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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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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主治医生周叙白走了进来,白大褂在过于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刺眼。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到办公桌后,只是沉默地将一沓新的影像胶片和几份打印出来的报告轻轻放在沈砚面前的桌角。
胶片上那些狰狞纠缠的阴影,报告单上那些冰冷刺目的数值和最终结论,像无数根淬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沈砚的眼底。空气里只剩下中央空调出风口微弱的送风声,吹得人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沈砚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报告上那行加粗的诊断结论上,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过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似乎暗沉了几分,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没有惊愕,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还有多久?”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像砂纸摩擦过粗糙的木板。
周叙白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辨,有不忍,有痛惜,更多的是作为医者面对既定结局的无奈。他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声音低沉而清晰:“积极治疗,配合靶向,乐观估计……一年半。沈砚,前提是你要立刻停止现在这种不要命的工作方式,住院,静养,接受系统治疗。”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的恳求,“你必须停下来!公司的事,放放一放!程野……你也该放手了!他二十了,不是两岁!”
“放手?”沈砚极轻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其苦涩的弧度,像在咀嚼一枚最苦的果核,“怎么放?”
他疲惫地闭上眼,身体向后深深陷进宽大的真皮办公椅里,仿佛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周叙白的话像冰冷的锤子,一下下敲打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神经上。放手?谈何容易。养父母临终前紧握着他手时的眼神,那份沉甸甸的托付;张叔那张伪善面具下贪婪的嘴脸;还有程野……那个永远长不大、永远用叛逆和伤害来武装自己的弟弟……这些年,他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骡子,拖着这副千疮百孔的身体,拉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家和一份岌岌可危的家业,在悬崖边上踽踽独行。现在,命运终于对他亮出了底牌——时间清零。
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和疲惫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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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死寂的凌晨。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房间里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沈砚像一具失去生气的木偶,僵硬地躺在床上。胃部深处那熟悉的、永无止境的灼烧感和钝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搅拌,痛得他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痉挛。冷汗浸透了身下的床单,冰冷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他摸索着拧开床头灯,昏黄的光线只照亮方寸之地。床头柜上,大大小小的药瓶挤在一起,像一支沉默而绝望的军队。他颤抖着手,费力地拧开其中一个棕色瓶盖,倒出几片白色的药片,甚至来不及用水送服,就干咽了下去。药片粗糙的边缘刮擦着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阵剧烈的恶心。
药效如同隔靴搔痒,疼痛只是稍稍退潮,依旧顽固地啃噬着神经。他蜷缩起身体,额头抵在冰冷的膝盖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试图将那即将冲破喉咙的痛呼硬生生咽回去。身体在剧痛中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突兀又刺耳的手机铃声骤然划破了死寂。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程野”。
沈砚盯着那个名字,眼神空洞。凌晨三点。不用接,他都能想象出电话那头震耳欲聋的音乐、喧嚣的人声,还有程野醉醺醺又带着惯常挑衅的语调。疲惫,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瞬间攫住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甚至没有力气去生气,去失望。手指悬在冰冷的屏幕上方,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没有接。任由那铃声在空旷死寂的房间里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像一场漫长的凌迟。直到它自己耗尽力气,彻底归于沉寂。
黑暗中,只剩下他压抑而粗重的喘息声。他摸索着,拿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毫无血色的脸。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滑动、点按。订票软件冰冷的界面弹出,目的地——南法蔚蓝海岸,时间——最近一班航班。
支付成功的提示音清脆地响起,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他放下手机,重新陷入无边的黑暗和疼痛之中,像沉入冰冷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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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当程野带着一身隔夜的宿醉和惯常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烦躁推开家门时,迎接他的却是一片反常的寂静和空旷。客厅里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刺鼻的烟味,也没有预想中冰冷的质问。
只有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和一张打印出来的机票行程单,静静地躺在玄关的柜子上,像两片被遗忘的落叶。
程野愣了一下,烦躁地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带着被“无视”的愠怒,一把抓起那张卡和机票。南法?他嗤笑一声,嘴角习惯性地撇出不屑的弧度。行啊,沈砚,这次换策略了?眼不见心不烦?用钱打发他滚远点?真是越来越“大方”了!
他随手把卡塞进裤兜,指尖捏着那张轻飘飘的行程单,在玄关惨白的灯光下晃了晃,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充满了刻意而为的轻佻和嘲讽:
“谢了,沈总!您这清静,我收下了!”
他甚至懒得去想沈砚去了哪里,为什么突然“大发慈悲”。这突如其来的“自由”像一块从天而降的馅饼,正好砸中他渴望摆脱束缚的心。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再次踏出了家门,将那张行程单揉成一团,随手丢进了楼道的垃圾桶。
一个月的光阴,在法国南部灼热的阳光、无休止的派对和酒精的浸泡里,如同指间沙般飞速流逝。直到一个电话骤然打破这场漫无目的的放逐——他那个一起混的狐朋狗友玩滑板摔断了腿,进了医院。
程野百无聊赖地晃进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让他皱了皱眉。他心不在焉地跟着指示牌走,七拐八绕,却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气氛明显压抑沉重的区域迷了路。这里安静得可怕,走廊里偶尔匆匆走过的医护人员都面色凝重,步履无声。他烦躁地啐了一口,正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猛地被不远处病房门口一个佝偻、瘦削到脱形的侧影死死钉住!
那身影穿着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像套在一个活动的骨架上。他背对着走廊,微微佝偻着,扶着冰冷的墙壁,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伴随着身体细微却剧烈的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枯槁的手背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孔和青紫的淤痕,像一张可怖的地图。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程野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刻冻结了。
沈砚?!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走的时候,沈砚虽然脸色差,脾气臭,但绝不是……绝不是这副模样!这分明是一具被疾病和绝望啃噬殆尽的残骸!
巨大的冲击和一种灭顶的恐慌让程野瞬间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他像一头被无形巨锤击中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破碎的、连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哽咽。身体的本能快于理智,他几乎是踉跄着、不顾一切地朝那个身影扑了过去,脚步沉重又慌乱地砸在寂静的走廊地板上。
“沈砚!” 他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恐惧。
那个扶着墙壁艰难前行的身影猛地一僵,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来。
当那张脸完全映入程野眼帘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真的是沈砚的脸。可又全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曾经那张虽然总是带着冷厉不耐、却依旧棱角分明、充满力量感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皮包着骨头的嶙峋轮廓。皮肤是一种不祥的、死气沉沉的蜡黄,紧紧地绷在高耸的颧骨上,眼窝深陷得如同两个黑洞,里面曾经锐利如刀的光芒消失殆尽,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沉寂。嘴唇干裂泛白,没有一丝血色。
沈砚似乎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聚焦看清眼前的人是谁。他深陷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惊愕,随即被一种更深的沉寂覆盖。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微弱的气音,接着又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呛咳。他瘦得只剩骨头的手猛地捂住嘴,身体因剧烈的咳嗽而剧烈地弓起、颤抖,像风中一片即将被扯碎的枯叶。
“呃……咳咳……咳咳咳——!”
那咳嗽声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都像是耗尽了生命最后一点力气。程野眼睁睁看着沈砚指缝间,再次渗出那抹他曾在雨夜争吵中瞥见过、却被他刻意忽略和误解的刺目猩红!
这一次,那红色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程野的眼底!将他所有的酒意、所有的叛逆、所有自欺欺人的借口,瞬间焚烧殆尽!只剩下赤裸裸的、冰冷刺骨的恐惧和灭顶的悔恨!
“哥!” 一声变了调的嘶吼从程野喉咙深处炸开,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慌。他再也顾不上任何隔阂和所谓的“面子”,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猛地扑上前,伸出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双臂,想要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砚却在他触碰到自己的前一秒,身体猛地一软,像一根被彻底抽去所有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栽倒下去!
“沈砚——!!!”
程野肝胆俱裂,用尽全身力气接住了那副轻得不可思议、冰冷得骇人的身体。他抱着沈砚跪倒在冰冷刺骨的地砖上,感受着怀中人微弱得几乎要消失的呼吸和脉搏,巨大的恐惧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吞噬淹没。
“医生!医生——!!来人啊!!!” 他抱着怀中轻飘飘的、冰冷的身躯,仰起头,对着空旷死寂的走廊发出凄厉绝望的嘶喊,泪水终于汹涌地冲出眼眶,滚烫地砸落在沈砚毫无生气的蜡黄脸颊上。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像一层冰冷的膜糊在口鼻上。ICU厚重的玻璃墙外,程野如同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直挺挺地站着。他高大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阴影。
玻璃墙内,是另一个无声的世界。沈砚躺在无数冰冷仪器环绕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粗细不一的管子,像被钉在实验台上的标本。薄薄的被子下,几乎看不出身体的起伏。只有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微弱起伏的绿色曲线,还在极其缓慢地跳动着,证明着这具躯壳里尚存一丝游丝般的气息。
程野的视线贪婪地、死死地黏在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深陷的眼窝,干裂的嘴唇,皮肤薄得几乎透明,下面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每一次仪器发出细微的滴答声,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
他放在身侧的双手死死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血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灭顶的、足以将他灵魂都碾碎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那晚玄关刺目的猩红,沈砚指缝间的血迹,自己摔门而去时那声巨大的回响……每一个被他刻意忽略、被他用愤怒和叛逆掩盖过去的细节,此刻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在他脑海里疯狂地翻搅、切割!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那么蠢?为什么一次次把关心扭曲成控制?为什么用最恶毒的语言去刺伤那个把他从地狱里拉出来的人?为什么……为什么直到他像沙漏里的沙一样快流尽了,自己才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
“哥……” 一声破碎的、带着浓重哭腔的低喃从他干裂的嘴唇间逸出。他猛地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冷刺骨的玻璃墙上,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冰冷的玻璃蜿蜒流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醒醒……求你了……你骂我,你打我……怎么都行……求求你……别死……”
他语无伦次地哀求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了绝望的咸涩。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像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几乎无法站立。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玻璃墙内,沈砚那长而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极其缓慢地,那双深陷的眼睛,吃力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浑浊、黯淡的目光,像是穿透了遥远的光年,艰难地聚焦,最终,隔着厚厚的玻璃,落在了外面那个哭得浑身颤抖、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那目光里没有责备,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寂,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像是对这失控场面的茫然?
程野的心跳骤然停止了!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
“哥!哥你醒了?!你看见我了是不是?!” 他猛地直起身,双手激动地拍打着冰冷的玻璃,语无伦次地喊着,泪水更加汹涌,“医生!医生!他醒了!他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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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对程野而言,是一场漫长而虔诚的苦修。他像一头被彻底拔去獠牙和利爪的猛兽,收敛了所有的不羁和暴躁,笨拙而执着地守在沈砚的病床前。
沈砚的身体如同风中残烛,在ICU进进出出,每一次的抢救都像是从死神指缝里硬生生抠回一点时间。程野寸步不离。他学着给沈砚用棉签蘸水润湿干裂的嘴唇,动作僵硬却小心翼翼;他强迫自己去看那些堆积如山、曾经令他深恶痛绝的公司文件和报表,遇到不懂的,就红着眼圈低声下气地打电话请教周叙白,或者趴在病床边,对着昏睡的沈砚低声絮叨那些晦涩难懂的数据,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点力量;他甚至学会了按摩沈砚因长期卧床而萎缩无力的双腿,手指生涩地在嶙峋的骨节上按压,每一次都像在触摸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公司里那些曾经对他嗤之以鼻、认为他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的高管们,惊愕地看着这个脱胎换骨般的程少。他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西装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空荡,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偏执的专注和沉稳。他不再逃避会议,不再拍桌子走人,而是沉默地听着,努力理解着,实在不懂就记下来,回头再去问周叙白或者翻资料。那份笨拙却拼尽全力的姿态,让所有人都收起了轻视的目光。
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仪器的滴答声中缓慢流淌。初春的气息悄然渗透进冰冷的城市,窗外光秃秃的枝桠上,似乎隐隐萌动着一抹极淡的绿意。
一个难得的、阳光透过薄云洒进病房的午后。沈砚的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半靠在升起的病床上,久违地没有昏睡,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那抹微弱的生机上。他甚至主动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微弱,却清晰地对程野说:“把……把窗帘……再拉开点。”
程野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他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冲到窗边,唰地一下将厚重的窗帘完全拉开!温暖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洒满了整个病房,也洒在沈砚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哥!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好多了?” 程野激动地半跪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沈砚那只枯瘦冰凉的手,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希冀,那双总是叛逆不羁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孩子般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祈求,“你看!外面树都冒芽了!春天来了!哥,你会好的,对不对?你答应我,等你好了,我们……”
沈砚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缓缓落在程野那张混合着狂喜和卑微祈求的脸上。他的眼神异常平静,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古潭水,映照着窗外初春的光,却没有一丝波澜。那平静之下,是一种程野此刻狂喜之下根本无法解读的、洞悉一切的沉寂。
他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对某种宿命的最终释然。
“嗯。”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声音飘忽得如同叹息。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被程野紧紧握住的那只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刚刚还因为主人说话而起伏稍显有力的绿色曲线,在程野骤然凝固的表情和无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毫无征兆地、决绝地拉成了一条冰冷笔直的红线!
“嘀——————————!”
刺耳、绵长、象征着生命终结的蜂鸣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撕裂了病房里短暂的、虚假的温暖和希冀,也彻底撕裂了程野刚刚构筑起的所有幻梦!
世界在那一刻轰然坍塌。
“不——!!!”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绝望嘶吼从程野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像一头被彻底剜去心脏的野兽,猛地扑倒在病床上,死死抱住那具迅速失去温度的身体,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砸落在沈砚冰冷的额头上。
“哥!哥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会管公司!我都学会了!哥!求求你……别丢下我……求求你……”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哀求着,用力摇晃着沈砚冰冷的肩膀,仿佛这样就能唤醒沉睡的人。可怀里的人,却再也给不了他任何回应。那平静的、仿佛睡着了一般的面容,成了程野眼中最残酷的景象。
窗外,那抹象征着新生的绿意,在刺耳的死亡长鸣中,显得如此苍白而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