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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不苦 ...

  •   脚步声靠近。

      苏暮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温热的骨瓷杯,走到他面前。

      “喏,”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完成杰作后的满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小心烫。尝尝看?这杯……嗯,它不说话,只负责好喝。”她将杯子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又温润的轻响。

      浓郁到近乎实质的咖啡香气,带着蓬勃的热气,扑面而来。陈默伸出手,指尖准确地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那温度透过细腻的骨瓷传递过来,熨帖着指腹。

      他双手捧起杯子,凑近鼻端。

      香气更加汹涌澎湃。

      那雨后森林的清新、茉莉的淡雅、明亮的柠檬柑橘酸、温暖的烤杏仁和可可般的醇厚……

      所有苏暮描述过的、以及更多她未曾言说的层次,如同交响乐般在他的嗅觉世界里奏响。

      这香气,是如此……真实,如此……充满生命力,与他智能音箱里播放的冰冷财经数据,与他日常饮用的、只有纯粹苦涩的速溶黑咖啡,形成了天壤之别。

      他低下头,凑近杯沿,轻轻地啜饮了一小口。

      滚烫的、带着惊人复杂度的液体滑入口腔。

      舌尖首先感受到的是明亮、活泼的果酸,像一颗新鲜的蓝莓在口中爆开,接着是清冽如泉的花香,然后,醇厚的坚果与可可的甜感缓缓升起,温柔地包裹着那明亮的酸,形成完美的平衡。

      口感顺滑如丝,带着恰到好处的重量感,尾韵悠长干净,带着一丝甘甜,在口腔中久久萦绕。

      没有“灵魂唱歌”的荒谬感。

      但这杯咖啡……它在说话。

      它用千变万化的风味,诉说着阳光、雨水、土壤、以及烘焙师和冲煮者的专注心意。

      它像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被黑暗和冰冷数据封闭已久的、关于“滋味”的记忆和感知。

      陈默捧着杯子,久久地没有动。

      他维持着低头啜饮后的姿势,仿佛在黑暗中努力捕捉着口腔里那转瞬即逝、却又余韵悠长的复杂滋味。

      冰冷的、坚硬的、由数据和规则构筑的外壳,似乎被这口滚烫的、充满生命质感的液体,悄然融化了一角。

      “……怎么样?”苏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期待,打破了沉默。

      陈默缓缓地抬起头,空洞的双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黑暗中,他脸上惯有的冰霜似乎消融了,只剩下一种近乎茫然的、被深深触动的神情。

      他抿了抿唇,仿佛在回味,又仿佛在寻找合适的词汇。

      最终,他只是用那依旧低沉、但少了些冷硬,多了些……不确定的声音,干涩地吐出两个字:

      “……不苦。”

      苏暮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灿烂得如同正午阳光的笑容在她脸上绽开,尽管他看不见。

      她明白了。

      这简单的“不苦”,对这个只喝黑咖啡、只活在冰冷数据里的男人来说,已是最高级别的认可和……一种笨拙的惊叹。

      “是吧!”她开心地应道,声音里是纯粹的喜悦,“我就说嘛!世界很大,好喝的东西很多,干嘛只跟苦大仇深的东西较劲?”

      她在他旁边的地毯上重新坐下,抱着膝盖,像一只满足的猫,“下次试试我带的肯尼亚?有番茄和黑醋栗的奇妙风味哦!”

      陈默没有立刻回应。

      他又低下头,沉默地、专注地,再次啜饮了一小口那杯耶加雪菲。

      这一次,他仿佛品尝得更慢,更细致。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暖意和悠长的余韵。

      窗外的城市灯火,在玻璃幕墙上流淌成一片模糊的光晕。

      公寓里,空气净化器的嗡鸣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浓郁的咖啡香气,与身边那个安静却又散发着无形暖意的存在交织在一起,在冰冷的黑暗中,悄然开辟出一小块……带着雨后森林气息的、微小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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