敷衍。”久染迟撇嘴,却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这手怎么这么凉?”

      林霁抽回手:“体质问题。”

      久染迟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从兜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强硬地塞进林霁手心:“吃了,提神,也尝尝看我的爱能不能让你整个人都暖起来”

      林霁不知怎的很吃他直率这一套,那糖确实有效,虽然嘴里是清凉的薄荷糖味,但心里却住着一个温暖的少年。

      --

      午休铃响,林霁没去食堂。

      他独自留在空荡荡的教室,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内燃机原理》,藏在物理课本下面翻看。书页边缘有久染迟用铅笔写的潦草笔记:「这里不对,你上次说的气门间隙应该是0.2mm」。

      走廊突然传来脚步声,林霁迅速合上书。后门被推开,久染迟拎着两个塑料袋晃进来:“就知道你没去吃饭。”

      他把塑料袋往林霁桌上一放:“喏,一份食堂的清淡套餐,一杯热牛奶。”

      “我不饿。”林霁说。

      “少废话,你早上就没吃。”久染迟拖过前座的椅子反着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快吃,我看着,不能饿着饿瘦的,抱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林霁沉默地打开餐盒,吃了几口米饭。久染迟突然伸手,用拇指蹭掉他嘴角的饭粒。

      “你……”

      “沾到了。”久染迟理直气壮,指尖却微微发颤。

      阳光透过窗户,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叠成一团模糊的轮廓。

      最后一节课结束,林霁收拾书包的速度比平时快。

      久染迟靠在走廊等他,手里转着一把钥匙:“今天能来吗?”

      林霁看了眼手机——母亲的未读消息又多了两条。他抿了抿唇,点头:“我预测应该可以。”

      久染迟的眼睛亮起来,钥匙抛起又接住:“引擎我拆了一半,就等你了。”

      林霁“嗯”了一声,转身要走,久染迟突然拽住他的书包带:“等等。”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生日礼物,提前给你。”

      盒子里是一把精致的六角扳手,柄上刻着“LJ”——林霁名字的缩写。

      “自己刻的,丑了点。”久染迟挠头,“但比市面上的好用。”

      林霁握紧扳手,金属的凉意渗入掌心。他想说什么,但久染迟已经倒退着跑开,挥手的样子像个得逞的盗贼:“别忘了!1点!”

      夕阳西下,林霁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低头看着那把扳手,突然笑了——笑容很浅,但是发自内心。

      21:30,林霁站在市立医院三楼心内科门前。

      走廊墙壁白得刺眼,消毒水味道钻进鼻腔。母亲从诊室出来,眼圈发红:"张主任说要加做动态心电图。"

      "上周刚做过。"林霁说。

      "这次是二十四小时的。"母亲攥紧检查单,"明天早上来拆。"

      护士领他进处置室。冰凉的电极片贴上胸口,记录仪挂在腰间,导线蛛网般缠在身上。母亲在门外和医生低声交谈:"......会不会需要第二次手术?"

      林霁望向窗外。黑夜点缀着几颗孤星,远处高架桥上,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

      23:50,林霁仰面躺在床上,被子拉到胸口。他闭着眼睛,但眼皮下的眼珠一动不动。呼吸又慢又轻,像是真的睡着了。可他的耳朵一直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睡衣领口贴着几片冰凉的电极片,连着胸前的记录仪。那东西不大,但压在胸口沉甸甸的。绿灯一闪一闪,在黑暗里格外扎眼。胶布贴久了,皮肤有点发痒,但他不敢挠。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地板还是吱呀响了一下。门把手转动时,林霁的呼吸更慢了,几乎看不出胸口起伏。母亲在门口站了几秒,然后轻轻带上门。

      0:45,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听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他慢慢抬起手,一点点撕开电极片。胶布粘得紧,撕下来时“嘶啦”一声,他立刻停住,屏住呼吸。等了一会儿,外面没动静,他才继续。

      记录仪被他小心放在枕头上,绿灯还在闪。他从床尾拽出另一个枕头,塞进被窝里,摆成一个人形的鼓包。最后光脚踩在地上,踮着脚尖,避开那几块会响的木板,悄悄往门口挪。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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