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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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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行混入人群,黑色雨伞一角印着“XX保险公司”。白色字样离面馆越来越远,透明橱窗上印着小孩红彤彤的脸,没一会流出一片泪。
连下了几天雨,截行每天都去那家面馆,那个臭小孩每次都在,脸上顶着红红的巴掌印。
他从旁人嘴里听到过几句,这小孩在学校欺负同学,还把老师气哭了,打的活该,就应该打的更狠一点让他张张记性。
教育孩子,夫妻间的小矛盾,多好的动手借口。是山太高拦截了法律,还是人墙太厚硬抗了法律。
截行食指推下眼镜,小孩还在看他。
“喂!谁叫你坐哪的!”
他猛然打个激灵,抬头那小孩不知什么时候撑在他桌子上,恶狠狠地瞪着他,“出去!”
截行噗嗤笑出声,被气得,多余关心他。
小孩见他笑拉下脸,装着大人模样一板一眼道,“知道不知道我家面馆的凳子不能坐!”
其他位置的客人同时愣住,齐齐看向惦脚尖的店家老板。
截行手腕外翻,筷子尾端磕桌,“我给钱了凭什么不能坐。”
小孩瞪着眼,“就是不能坐!”
后厨的帘子掀开,几人视线飘过去,截行余光瞥到小孩抖了一下。
他低头继续吃面,照例在碗里加了很多辣椒。
鲜红的辣椒油滴在碗里浮在浓汤表面,截行搅了搅锅里的面条,“一日三餐都是面,”他拍个照发给周成云。
等了会消息,界面一直停在他那条消息截行收起手机盛面。截行做饭差点,倒不是经验问题,单纯手不行,这么多年依旧处于你个勉强能吃的程度。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绕远路吃牛肉面,不过老板关门了。
「没去吃你的牛肉面?」
「没,关门了」
截行半句话没打完对方的电话就来了,“怎么不换个店吃,你那厨艺能吃吗。”
“没看见顺眼的,”截行用筷子把面条卷成一团,清汤挂面看着更没食欲,“不说这个,事务所招到人了没?”
截行的声音插在集体安静地空隙,周成云晃了晃手机示意离开,叽叽喳喳的赛车场静声等他上车。
“大哥,你要不动脑想想呢?咱们一没执业证,二不是大佬,人家凭什么来我们这面试啊!”
“职业证不是这弄了吗?急什么,你先招人,就这样。”他挂断电话几口喝完面汤。
平安旅馆是这为数不多的高建筑,截行以前在这住过几次隔音不行,睡觉能听到隔壁和楼梯吵闹的声音。从那次之后截行只住五楼,顶楼的楼梯声会少很多。
今天隔壁似乎住人了,截行和那小孩听着隔壁旅行箱滚动的声音。
截行问,“睡了没?”
小孩估计睡了,他再次尝试闭眼,暗示自己没有滚轮声,心理暗示很成功,滚轮声越来越小,脑海里的画面步步逼近。
半梦半醒让截行思绪短暂放空,他看到小孩抱了个树枝在怀里当枪,大老远看见他的伞就开始嚎叫。
没去面馆的第四天,截行拨开窗帘外面还在下雨,星期四上午九点,这个点破小孩应该在学校。街道上打伞的不多,他推出刚掏的二手自行车,雨丝轻快打在裤腿,雨渐停了。
走进面馆小屁孩果然不在,痛痛快快吃了面,他又撞到那个“智障”。
看着上了年纪的女人推着他进来,截行目光移在小孩身上,洗爆浆的衣服不知道沾的什么东西。
“张容家长?”女人探头喊到。
张容进门就离女人远远地,贴着橱窗瞪他。
“老板出去了,一会回来。”
她顺势坐在旁边的板凳上,店里自有他们三个人,截行感受到小孩的目光硬是在店里多坐了半小时,等店老板回来才走。
第几次了,那小孩像盯上他了一样。长得像没人要的老虎整天脏兮兮地,也不知道给自己梳梳毛。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逼出截行一身冷汗,他掀开被子,窗帘那突然动了动,“张……容?”
那团肉吊起来,荡到床边,慢腾腾蹲在截行鞋边“嗯。”
截行撑着床坐起来揉乱头发,“你跑哪干嘛?”
“吓你。”
行,截行的困意瞬间消散,他装困没听清招手把人叫过来,“再睡会。”他搂过张荣,把他压在床上,嗓音里压下哈欠,“赶紧睡,困死我了。”
张容半边身子僵硬的躺在床上,截行胳膊硌着他的肚子
。
感受到手臂上的人在放松,截行睁条缝偷瞄张容,确认他闭着眼,一个翻身压住他,按着张容的头不让他动弹。
“谁吓谁?嗯?”
张容扭着屁股胡乱踢人,想反抗又反抗不了的架势像极了案板上注定死亡的草鱼。
多日雨天堆积的糟糕情绪一扫而空,截行松开他洗漱,牙刷上挤出完美黄豆大小的牙膏。
最开始把张容待回家的原因确实和他向陈伟国交代的那样,只是见义勇为。刚毕业的青年一腔热血,上头了什么都不顾,把张容带到旅馆后截行才意识到自己招惹了怎样的麻烦。
他们就是磁铁上两个N极,不对付。
第一次伺候小孩洗澡,教小孩调热水,给他探水温,又告诉他那个是洗发水,那个毛巾可以用。截行自己都没睡衣,半夜跑出去给人买睡衣,结果呢?张容把浴霸调到最冷,洗完澡又穿上那身脏衣服。
他以为张容是怕,有顾虑,温言柔语的劝了半小时,张容说衣服丑,不穿。
行,审美独特,“你今晚睡地上,别上床。”
也不知道张容怎么听的掀开衣服露出肚子上的伤,“我流血了,你不能叫我睡地上。”
截行一遍气得头疼,一遍可怜着小子的脑子。他看了看
张容那傻样说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我帮你报警,你这伤能判个重伤,你爹就进去了;二:去医院看病,钱我暂付,你打欠条以后还我。”
张容挠挠胳膊,面瘫似的,“流血了,疼。”
截行站起来推下眼睛,“没爸爸和有爸爸选一个。”
“我自己摔得,树枝断了,磕石头上了,不是我爸。”
张容说话一顿一顿地,听得截行没了耐心,“以前流血了你怎么干的?”
他低头盯着脚看了会,“洗。”
……
「那个小屁孩现在给我装可怜」
截行咬牙切齿着发送文字,不想承认自己对张容的“可怜”。
周成云凌晨才看到消息,“装可怜?”喝了点酒脑子都是晕乎乎的,他眯着眼又看一遍,想了想谁是小屁孩,嗯……好像没有,唔……
月亮,这天,这小孩……算了吧,养几天算了。
张容挺好养,给点吃的就能活。截行忙着照顾截天,基本两三天回一次,确认这边的人没死没残没饿着又匆匆回去。截天前几年就出狱了,不知道在监狱受了什么苦,刚出来时整天缠着截行,半步不离。
看了半年的的心理医生勉强能离人,截行当时还在上高中,连轴转地兼职挣钱把截天送进养老院。一直以来截天状况都挺好的,今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搅得养老院一团糟。
陈警官知道他忙创业,帮忙照看了短时间,不过还是需要截行来一趟。
截天只听截行的话,混世魔王窝里横了二三十年,在儿子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夏金楠以前流过一个孩子,村里人把脉说是个姑娘,截天嫌养姑娘费钱给她打了。截行是第二个孩子。
他握着截天骨瘦淋漓的手,十指的骨头重重包着截行,男人的手背黢黑,皮肤变得松弛。他掺着拐杖走路时右腿几乎断裂。
“爸!”
截行喊了声,他无法描述胸腔的情感,就算自己的父亲拐卖人口,非法囚禁,故意伤害,截天对他比所有父亲都好。
截天死前几天吃不下食物,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消瘦,前胸贴后背,截行见到了这个成语。
推门张荣立即朝他露出笑,截行扯下包,按着他的肩膀当拐杖,“吃了吗?”
“包子。”
“行,我睡会,你自己玩。”
他直直倒在床上,耳中的丧乐比任何时候都要聒耳。再次睁眼顶灯的光晕迫使他眨眼偏离,截天死了,没有爸爸了。
时间上总有人会因为个个原因死去,车祸,地震,泥石流,跳楼,癌症,霍乱等等。范围宽点就是自杀,他杀以及天灾三种,每一种单领起来都是令人唏嘘的程度,人们畏惧死亡。
死亡,这个词很好理解,截行几乎是瞬间懂得,没人教就懂的字眼。
在死亡之前“死刑”二字更贴切截行的理解,夏金楠让他好好学,“你和截天不一样,你要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哪里的夕阳是落在马路上的。”
截天和夏金楠没有结婚证,截行户口这种东西他更是不知道。孩子生出来就是他的,就是怎么简单。
截天没脑子的行为让截行进入孤儿院异常顺利,高考填志愿,夏金楠再次出现。
她的人生重回轨道,艳丽明媚的女人再看不出从前的灰暗。截行一眼就认出她了,她不该出现在破破烂烂地小网吧,劣质香烟沾上她的裙摆污染了她的香气。
她送了截行一本书,《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截行学法吧。”
截行被一所普本的法学专业录取了。
冰凉的灵魂飘离躯体,飞向唯一的暖源。手心蹭到毛绒绒的头发,接着是鼻子,嘴。
比老虎还要嚣张跋扈的人俯下身躯,收起獠牙与利爪,无限放大猫科动物的柔软。
截行发烧了,他生病和不生病看着都一样,如果不说谁都看不出来。
他尽力表现得难受,让张荣给他买药,“买点布洛芬就行。”
就是这一遭叫姓张的逮住了他,截行的病被他刻意藏着撑着,直到再次把小孩接回家。
“你的手好烫。”
张容翻身去摸截行的头,把脸压在他额头上。
张容一遍数数,是不是翻脸,把更冰的那边贴在截行额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