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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被迫的“二人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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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留阳瞪着身旁气定神闲的蒲生,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绳索拴住的蚂蚱,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抗争:“我家和你家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我知道。”蒲生点头,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南辕北辙。”
“那你还……”
“送你回家。”蒲生打断他,侧头看他,夕阳在他浅褐色的瞳仁里映出细碎的光,“以前不都这样吗?”
傅留阳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以前?以前他们要是同路,恨不得在马路中间画条三八线!还送回家?不半路打起来就算和谐社会建设卓有成效了!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揭穿这荒谬的谎言,但看着蒲生那张笃定的、带着点“理应如此”表情的脸,所有的话又都噎在了喉咙里。跟一个(可能)失忆的人争论“以前”,简直是自讨苦吃。
“……随你便。”傅留阳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彻底放弃了沟通。他扭过头,闷声不响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打定主意把旁边这个人当成空气。
蒲生也不在意,迈开长腿,轻松地跟在他身侧半步远的位置,既不超前,也不落后。
初夏傍晚的风带着一丝慵懒的热意,吹拂着路边的香樟树叶,沙沙作响。放学的人流渐渐散去,街道变得安静下来。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是并肩)地走着,气氛诡异得沉默。
傅留阳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不自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蒲生的存在,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洗衣液混合着阳光的味道。这味道并不难闻,甚至可以说有点清爽,但此刻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罩得他心烦意乱。
他故意加快脚步,想把距离拉开。
蒲生步伐不变,却总能轻易跟上。
他猛地停下,假装系鞋带。
蒲生也停下,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着街道对面,耐心等待。
几个回合下来,傅留阳累得够呛,而蒲生依旧气定神闲。他终于认识到,在体力和耐心上,自己似乎都占不到便宜。
他认命地恢复了正常步速,心里盘算着,只要把人送到家门口,总能摆脱了吧?
就在这时,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一辆电动车突然从侧面拐弯冲出来,速度颇快。傅留阳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时没留意。
“小心。”
手腕骤然一紧,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将他往后拉了一把。傅留阳猝不及防,后背撞上了一个温热而坚实的胸膛。
电动车擦着他们面前疾驰而过,带起一阵风。
傅留阳惊魂未定,心跳如擂鼓。他首先感受到的是手腕处传来的、属于蒲生掌心的温度,滚烫,带着薄茧,握得有些紧。然后,是后背紧贴着的、隔着薄薄校服也能感受到的对方胸膛的起伏和热度。
太近了!
这个认知像电流一样窜遍全身,傅留阳猛地弹开,甩开了蒲生的手,脸颊不受控制地“轰”一下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烫得厉害。
“谢、谢谢……”他眼神飘忽,不敢看蒲生,声音都有些结巴。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他方寸大乱。
蒲生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手腕皮肤细腻的触感和过快的心跳脉搏。他抬眼看向傅留阳,对方从耳根到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红,在夕阳下格外明显,像熟透的虾子。
一种陌生的、微妙的悸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蒲生心底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这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
“不客气。”蒲生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那个带着保护意味的拉扯再自然不过,“走路别分心。”
傅留阳胡乱地点着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他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地方。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继续往前走,心里把那个骑电动车的骂了八百遍,顺便也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
不就是拉了一下手腕吗?至于脸红成这样?傅留阳,你太没用了!他在心里疯狂唾弃自己。
然而,生理反应却不受控制。那股被触碰过的灼热感,久久停留在手腕皮肤上,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路程,傅留阳更加沉默,也更加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的车辆,坚决杜绝任何再次发生“意外”的可能性。
终于,看到了自家小区那熟悉的大门。傅留阳如同看到了救星,长长舒了口气。
“我到了。”他停下脚步,转身对蒲生说,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疏离,“你可以回去了。”
蒲生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有些年头的居民小区,楼体略显陈旧,但环境还算整洁安静。他目光扫过傅留阳依旧带着点未褪尽红晕的脸颊,点了点头。
“好。”他应道,却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
傅留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催促道:“那你快回去吧,不早了。”
“看你进去我再走。”蒲生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固执。
傅留阳:“……” 他简直要败给这家伙了!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倔驴转世?
他懒得再争,只想尽快结束这折磨人的一天。他转身,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小区大门,直到拐进楼栋之间,确认蒲生的目光再也无法追踪,才靠着墙壁,缓缓松了口气。
太累了。和蒲生“相处”一天,比刷十套物理卷子还累。
他抬手,看着刚才被蒲生握过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触感。他用力搓了搓,想把那怪异的感觉搓掉,心底却有一丝莫名的烦躁盘旋不去。
而小区门外,蒲生直到再也看不到傅留阳的身影,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
刚才那一瞬间的触碰,傅留阳手腕纤细的骨骼触感,以及他骤然脸红、眼神躲闪的慌乱模样……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好像……有点过头了。”他低声自语,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场始于恶作剧的戏码,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他未曾预料的方向,悄然偏离。
但此刻,箭已离弦,没有回头路可走。
他转身,朝着与自己家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孤独而修长。那双向来冷静自持的眼眸里,却第一次,染上了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和……兴味。
第二天,傅留阳怀着一种上坟般的心情来到了学校。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装病请假,但一想到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和即将到来的模拟考,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刻意提前了十分钟到校,企图避开早高峰,也避开某个可能在校门口“蹲点”的人。
然而,他刚在座位上坐下,气还没喘匀,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
蒲生手里依旧提着两份早餐,一份三明治牛奶,一份……今天换成了精致的虾饺和燕麦粥。
在全班同学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他径直走到傅留阳桌前,将那份虾饺燕麦粥放在他桌上。
“早。”蒲生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清。
傅留阳看着桌上那份显然比学校食堂高级不知多少倍的早餐,感觉自己像个被公开处刑的囚犯。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好奇、探究、甚至带着点暧昧的目光,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
“……早。”他硬着头皮回应,声音干巴巴的。
“趁热吃。”蒲生留下这句话,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天经地义。
傅留阳盯着那份早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最后,在肚子咕咕叫的抗议和“不能浪费粮食”的朴素价值观驱使下,他还是默默打开,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味道……确实很好。虾饺鲜美,燕麦粥香浓软糯。
但他吃得如同嚼蜡,全程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餐盒里。
接下来的课间,蒲生依旧如影随形。傅留阳去接水,他拿着自己的杯子跟在旁边;傅留阳去问数学老师问题,他就在办公室外的走廊等着,偶尔还会在傅留阳出来后,状似无意地提起刚才那道题的另一种解法;午休时,傅留阳习惯性地想去图书馆找个安静角落看书,蒲生也理所当然地跟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图书馆里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傅留阳强迫自己专注于手中的英语阅读,但对面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总让他无法集中精神。他偷偷抬眼瞥去,发现蒲生并没有看他,而是低头看着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侧脸线条流畅而认真。
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嘴唇微抿。平心而论,抛开那些恶劣的行径,蒲生确实长了一张无可挑剔的脸。
傅留阳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蒲生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视线与他撞个正着。
“怎么了?”蒲生用口型无声地问,眼神带着询问。
傅留阳像是被抓包的小偷,心头一跳,慌忙低下头,耳朵尖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胡乱地摇了摇头。
蒲生看着他几乎要埋进书里的发顶和那红得滴血的耳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重新将目光落回手中的书页上。
只是,那书页上的字母,似乎也变得有些模糊,难以聚焦了。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这安静的图书馆角落里,无声地弥漫开来。不再是单纯的对抗和憋闷,似乎掺杂了一些别的、更复杂、更难以言喻的东西。
傅留阳的心,乱了。
而始作俑者蒲生,看着书页上跳跃的光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场他自以为掌控全局的恶作剧,似乎……正在反噬他自己。
他看着对面那个因为一个对视就脸红到脖子的家伙,心里那丝陌生的悸动,再次悄然浮现,比上一次,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