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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仓促抓住她一片衣角,似乎并没有想好措辞,只是急切的想证明什么。

      “我只是怕耽误你的事情……我真的,没有这么想你。”

      你也许不知道,你在我心里,是无需比较的,最好的人。

      我怎么会这样想你呢?

      那是十二年前的一个午后。

      彼时他16岁,刚刚作为毕业生代表结束致辞,出三中校门时是下午两点,校外水泥墙上张贴着优秀毕业生们的照片,有群路过的学生们好奇的停下来围着照片墙看,边看边讨论着什么。

      他四点还有事要做,不该再多做停留,但也许有很久,他都不会再回到这里,带着对母校的留恋,他停下了脚步,在篱笆处转过身去望。

      直到今天,他都在感谢那天他多留了几分钟。

      穿着八中校服的少年少女们在照片墙边上一个个看起来,最后率先对贴在第一个的他开始讨论。

      “这个在最上面诶,是不是代表最厉害?他今天是不是在里面演讲了?”

      “他长的好好看哦!这种照片也能拍成这样!”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人是我哥同学,学习特别好!从入学就没从第一名下来过。”

      “这么厉害?有没有他的学习方式可分享?”

      “这个我哪有?不过我听我哥说呀,他家里人不怎么管他,从来没人给他开过家长会,他都是一个人的。”

      出于好奇心,他们又多问了几句,然后发出了不同的意料之中的声音。

      “诶?有点惨……”

      “真的假的?这样也能天天考年级第一……”

      有觉得他可怜而感叹的,有觉得他身世不好又成绩很好而不可思议的,和三年以来听到的并无不同,没什么恶意,只是那时年少的他并不是很喜欢旁人这种唏嘘,他不想因为这些被随意同情。

      他习以为常的回过身,准备继续朝公交站走。

      徐离就是这时候说话的。

      她个子还没有现在这样高,背很纤薄,站在人群外侧,抬头看了一眼照片墙上贴的严实的几张照片,只笑言了一句,“他很厉害啊。”

      七月份的阳光晃的刺眼,透过枝叶在女孩眼瞳打下一层浅薄的金晖,她眼底清浅一抹笑,唇畔笑意纯粹不染,刹那间呼啸风声好似飞鸟过境。

      这是为数不多的听过他的背景后,仍不置一词中肯认可他的人,可不知为何,他心底蓦的一悸,抬步匆匆走向公交站,没再继续听下去。

      在他等车的第十分钟,三年来对他帮助良多班主任发了一条消息给他。

      “小闻,到了高中继续努力,老师很看好你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来找老师。”

      他回复了消息,手不禁摸向了衣袋里表彰时班主任给他别的胸花。

      等等,胸花呢?

      他自认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从小到大没丢过什么东西,这次不知怎么了,许是刚才走的太匆忙,不慎从口袋掉落了。

      要乘坐的33路公交车驶到眼前,他没做犹豫转身折返回三中。

      时间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不知道胸花有没有被环卫工扫走,有没有被别人踩脏。越幻想这种可能性,他越是心慌,自己实在是太不小心了,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他拥有的东西实在不多,一但得到就很想努力握住,并且很难接受失去。

      在他回到篱笆处慌张的四处乱找时,有个女孩步伐稳稳的停到他面前,然后干净的掌心里递出他挂念的东西来。

      他仍清晰的记得他第一眼定格在被人踩卷了的花边上,向上看去花蕊也灰蒙蒙的,但看得出被人仔细擦拭过,捧着这朵花的是一双白嫩的没有任何瑕疵的手,连此刻也在用手指去轻轻拍打上面的灰尘,仿佛这只做工堪称廉价的脏污了的胸花是什么珍宝。

      他抬起头,方才那个让他平白乱了心神的女孩出现在他面前。

      14岁的徐离面容还很稚嫩,齐肩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晃动,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杂质,青涩剔透的眼里露出笑盈盈的善意来。

      “学长,你是在找这个吗?”

      “抱歉,是我过分了。”

      回忆开始抽离,他念念难忘十二年的脸和面前徐离蹙着眉的面容逐渐重合起来,女孩已经蜕变的完全不同,此刻因为他,她眼里盛满了显然的歉意和担忧,正为那句询问而道歉。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总是这样惴惴难安。

      闻冬行低下头,小口的喘息了几下,觉得心口忽然痛的有些难以忍受。

      小离,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一直是我啊。

      如果没有这五年,你是不是会更快乐?

      徐离见他愣神半天不说话,自觉言重率先道了歉,为自己一时的冲动而懊悔,毕竟回想过去五年她的所作所为,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他呢?

      无论在他心里她是什么样的形象,她都无可辩驳。

      思及此,徐离退后坐到他身边的沙发上,选择采用迂回的手段。

      “你现在好一点了吗?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好很多了,不用那么麻烦。”因为病体沉珂和伤神,闻冬行一时思维变的有些迟钝,没有反应过来她为何忽然转换了话题,但依然顺从的回答了她的话,只不过很果断的拒绝了。

      “你这样,安安也会很担心的呀。”徐离把红裙子的娃娃放到他腿上,男人平静的眼神松动着望到她手指,“可以告诉我,你身体有哪里不适吗?”

      他迟疑了一瞬,“……胃,有点疼,是老毛病了,我吃点药缓缓就可以。安安说了什么吗?”

      他记得自己没有在安安面前露出过什么。

      可是看着徐离真诚笃定的目光,他还是透露出了一点可以说的状况。

      “没有,她只是说感觉最近爸爸有点累。”徐离忽然感谢多年来商务谈判培养出了她脸不红心不跳扯谎的技能,不用思考就向他给出了模棱两可的回答。

      他神色一怔,抿唇抬眼瞧了她一眼,似乎听出来了她在诈他,却只是说,“好,我会注意的。”

      见他没有展露出不悦的情绪,她又继续问道,“没什么,正好让她少闹你。你的胃药在哪里?我帮你拿过来吧。”

      “我上午吃过了,不适合吃太多。”他拉住了准备起身的徐离的袖子,松开了手里娃娃的辫子。

      这是他的自由,没有逼人吃药的道理,更没有身份。徐离应声后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良久,闻冬行垂下目光,在无声蔓延的焦灼里败下阵来,带着自嘲的淡淡笑意开口,“小离,不用这样担心我。”

      “是我太冒昧了。”徐离没再看他的眼睛,未曾想象事情又发展到这种地步,也不能完全揣测出这句话的意义,索性挑明一直以来的疑虑,“……如果你介意我关心你的事情,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我没有介意。”他回答的很快,“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过往只有他铭记的回忆,腹中成长的让他越来越吃不消的孩子,一别两宽的今夕,他该怎么一字一句去诉说。

      在你心里,我又是怎样的人呢?

      “妈妈,你怎么还没回来呀?”闻安从楼梯后探出小脑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叫她,应该是等着等着睡着了,头顶的发丝不听话的翘起来。

      “妈妈出来看见爸爸醒了,就聊了一会儿。”徐离等她过来,从桌上拿了梳子过来重新梳顺她的头发,神色如常的问闻安,“你想要妈妈给你梳发型,还是爸爸给你梳发型呢?”

      “唔……妈妈吧,我好久没有让妈妈梳头了。”
      “好,那就妈妈给你梳。”年幼的孩子不会读空气,但毕竟他们刚刚的对话称不上愉快,徐离也没有了打趣调笑的心情,待到开始给闻安梳发型那一刻忽然恍惚着想起来前些天还想向他请教技巧。

      好在闻安今天不太在意她的发型,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和闻冬行,用稚嫩的嗓音说,“爸爸妈妈,余老师说要开什么……家长会,要记得来哦。”

      “放心吧,妈妈记的清楚的很,一定不会迟到的。”徐离戳了戳她的脸。

      闻冬行也柔声笑了,“爸爸会好好向老师问你的表现的。”

      “那我就先和安安回去了。”一时无话,没有机会再续上方才的未尽之言,徐离牵起闻安的手,提起沙发上的包向门口走去。

      “我送你们到楼下。”

      先把闻安在安全座椅上安置好,车外一路无言的徐离和闻冬行对视一眼,又各自缓缓移开。

      “注意身体。”

      “注意安全。”

      道别的话同时开口,声音碰撞在一起,又零落碎成一地寂寥。

      最后还是闻冬行先打开了她驾驶位的车门,她合上车窗的前一秒,隐约听见有谁的呢喃消散在风里,然后渐渐被汽车引擎的声音盖住。

      他说,不要再对我说抱歉的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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