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沉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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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跟另外的一个村民联系好了，对方愿意当他的联络员，段兰因的这次踏访被推迟到了五月底。
于是这些天，段教授又恢复到了没日没夜窝在自己的研究室读民族志的状态。
夜幕降临。
随着研究室外传来了经典的“回家”铃声，段兰因才从浩如烟海的研究材料中抬头，一看，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恰在此时，他的手机微微震动。
是李序。
他打开一看，才发现李序已经给他发了好几条信息了，只是他一直没来得及回。
【。：哥哥，还没忙完吗？】
【。：哥哥，我不会打扰你吧？】
【。：哥哥，如果你觉得我打扰你了，你跟我说哦。】
【。：我就不发信息给你了[可怜]】
【。：哥哥，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作为室友关心一下】
【。：哥哥？】
段兰因有点忙昏了头，他急忙回复。
同时有些奇怪。
自从他们开始在微信上偶尔聊天之后，平时李序虽然时不时跟他发消息，但是都不会像今天这样，发得这么频繁。
【D：没有打扰】
【D：我现在回来了】
李序那边回得很快：
【。：哥哥，注意安全。】
【。：今天我回家的时候，听到门卫说，我们小区门口出现了可疑的人。】
【。：现在太晚了，要不我到门口接你？】
【D：不用，没事。】
段兰因站起身来收拾自己的东西，手机又是一震。
他还以为是李序发来的，结果却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的短信。
【玫瑰园，3栋？】
段兰因收东西的手一顿。
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他家的地址。
段兰因拿起手机，看了这条短信几秒后，突然猜到了发信的人是谁。
是程安。
段兰因深吸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太阳穴突突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步入四月，忽冷忽热的天气害的。
他一边打字，一边锁研究室的门。
【程安？】
那边很快回复：【是我，兰因。】
【你拉黑了我，我只能又用另外的号码联系你了。】
段兰因还没来得及回复，那边又咻咻发来两条短信。
【段兰因，又想拉黑我？】
【别忘了，你欠我的。】
段兰因只扫了一眼，便干脆利落地删除了短信和联系人，拉黑。
世界清净了。
有点晚了，段兰因直接打车回家。
出租车稳稳地停在小区大门，段兰因付了钱下车。
夜晚的小区很安静，夜风吹拂，树木草丛沙沙作响，衬得段兰因的心跳声尤为明显。
他加快了回家的速度。
小区里的绿化一向做得不错，段兰因经过一片绿树丛，却蓦然感受到了一股力道，将他拉扯到了一边。
“兰因……”程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程安抓住他的手臂，力道很大，段兰因微微吃痛。
他皱着眉，“滚”字才出口，就被程安锁住喉咙，他整个人被抵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
“兰因，我不伤你，我就是想让你听我说，听我解释……我没有办法了，你都不接我电话，还拉黑我，我只有从其他地方打听你的消息。你是不是只有这样才愿意听我说？”程安急促地说道。
段兰因没有跟程安过多废话，他知道自己力气没有程安大，于是直接抬腿——
朝程安的下三路攻击。
程安不设防，也完全没料到段兰因会来这招，他吃痛着大骂，“草”了一声，数日以来他不断地低声下气求段兰因听他解释，换来的却只有挖苦和拉黑，这下段兰因竟然还这么对他，他程安什么时候这么孙子过？！
想到这里，程安被激怒般抬起了手——
段兰因被程安用手肘锁住了喉咙，眼下躲无可躲，但他眼里却毫无惧色，反而是直视着程安：“你要打我吗？”
“师兄？”
——“师兄”。
只这轻轻一声，就让程安整个人如雷劈般呆在原地。
段兰因眼里闪过一丝讥讽。
这道讥讽的神情，刺痛了程安。
“你欠我的，段兰因，你他妈欠我的！”程安猛地拉开自己的衣服，那里有一条手术刀疤，“你有本事摸我这里！这是我他妈当初在车祸里为了救下你留下的！不然你现在早死了！死在了七年前！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段兰因猛地顿住了。
……
是的。
七年前，程安还是他的师兄。
是程安在车祸里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他才只是轻伤，在医院住了半年就出院了。
而程安却因此几度被下病危通知，最后还是被他家人动用关系，接回C市的大医院住了一年的院才恢复过来。
“我喜欢你，段兰因，我喜欢你！”
程安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亲别人又怎么了？和别人上床又怎么了？！还不是因为你就是一块捂不热的冰块，不让我摸，不给我上！而且，”说到这里，他有些气急败坏，“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被人阴了——”
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被一声突然的惊呼打断：“哥哥！”
接着，段兰因便感觉到眼前一闪，身前那道桎梏着自己的力量被迫松开。
而后，是一声令人寒颤的拳头撞击骨头的沉闷声，李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直接把程安压倒在地，对着程安的侧脸便这么砸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程安瞬间就感觉到了口腔里的血腥气。
段兰因靠在树边，喘息着缓了几下，视野模模糊糊的，刚才缺氧太久，他一下子反应过不劲来。
但是他听到了拳拳到肉的声音，带着狠劲。
还听到了程安的咒骂声。
在路灯的照亮下，他双眼微眯着，看到了李序。
程安被突然出现的李序摁在地上，常年坐办公室的程安根本不是李序的对手，李序下手狠，招招致命，程安只有被挨打的份儿，一张脸上全是血。
这还是段兰因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李序。
仿佛之前所看到的乖顺都是错觉，一个真实的李序在自己面前出现。
凶狠、暴戾、冲动，不顾一切。
黑夜中，李序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李序看着程安被他摁着打的这张脸，想起刚才段兰因被他制住脖颈的样子，那一瞬间，他心脏都要骤停。
特别是看到程安还靠近了段兰因——
李序脑海里的弦陡然炸开断裂。
不够，还不够！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够，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护段兰因？！
段兰因七年前出车祸他不知道、被程安这种人渣纠缠这么久他也没有办法……
他知道他出身不好，没有钱也没有权势，所以他努力读书，努力赚钱，努力在C市站稳脚跟，只有这样，他才能永远地护住段兰因——
是他的问题，是他没有照顾好哥哥，是他给了程安这个人渣可乘之机！
程安被打得毫无反手之力，他双手双脚挣扎着反击，两人扭打中滚到路灯下，李序那张脸一下子就在路灯的照耀下清晰起来。
从这个角度看着这张脸，让程安莫名感到一种熟悉。
他突然闪过一丝惊疑神色：“你是……？”
而李序却在程安惊疑不定的眼神中，笑了。
又是一拳。
程安思绪被打断。
“你完了！”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程安咒骂着，他早已经打听清楚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背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他妈一个西北贫困村来的穷小鬼，来租段兰因的房子，鬼知道你安的什么心！你知道我舅舅是谁吗？！我告诉你，你他妈完了，我叫我舅——”
等等。
程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人西北来的？
李序毫不留情，又是一拳砸去，这次目标是程安的肋骨。
完蛋？
谁的人生完蛋？
他李序的人生早就完蛋了。
他本来就是从穷山沟里爬出来的贱种，本来就该在七年前因为要逃出山里被摔死，没人发现。
是段兰因救了他。
还给他钱，让他走出大山。
他才有机会走到这里，沿途看到他从没看到的风景。
李序像是发了疯一样发泄着，像头被激怒的狼，死死抓住眼前的人就开始撕咬，不到尽头不罢休。
此时段兰因已经彻底恢复清明，他看着眼前的状况，眉心一跳。
再打下去，程安说不定要进医院！
段兰因是知道程安这个人的性格的，也知道程安在C市有点背景。
李序不是本地人，而且还要继续留在本地读书，惹上程安这种人就麻烦了。
程安越发感觉到这个叫李序的人就是个疯子！再打下去他被打死都有可能，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瞬间爆发出力量，挣脱了李序。
他从地上爬起来，那张脸上已经鼻青脸肿，看上去滑稽可笑。然而他没有管太多，踉踉跄跄地逃跑，心里却开始打鼓，回想着李序那张脸，神色惊疑不定。
李序只感觉自己体内每一寸血液和神经都在沸腾、叫嚣，似乎是跟着那破败的大山一同存在生长着的暴虐基因催促着他重新扑上去再次抓住程安，将他打倒、让他痛苦求饶。
他要让伤害过段兰因的所有人都付出代价。
然而，就在这时，却听段兰因大声叫道：
“李序！”
这一声犹如春雷炸下，李序陡然回神，接着就感受到了一个温柔的拥抱。
带着淡淡香气。
……是段兰因，在抱着自己。
“好了，别打了别打了……回家，回家好吗？”
段兰因那双总是冰凉的手握住他发抖的拳头，像是一阵春风，抚平他身上所有的暴虐和沉疴。
不管是现在的，还是七年前、抑或是更早，从他出生开始，就一直压在他身上的，陈年的伤痛。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