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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医院的灯光是冰冷的白,均匀地洒在每一个角落,将消毒水的气味也映衬得格外刺鼻。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滴落下,在寂静的病房里敲打着时间的节拍。奚微靠在床头,手背上贴着胶布,冰凉的药液顺着血管缓缓流入体内,勉强压制着心里的那股燥热。余光瞥向一旁的舒未。

      舒未一直守在床边,高大的身影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局促。他沉默着,目光却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奚微苍白的脸上和微蹙的眉间。直到那袋透明的液体终于见了底,他才无声地起身,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短暂响起,很快又带着医生返回。

      医生是个中年Beta,带着职业性的温和,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专业。他走近床边,俯身询问:“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比如头晕、心悸或者信息素紊乱的残留感?”

      奚微将被子攥得更紧了些,指尖几乎要嵌进棉絮里。被子下的身体还残留着高热退去后的虚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燥意,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发热期后的干涩沙哑:“没有。” 那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却透着一股倔强的疏离。

      医生点点头,翻看着手中的电子病历板,屏幕的光映在他镜片上。“嗯,根据刚才的血液分析和信息素谱报告来看,”他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探究,“基本可以确定,是接触到了与你同科属的植物信息素,刺激引发了发热期的异常提前。这种情况虽然少见,但在高度敏感或特殊体质的Omega身上确实偶有发生。” 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个印着医院标识的纸袋,“给你开了强效的应急抑制剂,还有几支后续调理用的温和型,记得接下来三天按时使用,观察情况,有任何不适立刻复诊。”

      “好。” 奚微依旧垂着眼,仿佛对这个结论并不意外,又或者只是单纯地不想多言。

      “噢,对了。” 医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指尖在病历板上滑动,调出另一份报告,脸上的表情混合着专业性的惊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这份信息素匹配度交叉分析报告……有点意思。” 他抬眼,目光在奚微和旁边的舒未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报告显示,你和这位先生的信息素匹配度……达到了惊人的98%。”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输液管里最后几滴液体落下的声音格外清晰。

      医生继续道,语气里带着科学性的赞叹:“这个数值非常罕见,尤其是在同科属的Alpha和Omega之间。理论上,同源信息素更容易产生排斥或竞争反应,形成天然屏障,而非如此高度的吸引。这种级别的匹配度意味着,”他看向奚微,语气变得认真,“在彼此的特殊时期——比如你的发热期,或者他的易感期——对方的存在本身,就能成为最有效的安抚剂和缓冲带,可以极大地缓解生理上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焦灼。这几乎是……天然的良药。”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低微的嗡鸣。奚微的指尖在被子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长睫掩住了眸底瞬间翻涌的复杂情绪——震惊、荒谬、一丝被命运嘲弄的狼狈,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悸动?

      98%?和舒未?这怎么可能?他们之间,明明只剩下……

      “好的医生,知道了。” 回应打破沉默的是舒未。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那惊人的数字只是一个普通的医学数据。他上前一步,动作自然地拿起那个装着抑制剂的袋子,目光落在奚微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你自己先换一下衣服,等我一下,我去药房把抑制剂取齐,顺便把出院手续办好。”

      奚微依旧木着脸,只是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像一尊失了魂的精美瓷器。直到舒未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带走了病房里那若有若无的、极具存在感的玫瑰冷香,他才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重负,又像是被抽走了某种支撑,身体微微松懈下来,靠在冰冷的床头金属栏杆上,透骨的凉意瞬间从接触点蔓延开。

      医生并未立刻离开,他收拾着检查器械,目光却饶有兴致地停留在奚微紧绷的侧脸上。Omega脸上那份强装的镇定和眼底深处的不自然,在他这位经验丰富的医生面前无所遁形。

      “那个,”医生打破了沉寂,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和一丝善意的调侃,“是你男朋友吧?Alpha?” 他笑了笑,“小伙子对你是真不错。急诊那边同事跟我说,你当时在家里直接昏过去了,信息素失控得厉害,他背着你一路狂奔过来的,那速度……啧,救护车接到通知刚准备出发,他人就已经冲进急诊大厅了,急得满头大汗。你是没看见他当时的样子,信息素都压不住地溢出来,全是焦灼的味道,生怕晚了一秒。”
      “……”

      奚微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生动的表情——那是毫不掩饰的、巨大的惊诧,甚至盖过了之前的疲惫和疏离。他漆黑的瞳孔骤然收缩,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你说是他……背我来的?” 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怪不得。

      怪不得在意识彻底沉沦进高热混沌之前,最后的感知是熟悉的、令人莫名心安的暖意包裹着自己,仿佛陷在最柔软舒适的羽绒被里。然后,那温暖骤然被颠簸取代,柔软变成了带着硬度的触感——是宽阔坚实的脊背?意识浮沉间,他似乎感觉到了夜风掠过汗湿鬓角的微凉,听到了耳边压抑而急促的喘息声,沉重又灼热,像濒临极限的鼓点敲打在他混沌的意识边缘。还有……那在汗水的咸涩气息中,丝丝缕缕顽强钻入鼻息的、冷冽而馥郁的玫瑰香,像绝望黑暗中悄然绽放的唯一花朵,微弱却固执地牵引着他最后的神智。

      背着他,在深夜狂奔……那个人,真的是舒未吗?那个曾经……

      纷乱如麻的思绪被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和熟悉的、带着一丝清冽气息的玫瑰香打断。
      “医生,抑制剂拿齐了,出院手续也办好了。” 舒未拎着一个更大的塑料袋走进来,额角似乎还有未干的汗意,气息也带着点运动后的微喘,“现在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奚微身上,带着询问。

      奚微满脑子还轰鸣着医生那句“背着你一路狂奔”,以及记忆碎片里颠簸的触感、灼热的喘息和那缕绝望中的玫瑰香。他甚至没注意到舒未是什么时候走近的,直到对方极其自然地在他床前蹲下身。

      微凉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他赤裸的脚心!

      “做什么啊你——!” 奚微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炸开,触电般的酥麻感从脚心直冲头顶,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慌乱。他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蹬腿,想把那只手踹开。

      但舒未的手掌宽大而有力,稳稳地握住了他纤细的脚踝,那力道不容挣脱,带着Alpha天生的掌控感,却又奇异地没有弄疼他。

      “别乱动。” 舒未的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性,抬起头看他,深邃的眼眸里映着病房顶灯的光,像落入了星子,“听话。外面凉,给你穿个袜子而已。”

      直到温热的掌心完全包裹住他冰凉的脚心,那熨帖的暖意顺着皮肤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奚微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的、难以抵御的寒意。原来医院的冷气,早已侵入了骨髓。他僵住了,反抗的力道瞬间消散,任由对方动作。舒未低着头,专注地将一只柔软的袜子套上他的脚,动作仔细而轻柔,指腹偶尔不经意地擦过脚背敏感的皮肤,带来一阵阵细微的战栗。那温热的触感和近在咫尺的、属于Alpha的强势又温柔的气息,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其中,让他无所适从。

      “好了。” 舒未利落地帮他穿好袜子,又拿起旁边一双帆布鞋,“穿上鞋子。趁你刚才喝粥的时候,我去你那儿拿的,还有你的外套。”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椅子上搭着的一件米白色薄外套。

      或许是高热刚退,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疲惫,或许是舒未这过于熟稔自然的举动带来的冲击太大,奚微的反应显得有些迟钝。他呆呆地看着舒未给自己穿鞋的动作,过了好几秒,才像生锈的齿轮般艰难地转动思维,捕捉到对方话语里的关键信息。

      “你……” 他声音艰涩,带着浓浓的困惑和一丝警惕,“你怎么进去我家的?” 他明明记得,分手后,他就把门锁密码改了。

      舒未正帮他系好最后一根鞋带,闻言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声音却比刚才低哑了几分,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郁,仿佛在陈述一个不愿触及却无法改变的事实:“你家门锁……还有我的指纹。” 他移开目光,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一种混合着无奈、自嘲和某种深埋痛苦的复杂情绪,在那瞬间掠过他眼底,快得让人抓不住,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沉重的氛围。

      穿好鞋,舒未伸出手臂,稳稳地扶住奚微的胳膊,将他从病床上搀扶下来。“走吧,回家。”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但那短暂的沉郁,却在奚微心底投下了一片更深的疑影。

      奚微的身体还有些虚软,脚步带着大病初愈的飘忽。他任由舒未搀扶着,像个提线木偶,脑子里乱糟糟地塞满了信息素匹配度、背他来医院的狂奔、门锁上残留的指纹……直到走出住院部大楼,深夜带着寒意的风猛地灌进脖颈,他才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彻底从那种浑噩的状态中惊醒。

      夏末的深夜,风中仍裹挟着料峭寒意,毫不留情地穿透奚微单薄的身体。那件米白色的外套如纸般单薄,他下意识地瑟缩起脖颈,收拢了双臂。

      几乎在他哆嗦的同时,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冷冽玫瑰香气的黑色冲锋衣已经披到了他身上。舒未的动作快得惊人,仿佛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仅将衣服披好,还俯下身,细心地替奚微拉上了拉链,一直拉到下巴处,将那点寒意严严实实地隔绝在外。拉链金属滑轨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有点冷,忍一下。” 舒未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奚微的耳廓,让他颈后的绒毛都微微立起,“我打的车快到了。”

      奚微僵硬地站着,冲锋衣上残留的主人余温像温暖的潮水般包裹着他冰冷的身体,而那霸道又熟悉的玫瑰冷香,则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呼吸,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这矛盾的感觉让他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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