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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开学日的敲门声 ...

  •   开学日的敲门声

      白马巷的雨停了好几日,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却照不进阁楼那扇狭小的窗。裴清宴蹲在床底,指尖摩挲着那只掉漆的木盒——里面藏着他小学时的奖状,还有一本卷了边的语文课本。

      明天就是开学的日子。

      这个念头像颗种子,在他心里埋了整个夏天,直到此刻终于破土而出,带着尖锐的渴望。他想去学校,想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听老师讲课,想借同学的铅笔补画稿,想看看课本里印着的、他只在梦里见过的山川河流。

      他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入学通知——还是小学老师偷偷塞给他的,说“清宴这么聪明,不上学太可惜了”。深吸一口气,他掀开阁楼门,一步一步走下楼梯。

      继母正坐在堂屋的小板凳上择菜,看见他下来,眼皮都没抬:“杵着干什么?去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

      “阿姨,”裴清宴的声音发颤,却还是鼓起勇气开口,“明天……要开学了,我想去上学。”

      择菜的手猛地一顿,继母抬起头,眼里满是讥讽:“上学?你拿什么上学?学费呢?书本费呢?你爹欠的债还没还清,你倒想着去享福?”

      “我可以去申请助学金……”

      “申请?”继母“啪”地把菜扔在盆里,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骂,“申请不要钱?来回跑不要时间?你去上学了,谁在家干活?我看你就是想偷懒!告诉你,门都没有!要么在家待着给我干活,要么出去找活挣钱,上学想都别想!”

      裴清宴的脸瞬间白了,手里的入学通知飘落在地。他还想争辩,却被继母一把推开:“滚回阁楼去!别在这儿碍眼!再提上学,我就把你那堆破画全烧了!”

      这句话像把刀,精准地戳中了他的软肋。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看着继母捡起地上的通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心脏像被一只手死死攥住,疼得喘不过气。

      他失魂落魄地爬回阁楼,蜷缩在角落。阳光从窗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小片光斑,他伸手去够,指尖却只能穿过虚无的光亮。原来连上学这种最朴素的愿望,对他来说都是奢望。他就像一只被剪了翅膀的鸟,连仰望天空的资格,都要被人剥夺。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突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不轻不重,却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继母骂骂咧咧地去开门:“谁啊?大清早的……”

      下一秒,继母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谄媚的笑意:“哎呀,是宋少爷!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裴清宴的身体猛地一僵。

      宋时屿?他怎么会来?

      他屏住呼吸,贴着阁楼的薄木板往下听。脚步声穿过堂屋,停在了楼梯口附近,宋时屿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朗,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来找裴清宴。”

      “找他?”继母的声音里满是疑惑,又赶紧补充,“这小兔崽子就在阁楼上偷懒呢,我这就叫他下来!”

      “不用。”宋时屿打断她,“我上去找他。”

      楼梯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裴清宴的心跳上。他慌忙抹掉眼角的湿意,把自己往角落又缩了缩,想藏起来。

      阁楼门被轻轻推开,阳光随着门的缝隙涌进来,照亮了少年身上的白衬衫。宋时屿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崭新的帆布包,目光扫过昏暗的阁楼,很快就落在了角落里的裴清宴身上。

      他的眼神顿了顿——少年的眼睛还是红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怀里紧紧抱着那只掉漆的木盒,像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为什么不去上学?”宋时屿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和上次一样的姿势。帆布包放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裴清宴的头埋得更低,声音闷在膝盖里:“阿姨不让我去。”

      “她凭什么不让你去?”宋时屿的语气冷了些,“上学是你的权利。”

      “我没有钱……”

      “钱我有。”宋时屿打断他,伸手打开帆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崭新的校服、几本包着书皮的课本,还有一整套画画的工具——削好的铅笔、崭新的素描本、管装的颜料,甚至还有一块干净的橡皮。阳光落在这些东西上,泛着温暖的光泽。

      裴清宴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东西,手指微微颤抖。这是他做梦都想要的一切。

      “这些都是给你的。”宋时屿把帆布包推到他面前,“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去学校。”

      “不行!”裴清宴像被烫到一样往后缩,“我不能要你的东西,也不能跟你走。我会连累你的……”

      “谁告诉你会连累我?”宋时屿看着他眼底的惶恐,想起张奶奶说的“这孩子总怕麻烦别人”,心里莫名一紧。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裴清宴的发顶,和上次一样温柔的动作,“我和你一样大,不是什么‘先生’。我叫宋时屿,是隔壁沈家的,以后可以做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炸响在裴清宴的心里。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过朋友。那些孩子要么怕他身上的穷酸气,要么被继母警告过不许和他玩,“朋友”对他来说,是比上学更遥远的词。

      就在这时,楼梯传来继母的声音:“宋少爷,您跟这小兔崽子废什么话啊?他就是块扶不上墙的料,上学也是浪费钱……”

      宋时屿站起身,转头看向门口的继母,眼神冷得像冰:“他的学费、生活费,我全包。从今天起,他的事不用你管。”

      继母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想说什么,却被宋时屿的眼神逼得把话咽了回去。她见过宋时屿外公的派头,知道这家人不好惹,只能讪讪地闭了嘴。

      宋时屿转回头,重新看向裴清宴,语气又软了下来:“明天早上八点,我在巷口等你。别迟到。”

      他没等裴清宴回答,转身走下了楼梯。脚步声渐渐远去,院门被轻轻关上,整个阁楼又恢复了寂静。

      裴清宴愣了很久,才慢慢伸出手,碰了碰那个帆布包。布料是崭新的,带着阳光的味道。他打开包,拿起那本素描本,封面是干净的白色,摸起来格外顺滑。他又拿起一支铅笔,笔芯削得尖尖的,在纸上轻轻一划,就能画出清晰的线条。

      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可这一次,落在素描本上的泪痕,却带着淡淡的甜味。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木盒,又看了看眼前的帆布包,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原来那束他以为遥不可及的光,不仅停在了他的笼边,还为他递来了一把打开笼门的钥匙。

      明天,他可以去学校了。

      可以和宋时屿一起,走进那片他渴望了很久的光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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