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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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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火破冰，向阳而生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冰箱低沉的运行声，像一头温顺的野兽在角落喘息。
窗外，隔壁楼的钢琴声还在执着地磕绊着《献给爱丽丝》，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笨拙却坚持。
何其络那番带着滚烫生命力的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烫进了陈睿冰封的心湖。
嗤啦一声，冰面裂开细密的纹路，水汽蒸腾，底下暗流涌动。
陈睿没有立刻回应。
他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疲惫的青影。他的视线落在那个被他用筷子戳破的饺子上，碧绿的韭菜馅从破口挤出，沾在凉透变得僵硬的白色面皮上，像某种无言的溃败。
陈睿看了很久，久到何其络几乎以为他又要缩回自己的壳里。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拿新的，而是精准地夹起了那个破损的饺子，缓慢地送入口中。
他咀嚼得很慢，腮帮微动，仿佛在吞咽某种极其艰难，却又必须下咽的东西。
咽下后，陈睿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抬起眼。
那双总是带着点惊惶，或是刻意维持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之下，有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挣扎着浮了上来。
“……好。”他吐出一个字，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像碎冰落在瓷砖上，“听你的。”
一个字，敲定了方向。
何其络脸上瞬间像被点亮的霓虹，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他咧开嘴，笑容大大咧咧，带着一种混不吝的朝气，仿佛刚才的凝重从未存在。
“这就对了！跟个阴沟里臭水泡大的玩意儿较什么劲？咱们偏要站在太阳底下，光鲜亮丽地，让他自个在下面发霉发烂！”
行动力是何其络的标签。
这间他们合租的公寓不算大，但当初就是干净明亮。
客厅的水磨石地板擦得能反出顶灯光线模糊的影，墙壁是纯粹的乳白色，此刻成了他们绝地反击的最佳舞台。
第二天，何其络就风风火火地干了起来。
他哼着不成调的歌，把原本靠墙放着的米白色布艺沙发和玻璃茶几推到角落，腾出客厅中央一大片空地。
又从自己房间里吭哧吭哧拖出一张原本用作书桌的崭新原木长桌——桌面木纹清晰流畅，散发着淡淡的木材气味。
他把桌子摆在客厅正中央，正对着那面最大的白墙。
“瞧好了！”何其络变戏法似的从自己床底下拖出个落了些灰的纸箱，里面是几乎全新的补光灯、柔光箱和一套看着就挺专业的手机支架。“我当年也是有过主播梦的，”他一边组装一边自嘲，动作却麻利得很，“可惜游戏打得太菜，设备只能吃灰。现在正好，给咱们陈大师当直播间！”
陈睿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那总是微微弓着，显得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背脊，此刻却充满了扎实的力量感。
他默默地走过去，帮着一块调整灯架的角度。两人没有说话，但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这个他们共同居住的空间，正在被改造成一个充满希望的“前线阵地”。
下午，吴晨熙和罗夏岚就过来了。吴晨熙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哇塞，这直播间搞得有模有样啊！络哥可以啊！”
她利落地挽起袖子，开始帮忙整理角落的杂物，把那些用不上的东西归置整齐，嘴里还不停，“线上客服交给我，保证把那些好奇宝宝和潜在客户都聊得明明白白！”
罗夏岚则安静得多，她带来了一些自己烤的小饼干，轻轻放在茶几上，然后拿起抹布，默默地将已经光洁的桌面和灯架又仔细擦拭了一遍。
看到陈睿在分装新调试的调料，她便自然地走过去帮忙，动作轻柔而精准。
稍晚些时候，柏潇然也提着笔记本电脑来了。
他推了推眼镜，没多废话，直接找了个角落坐下，屏幕亮起，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
“舆情监控和证据链梳理我在跟进，新的线上订单系统和库存管理模板我也做好了，等会儿跟你们对一下。”他说话间，已经调出了几个数据图表。
陈睿看着他们，心头那点残余的寒意，又被驱散了几分。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申诉流程也在同步推进。
何其络发挥了他“地头蛇”的优势，他在这片街区混得脸熟，三教九流都能搭上话。
他没去官方机构傻等，而是先找了在夜市管理办工作的远房表叔，递了根好烟，在茶水间聊了半小时，就把申诉的门道和关键点摸了个七七八八。
回来之后，柏潇然立刻接手，他将那些沾着油渍的进货单、手写的消毒日志、健康证复印件全部扫描、分类、编号，用透明的文件夹装订得如同商业计划书般规整。
他还指导何其络用手机，以专业的角度，补拍了清洁后的厨房细节和陈睿专注工作的特写。
“光澄清多没劲，”何其络盘腿坐在地板上，看着柏潇然整理出的简洁有力的材料，眼睛发亮，“咱们得立人设！‘被阴了但越战越勇良心小老板’和‘技术流沉默烧烤大师’组合，怎么样？多有话题度！”
正式的申诉材料通过正规渠道提交上去的同时，他们的“合租小屋·透明厨房”直播间，在一个周末的傍晚，悄无声息地开播了。
第一次面对镜头，陈睿依然有些不自在。
灯光打在他脸上，让他过于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透明，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穿着那件洗得领口有些松垮的灰色T恤，外面套了件干净的深色围裙，站在原木桌前，像一幅静物画。
何其络则穿着他那件印着夸张动漫头像的黑色T恤，充当了主持人和气氛发动机。
他操着那口带着本地腔调的普通话，插科打诨，妙语连珠，把“情绪烧烤”的理念讲得生动有趣。
吴晨熙在一旁适时插话，用她活泼的语言补充细节，或者展示已经包装好的调料产品，她笑容灿烂，互动感十足，有效缓解了陈睿的紧张。
直播内容主要是陈睿演示。
他沉默地处理着食材，刀刃与砧板接触发出清脆利落的“笃笃”声，腌制时调料与肉块揉捏融合，陈睿的手势有一种沉稳的韵律感。
偶尔在何其络的插科打诨下，他会抬起眼，对着镜头简短解释一两个关键点，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却莫名让人信服。
罗夏岚偶尔会入镜，安静地将串好的肉串整齐码放在一旁的保鲜盒里，她那专注细腻的样子，也被镜头捕捉下来，吸引了不少观众留言。
暖色的灯光下，这个小小的“直播团队”各司其职，竟也运转得有条不紊。
真实温馨的家庭环境，带着生活气息的互动，过硬的技术展示，再加上那点“被陷害后绝地反击”的戏剧性故事，像缓慢发酵的面团，热度一点点攀升。
另加上粉丝们的支持。
线上直播风生水起，线下的追查也在暗中间不容发地进行。
何其络清楚，不把王伟这根刺彻底拔掉，陈睿心里的阴影就永远无法散尽。
他先去找了在夜市管理办的表叔。
不是在办公室，而是下班后约在了附近的小馆子。
两杯啤酒下肚，表叔皱着眉头回忆：“你这么一说……前几天是有个，帽檐压得低低的，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在你们摊子附近转悠了好几趟。后来好像还跟旁边卖水果的老张搭过话。”
线索像黑暗中出现的第一丝微光。
何其络立刻道谢，转身就钻进了老张那间堆满水果箱、弥漫着浓郁甜香的小棚子。
他熟门熟路地拿起个苹果在手里抛了抛，递过去一根烟，像是随口闲聊：“张叔，生意好啊，前两天是不是有人跟你打听我哥们儿那烧烤摊来着？”
老张正拿着湿布擦拭着油亮的橙子，闻言抬起头，眯着眼想了一下：“哦！你说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子啊？帽檐遮得看不见眼，说话含含糊糊的。就问旁边那烧烤摊生意怎么这么火，老板是不是姓陈，是不是一个人……啧，我老张在这条街多少年了，什么人没见过？一看他那德性就不像好人，没搭理他几句。”
鬼鬼祟祟，打听陈睿，一个人。这几个词组合起来，几乎锁定了目标。
一股火直冲何其络的天灵盖，他用力捏了捏拳头，指节泛白，脸上却还撑着笑：“谢了张叔，回头请你吃串！”
光有目击还不够，需要更实在的证据。
何其络想到了一个开小型信息服务公司的朋友，之前帮对方解决过一个棘手的租房纠纷。
他电话打过去，言简意赅说明了情况。
朋友也很仗义哈，立刻帮忙咨询了相熟的技术人员。
很快，反馈来了：通过一些合法的信息查询，确认王伟那个停机的号码近期在邻市一个工业区附近的基站有活跃信号，并且，这个号码与一个近期新注册、专门在本地生活论坛和美食点评APP上发布“情绪烧烤”负面评论的小号，存在高度关联。
证据链开始环环相扣。
柏潇然将这些零散的信息迅速整合，连同吴晨熙从其他摊主那里旁敲侧击来的零碎信息，梳理成清晰的时间线和证据摘要。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定位。
何其络联系了在邻市一家物流公司做调度员的发小，那家伙对邻市的大街小巷了如指掌。
他把王伟的照片、可能的藏身区域信息发了过去。
发小二话不说，利用轮休时间，开着那辆半旧的面包车在那片区域转悠、蹲守。
两天后，电话来了，背景音嘈杂，带着点兴奋：“络子！找着了！XX路那个‘极速’网吧，刚出来在门口抽烟呢！那怂样，没错，就是他！”
当时，何其络正和陈睿在直播，吴晨熙在一旁展示新到的定制包装盒。
听到口袋里手机震动，何其络掏出来看了一眼发小的消息，眼神骤然一锐，像猎豹锁定了猎物。
他脸上笑容不变，甚至对着镜头又说了句俏皮话，然后极其自然地侧过身，对着陈睿和吴晨熙比了一个“OK”的手势，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找到了。
陈睿串肉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只是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吴晨熙眼睛瞬间瞪大，闪过一丝解气的光芒，但很快调整表情，继续笑着和弹幕互动。
何其络借着去喝水的由头走到阳台，关上门，才压低声音对着电话说：“盯紧，别惊动，我马上报警。”
他们之前咨询过律师，王伟的行为已经构成了诽谤和商业诋毁，证据确凿，完全可以报警处理。
何其络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冷静地拨通了市场监管部门和辖区派出所的电话，清晰、有条理地提供了他们掌握的所有证据链。
法律的机器开始高效运转。
警方迅速出动，在网吧门口将正准备溜走的王伟当场抓获。
起初，王伟还百般抵赖，眼神闪烁，试图蒙混过关。
但当警察将他手机里那个小号的登录记录、以及他通过网络找到的“职业举报”代理的聊天记录摆在他面前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肩膀垮了下来，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
他捂住脸，声音带着扭曲的嫉妒，承认了一切：“我就是看不惯，我就只不过是偷拿点东西，让我没面子的…扑街，被封了，活该！”
到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王伟被依法行政拘留的消息，以及市场监管部门在经过详细调查后，正式出具的澄清声明。
明确指出此前对“情绪烧烤”的举报内容不实，并对其规范管理和高标准卫生环境给予了肯定。
几乎在同一时间，像两颗重磅炸弹，在本地生活和美食圈里炸开了锅。
何其络和陈睿没有错过这个机会。
在柏潇然的策划下，他们立刻将那份盖着红章的澄清声明扫描件、干净厨房的照片、规整的台账照片，以及在保护隐私前提下，警方的情况通报截图，精心制作成了一期特别的直播回顾视频和长图文，在各个平台发布。
这一次，不需要任何推广，直播间的热度如同火山喷发。
在线人数不断飙升，弹幕滚动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
何其络没有选择卖惨，也没有激昂控诉。他换上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神情是罕见的平静和认真。
他用沉稳的语调，将整个事件的时间线、他们如何一步步自证清白、如何配合警方固定证据揪出幕后黑手的过程，清晰地道来。
没有过多渲染情绪，只是展示事实。
吴晨熙在一旁配合着展示证据图片，偶尔补充几句团队协作的细节，语气坚定而充满正能量。
罗夏岚也罕见地站在了镜头边缘，虽然没说话，但她安静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我们就是一群普通人，想踏踏实实做点小生意，把我们认为好吃的味道，分享给大家。”何其络看向镜头，眼神清澈而坦荡，“遇到这种事，说不怕是假的。但我们更相信，脚踏实地，问心无愧，邪的就压不了正的！以后，‘情绪烧烤’还在这儿，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客厅厨房’，继续做我们干净、用心的烧烤。感谢所有相信我们，支持我们的朋友，真的……谢谢。”
陈睿就站在他身边，同样穿着干净的围裙。
这一次，他没有避开镜头，没有低头。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棵经历过风雨后更加沉静的树。
在何其络说完后，他上前一步，对着镜头，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一躬。
“谢谢。”他直起身，声音不大，却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达到每个观众耳中，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真诚和坚定，“我们会更努力。”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感谢和承诺。
这份历经风波后的真诚与坚韧，比任何辩解都更有力量。
真诚，果然是世间最犀利的剑，足以破开一切污浊。
这场欲将他们置于死地的风波，此刻反而成了“情绪烧烤”涅槃重生的垫脚石。
官方的权威背书……
绝地反击的励志故事……
过硬的产品质量口碑……
干净温馨的合租屋直播背景……
鲜明且有温度的团队形象……
多种因素叠加，产生了惊人的化学效应，热度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之前因谣言而却步的顾客不仅全部回流，更是带来了数量庞大的新顾客。
直播间的人数一度冲上平台同城热搜，他们推出的“家庭装”烧烤调味料、预制烤串套餐，销量呈指数级增长，订单从本市迅速覆盖全省，乃至全国各地的订单也纷至沓来。
许多人慕名而来，不仅是为了品尝那传说中的“情绪烧烤”，也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创造了奇迹的小团队。
“情绪烧烤”彻底火了。
夜市的小摊前，等待的队伍成了新的风景线，吴晨熙清脆的招呼声和笑容成了活招牌。
线上商城的提示音从早响到晚，柏潇然沉稳地处理着爆单的系统。
后厨，罗夏岚和重新聘请的帮工一起，高效地准备着源源不断的食材。
烤架前，何其络掌控着直播，陈睿负责烧烤，所有人配合无间。
窗外的钢琴声，前阵子赫然出现的曲，依旧在傍晚准时响起。
那《献给爱丽丝》虽然还是磕绊，却似乎多了几分轻快的节奏。
霓虹灯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映入这间他们共同奋斗、共同生活的小小客厅，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角落里那台冰箱，依旧安静地运行着，嗡嗡声低沉而平稳。
陈睿站在重新变得人头攒动、烟火气十足的摊位前，空气中弥漫着孜然、辣椒与肉脂混合的诱人香气。
他看着前方，何其络正手脚麻利地招呼着客人，吴晨熙在和熟客说笑，柏潇然拿着单据匆匆走过对他点头示意，罗夏岚则端着刚串好的肉串从身后经过，带来一阵清新的气息。
那一刻，陈睿感到一直紧绷在肩背、甚至缠绕在心脏上的那道冰冷枷锁，哐当一声，彻底碎裂、消融了。
温暖的，带着食物香气、伙伴情谊和生活温度的血液，重新畅通无阻地流遍四肢百骸。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胸前——那里别着一枚崭新的徽章，是前两天何其络不知从哪个趣味小店淘来的，上面刻着两个张扬又有点幼稚的卡通字：“逆袭”。
冰凉的金属触感贴着皮肤，但心底，却被身边这群人，被这喧闹真实的人间烟火，烘烤得一片滚烫。
冰，化了。
冻土之下，种子已然破土，迎着太阳，生出了鲜嫩的、充满希望的绿芽。
而他们的路，正沿着这烟火气，在伙伴的簇拥下，向着更远、更明亮的地方，延伸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