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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辈子让我先找到你 ...

  •   全国数学竞赛初赛当天,顾衿辞提前到达集合地点。秋日的晨风带着凉意,他裹紧外套,反复检查笔袋里的文具。

      "早上好。”薛涟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比平时更加低沉。

      顾衿辞转身,笑容凝固在脸上。薛涟源的脸色异常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早。你没事吧,看着脸色不太好的样子?”顾衿辞伸手想探他的额头,却被轻轻挡开。

      "没事。别担心。”薛涟源避开他的目光,"昨晚睡得不太好。"

      大巴上,薛涟源靠窗闭目养神,呼吸声比平时略显粗重。顾衿辞偷偷观察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令他喘不过气。

      考场设在省实验中学的礼堂,两百多名选手整齐就座。监考老师分发试卷时,顾衿辞注意到薛涟源的手在轻微发抖。

      "现在开始答题,请考生们检查好自己的姓名,诚信作答。”

      顾衿辞迅速浏览了一遍试卷,难度比预期要高,但大部分题型他们都练习过。他侧头看了眼薛涟源,后者浏览了一遍试卷过后,眉头紧锁,迟迟没有下笔。

      半小时过去,顾衿辞已经完成前四题,余光却瞥见薛涟源还在反复演算第二题,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公式,又被一遍遍划掉。这太反常了,平时的薛涟源解题十分精准高效,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空调运转的嗡嗡声中,顾衿辞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他假装掉笔弯腰去捡,趁机仰头看薛涟源的脸,那双总是锐利的眼睛此刻半闭着,睫毛被汗水浸湿,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顾衿辞的心猛地一沉。他太熟悉这种状态了,高烧。

      捡起笔后,顾衿辞撕下一角草稿纸,快速写下:「第2题可以用柯西不等式,先证明引理:当x>0时...」

      他将纸条揉成小团,趁监考转身的瞬间弹到薛涟源桌上。薛涟源愣了一下,展开纸条,目光在字迹上停留了几秒,随后轻轻点头,开始重新推导。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顾衿辞不断用这种方式给薛涟源传递思路。风险很大,如果被发现,两人都会被取消资格。但看着薛涟源强撑的样子,顾衿辞别无选择。

      最后一题是道超纲的组合数学问题,连顾衿辞都一时无从下手。正当他苦思冥想时,一张纸条滑到他试卷上——是薛涟源的笔迹:「尝试构造一个双向映射,用容斥原理。」

      顾衿辞眼前一亮,迅速沿着这个思路展开解答。他们就这样在监考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协作。

      交卷铃响起时,薛涟源直接趴在了桌上,肩膀微微起伏。顾衿辞不顾周围的目光,一把扶起他:”还好吗?我送你去医务室。"

      薛涟源的体温高得吓人,整个人几乎靠在顾衿辞身上。校医测量后吓了一跳:"39.6度!怎么不早点过来?”

      "比赛..."薛涟源含糊地说,眼皮沉重地耷拉着。

      "比什么赛,再烧下去要出事的!"校医忙着准备退烧针,"同学,你扶他去里面床上躺着。"

      “好。”

      顾衿辞帮薛涟源脱下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薛涟源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告诉我父亲。"

      "什么?"

      "发烧...他会认为...是弱点..."薛涟源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陷入昏睡。

      顾衿辞守在床边,看着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薛涟源在睡梦中依然皱着眉头,偶尔会无意识地呢喃几个词,听起来像是"证明"、"不对"之类的学术术语,还有一次清晰地喊了"别锁我"。

      下午三点,薛涟源的体温终于降到38度以下。他睁开眼睛,目光逐渐聚焦到顾衿辞脸上。

      "感觉好些了吗?"顾衿辞递给他一杯温水。

      薛涟源缓慢地坐起来,喝了一口水:"试卷...你帮我..."

      "我们是互相帮助。"顾衿辞微笑,”我也要谢谢你的最后一题提示。"

      薛涟源盯着杯中的水面,沉默良久:"谢谢。"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显得格外沉重。

      “没事。”顾衿辞犹豫了一下,"你经常...这样吗,生病了硬撑?"

      薛涟源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沿:”嗯,习惯了。"

      回程的大巴上,薛涟源靠着车窗假寐。夕阳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暖色的光,软化了他平时锋利的轮廓。顾衿辞想起他发烧时说的那句"别锁我",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三天后,初赛结果公布,他们顺利晋级复赛。班主任兴奋地宣布这个消息时,薛涟源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但放学时叫住了顾衿辞。

      "周六来我家。"他说,"复赛前需要加强训练。"

      "好。"顾衿辞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父亲..."

      "他不在家。"薛涟源迅速回答,"出差了,但也许会提前回来。”

      周六早晨,顾衿辞按响薛涟源家的门铃时,开门的却是一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和那天在学校走廊看到的一模一样。

      "你就是顾衿辞?"男人上下打量着顾衿辞,"涟源提过你。我是他父亲。"

      顾衿辞的喉咙发紧:”我是,薛叔叔好。"

      薛父微微颔首表示了解:”进来吧。涟源在书房。"

      “好,我去书房找他。”薛涟源坐在桌前,看到顾衿辞和父亲一起进来,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

      "父亲,我们要开始加强训练了。"薛涟源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平板。

      薛父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外文书,随手翻到某一页:"既然你的搭档来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两位。"

      他念出一道极其复杂的数论问题,顾衿辞一时甚至没完全听懂题意。薛涟源却已经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几行公式。

      "需要先证明这个引理。"薛涟源的声音不带感情,像在作学术报告。

      薛父审视了一会儿,突然转向顾衿辞:"你怎么看?"

      顾衿辞的掌心渗出汗水。这不是普通的测试,薛父的眼神告诉他,正确答案可能根本不是重点。

      "我..."顾衿辞深吸一口气,"我认为这个问题本身存在瑕疵。它预设的条件在实际应用中几乎不可能同时成立。数学不应该只是纸上游戏,应该从实际生活来考虑。”

      书房里一片死寂。薛涟源的手指紧紧攥住笔,指节发白。薛父的表情阴沉下来,但眼中又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

      “很有意思的观点。"薛父合上书,"涟源,你的朋友很有个性。"

      薛父离开后,书房里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薛涟源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顾衿辞轻轻碰了他的肩膀。

      "对不起…我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顾衿辞小声问。

      薛涟源摇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没有,你说的没问题,他只是不喜欢被反驳罢了。”

      他们开始复习,但气氛明显不同以往,顾衿辞感到一阵压抑。中午时分,家政阿姨来敲门说午餐准备好了。餐厅里,薛父坐在主位,面前摆着精致的四菜一汤。

      "听说你们初赛表现得不错。"薛父切开盘中的牛排,"复赛目标是前五名。"

      "是的。"薛涟源回答到。

      "顾同学家里是做什么的?"薛父突然转向顾衿辞。

      顾衿辞的筷子停在半空:”我父母很早就去世了…现在一个人住。"

      "哦?"薛父挑眉,"那你的学费和生活费?"

      "奖学金和兼职。"顾衿辞感到胃部缩紧,"我在便利店打工。"

      餐桌上再次陷入沉默。薛父的表情难以捉摸,而薛涟源死死盯着自己的盘子。

      "自食其力,很好。"薛父最终说道,语气却并不像夸奖,"涟源缺乏这种经历,太过依赖家庭的庇护。"

      薛涟源的叉子在盘子上刮出一声轻响。

      饭后,薛父叫薛涟源去书房谈话。顾衿辞在客厅等待,隐约听到里面传来严厉的斥责声和什么东西砸在门上的闷响。半小时后,薛涟源出来,脸色比发烧那天还要苍白。

      "我们走吧。"他抓起书包,"去你家复习。"

      顾衿辞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走出翰林苑大门时,薛涟源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刚从一个密闭空间里逃出来。

      顾衿辞的小房间与薛家的豪宅形成鲜明对比,但薛涟源似乎在这里更加放松。他们很快投入到学习中,直到夜幕降临。

      "要不要叫外卖?"顾衿辞提议,"虽然我做饭不太行,但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

      "顾衿辞。"薛涟源突然打断他,"今天...谢谢你。"

      "谢我什么?"

      "在我父亲面前...那样回答。"薛涟源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张顾衿辞与奶奶的合影上,"很少有人敢那么做。"

      顾衿辞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转移话题:"你饿了吗?我去买点吃的。"

      等他带着两碗牛肉面回来时,发现薛涟源正在翻看他的旧相册——那是他很少对人展示的私人物品。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薛涟源指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顾衿辞放下食物,坐到他身边:"我六岁时拍的。她一个人把我养大,教我认字、算数...虽然她自己只有小学文化。"

      薛涟源轻轻抚摸照片边缘:"她看起来...很温柔。”

      “嗯。”顾衿辞微笑,"她总说成绩不重要,只要我开心就好。"

      薛涟源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父亲从不满意我的成绩。98分会被问丢掉的那2分在哪,第一名会被问为什么不是满分,他一直都不满意我,时时刻刻在贬低我,但又想培养出一个完美的孩子,但其实他自己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

      顾衿辞的心揪了一下。他想伸手拥抱眼前薛涟源,却又怕打破这一刻的坦诚。

      "你知道吗。”顾衿辞轻声说,”其实我第一次注意到你,不是因为你是年级第一。"

      薛涟源抬头看他。

      "是因为那次物理实验课,你帮李雯修好了她的仪器。"顾衿辞回忆道,”虽然当时你表情那么不耐烦,动作却很轻柔...我就想,这个人其实很温柔吧,你所表现出来的,是故意演给你父亲看的吧。”

      薛涟源的眼睛微微睁大,随后迅速移开视线:”…快吃面吧,面要凉了。"

      顾衿辞发现薛涟源虽然表面冷淡,却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细腻的一面——比如注意到顾衿辞喜欢喝奶茶但舍不得买,就借着”买一送一"硬塞给他一杯;或者发现顾衿辞的某本参考书太旧,就"恰好"找到一本全新的同款。

      最让顾衿辞心跳加速的是那个清晨——他熬夜复习后趴在桌上睡着,醒来发现自己身上披着薛涟源的外套,而书桌上多了一份手写的复习计划,将他薄弱的知识点全部标注出来,还配上了详细的解题思路。

      顾衿辞将那张纸小心地夹在日记本里,指尖轻触上面工整的字迹,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有向薛涟源提起这件事,就像薛涟源也从不说破那些"恰好"和"顺便"。

      复赛当天,天气晴朗。薛涟源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甚至比平时更加专注。考场里,他们隔着几个座位,却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节奏。

      最后一道证明题异常复杂,顾衿辞卡在关键步骤上。他抬头看了眼薛涟源的方向,后者似乎已经完成,正在检查答卷。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薛涟源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那是他们练习时常用来表示"坚持你的思路"的暗号。

      顾衿辞深吸一口气,重新审视题目。突然,灵光一闪——薛涟源不是在提示答案,而是在提醒他相信自己的方法!他迅速调整思路,沿着最初的直觉继续推导,最终找到了那个精巧的证明路径。

      交卷后,他们在考场外碰头。薛涟源的嘴角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上扬:"第三题,你的方法比我的简洁。"

      "是你提醒我的。"顾衿辞忍不住笑了,"那个敲桌面的方式..."

      "嘘。"薛涟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中却闪着少见的愉悦,”走了,吃饭,我饿了。"

      两周后,成绩公布——省一等奖,保送同一所顶尖大学的资格。班主任激动地宣布这个消息时,全班响起热烈的掌声。薛涟源依然面无表情,但课桌下,他的手悄悄碰了碰顾衿辞的手背,一触即离,却让顾衿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放学路上,秋日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薛涟源突然停下脚步:"18号是我生日。"

      顾衿辞眨了眨眼:"我知道。"他早就从学生档案里记下了这个日期。

      "父亲要办一个宴会。"薛涟源的声音有些僵硬,"但那天晚上...你有空吗?"

      顾衿辞的心跳加速:"当然。你想...?"

      "就我们两个。"薛涟源看着远处的落日,"去天文台。那里...能看到仙女座星系。"

      顾衿辞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薛涟源有时会望着天空出神,为什么他的笔记本角落里偶尔会出现小小的星座涂鸦。

      "好。"顾衿辞轻声答应,手指悄悄攥紧了书包带,"我会准备一个特别的礼物。"

      薛涟源转头看他,夕阳的余晖在那双总是冷静的眼睛里点燃了温暖的色彩。这一刻,顾衿辞觉得他们之间那些未说出口的话,似乎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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