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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转正 ...

  •   新加坡之行被推迟了一周。

      应祐站在静安花园小区门口,看着手表指针走向十一点整。

      初春的阳光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积雪已经融化大半,只剩下背阴处还残留着几处顽固的白色。

      1502室的门准时打开,纪然小跑着出来,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完澡。

      他穿着浅蓝色衬衫和深色牛仔裤,脖子上挂着那条应祐在雪夜给他围过的深红色围巾。

      “抱歉,吹头发花了点时间。”纪然气喘吁吁地停在应祐面前,身上散发着洗发水的清新气息。

      应祐伸手拂去纪然肩上一根掉落的头发:“不急,我们有一整天时间。”

      植物园距离静安花园有六站地铁。

      周末的车厢不算拥挤,但也没有空座。

      应祐和纪然站在车门附近,随着列车行进轻轻摇晃。

      一个急刹车让纪然失去平衡,整个人撞进应祐怀里。

      “站稳了。”应祐扶住纪然的腰,隔着衬衫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纪然仰起脸,嘴唇离应祐的下巴只有几厘米:“地铁司机一定是新来的。”他的呼吸带着薄荷牙膏的味道。

      应祐没有松手,就这样一路扶着纪然,直到广播报出他们的目的地。

      走出地铁站,阳光更加明媚,照得人睁不开眼。

      江城植物园的玻璃穹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颗巨大的钻石。

      “我小时候过这里一两次。”纪然说,手指划过导览图,“热带植物馆里有棵百年榕树,气根像老人的胡须一样垂下来。我总想象它是守护整个植物园的老爷爷。”

      应祐买了票,两人随着人流进入温室区。

      温暖湿润的空气立刻包围了他们,眼镜片上蒙了一层白雾。

      纪然笑着摘下应祐的眼镜,用围巾一角轻轻擦拭。

      “这样好点了吗?”他重新为应祐戴上眼镜,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应祐的太阳穴。

      应祐点点头,喉咙突然发紧。

      温室里种满了各种热带植物,高大的棕榈树,鲜艳的兰花,藤蔓植物攀附着支架向上生长。

      阳光透过玻璃屋顶洒下来,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们找到了那棵大榕树,确实如纪然所说,气根垂落如须,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树屋。”

      纪然拉着应祐钻进去,空间刚好够两人并肩而坐。

      “我的秘密基地。”纪然小声说,像是怕惊扰了树灵,“十岁那年,我从北立来到江城,而我在这里藏了一整天,为了逃避钢琴课。”

      应祐能想象小时候的纪然蜷缩在这个绿色洞穴里的样子,倔强又脆弱:“后来呢?“

      “后来被保安发现了。”纪然笑着摇头,“我爸气疯了,罚我一周不许看电视。”

      他们靠得很近,肩膀相贴。

      应祐能闻到纪然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植物园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气息。

      一片榕树叶飘落在纪然膝头,应祐伸手拂去,手指在那条牛仔裤上多停留了一秒。

      “你父亲很严格?”应祐问。

      纪然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是北立音乐学院的教授,对我和音乐都很...苛刻。”他摘下一片小叶子,在指间转动,“我十五岁那年,他让我在全校面前弹肖邦的《革命》,我弹错了一个音符,回家后他让我重复练习那个段落,直到凌晨三点。”

      应祐皱起眉头。

      他想说些什么,但纪然已经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走吧,我带你看睡莲池,这个季节应该开花了。”

      接下来的几小时里,他们走遍了植物园的每个角落。

      纪然像个兴奋的孩子,指着各种植物介绍它们的名字和特性。

      ——这种知识储备显然超出了普通爱好者的范围。

      “你学过植物学?”应祐好奇地问。

      纪然正在解释一种罕见兰花的传粉方式,闻言停顿了一下:“我妈妈是生物老师,她...很喜欢植物。”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去世后,我看了很多她留下的书,感觉这样能...更了解她一点。”

      应祐轻轻握住纪然的手,没有说什么。

      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能传递安慰。

      下午三点,他们坐在植物园的咖啡馆里休息。

      应祐的手机响了,是公司来电。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应主管,抱歉打扰你周末。”是助理小张,“周总让我确认新加坡的酒店预订,您要单人间还是双人间?”

      应祐看了一眼正在专心对付一块提拉米苏的纪然:“单人间就好。”

      挂断电话,纪然抬起头:“工作?”

      “嗯,下周的行程安排。”应祐搅动着咖啡,“下周三飞新加坡,两周后回来。”

      “哦。”纪然用叉子戳着蛋糕上的可可粉,“那...我们还有几天时间。”

      接下来的五天,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应祐每天下班后直接去静安花园接纪然,两人一起吃饭、看电影、散步。

      周三晚上,他们去了应祐常去的一家爵士酒吧,昏暗的灯光和慵懒的音乐营造出亲密的氛围。

      周四,纪然带应祐去了江城大学后门的小吃街,两人分享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纪然坚持要加很多辣椒,结果被辣得眼泪直流,应祐笑着递上纸巾和冰水。

      周五晚上,他们在金茂公寓看电影。

      应祐租的是一套两居室,装修简约但舒适。

      纪然好奇地打量着书架上的经济学著作和几座行业奖项。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纪然坐在沙发上,抱着应祐递给他的马克杯。

      应祐在他身边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刚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公司福利,高管住房补贴。”

      电影是一部老科幻片,讲述时间旅行的爱情故事。

      放到一半时,应祐发现纪然已经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

      他轻轻调整姿势,让纪然躺得更舒服些,然后关掉电视,拿了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应祐坐在沙发另一端,借着落地灯的暖光看着纪然的睡颜。

      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均匀而平静。

      应祐伸手想拂开垂在他额前的一缕头发,却在半途停住了。

      这个画面太过美好,他不敢轻易打破。

      周六中午,他们在商场餐厅吃饭时,遇到了应祐的同事林总监。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精明女人,目光在应祐和纪然之间来回扫视。

      “应主管,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林总监微笑着说,但眼神里充满探究,“这位是...?”

      应祐的背脊绷直了:“纪然,星科科技的工程师,我们...在谈合作项目。”

      “是吗?”林总监意味深长地看了应祐一眼,“周总昨天还提到你,说你是公司最有前途的年轻人。好好干。”

      她离开后,餐桌上气氛变得凝重。

      纪然慢慢放下叉子:“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

      “不是不想。”应祐烦躁地整理着已经非常整齐的领带,“只是公司环境比较复杂,周总很看重'形象'。”

      纪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我理解。”但他的笑容不再像之前那样自然。

      下午的逛街计划被一种无形的尴尬笼罩。

      应祐试图弥补,给纪然买了一件他多看了两眼的深蓝色毛衣,但礼物并没有完全驱散那种微妙的疏离感。

      晚上,纪然婉拒了应祐送他回家的提议,说自己想一个人走走。

      应祐站在商场门口,看着纪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

      周日早上,应祐收到纪然的短信:「今天星科临时加班,可能没时间见面了,祝你新加坡之行顺利。」

      应祐盯着手机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却不知道该回复什么。

      最后他只发了一个简单的「好的,保重。」

      周一和周二,应祐忙于行前准备,没有联系纪然。

      周三去机场前,他犹豫再三,还是给纪然发了一条消息:「今天出发,两周后见。」

      三小时后,当应祐在新加坡樟宜机场打开手机时,一条新消息跳出来:「一路平安,我会想你的。」后面附了一张照片,是纪然举着一杯咖啡自拍,背景是星科科技的办公室,照片角落能看到一个小日历,上面圈出了应祐回国的日期。

      应祐把照片保存下来,设为了手机壁纸。

      接下来的两周,亚太区数据整合项目的压力远超预期。

      六个国家的数据标准差异、语言障碍、时差问题让应祐每天工作到凌晨。

      但他和纪然坚持每天视频,哪怕只有五分钟。

      纪然总是有办法在最短时间内让应祐笑起来——一个鬼脸,一段即兴吉他弹唱,或者只是安静地听他抱怨工作。

      回江城的前一天晚上,应祐在酒店房间整理行李。

      手机响起,是纪然的视频请求。

      接通后,屏幕上出现的却不是纪然的脸,而是一张放大的转正通知书。

      “我通过了!”纪然的声音从画面外传来,兴奋得有些发颤,“正式员工,加薪百分之二十!”

      应祐忍不住微笑:“恭喜,回去后我们庆祝一下。”

      “我已经订好餐厅了。”纪然的脸终于出现在屏幕上,眼睛亮晶晶的,“江边那家法餐厅,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路过时说想试试的那家。”

      应祐记得。

      那是从植物园回来的路上,他们沿着江边散步,看到一家装修典雅的餐厅,纪然说听说那里的红酒炖牛肉很棒。

      “记得,明晚七点?”

      “七点整。”纪然点头,“我去机场接你吧?”

      “不用了,公司有车接,直接餐厅见。”

      挂断视频,应祐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两周的分离让他更加确定自己对纪然的感情已经远远超出了“朋友”或“同事”的范畴。

      但同时,周总那句“别让任何事情和人影响你”也时常在耳边回响。

      飞机降落在江城机场时,正值黄昏。

      透过舷窗,应祐看到天边绚丽的晚霞,橙红与紫罗兰色交织,美得令人屏息。

      他迫不及待想与纪然分享这一刻,拿出手机拍下照片发了过去。

      法餐厅位于江城滨江大道的尽头,透过落地窗能看到整个江景和对面灯火通明的金融区。

      应祐提前十分钟到达,被领到一个靠窗的座位。

      七点整,纪然准时出现在餐厅门口,穿着那件应祐给他买的深蓝色毛衣,头发似乎刚剪过,看起来精神又帅气。

      “欢迎回国。”纪然坐下,眼睛在烛光下闪烁着琥珀色的光芒,“新加坡怎么样?”

      “忙,累,热。”应祐微笑,“但值得。”

      服务员送来菜单和一瓶冰镇的白葡萄酒。纪然点了红酒炖牛肉,应祐选择了香煎三文鱼。

      他们聊着这两周发生的事情。

      ——纪然办公室的新项目,应祐在新加坡的见闻,江城天气的变化。

      酒过三巡,两人的脸颊都泛起淡淡的红晕,谈话也越来越放松。

      “你知道吗。”纪然晃着酒杯,“我实习期最后一天,李经理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有人特别推荐我。”

      应祐挑眉:“谁?”

      “他不肯说。”纪然凑近一些,压低声音,“但我怀疑是你,上周远景金融那个项目突然指定要我参与技术支持,而负责那个项目的正好是你。”

      应祐不置可否地啜了一口酒,但嘴角微微上扬。

      “果然是你!”纪然拍了下桌子,引来旁边几桌客人的目光,“我就知道!谢谢你,这对我转正帮助很大。”

      “你值得这个机会。”应祐轻声说,“你的算法优化确实是最出色的。”

      甜点上来时,纪然已经有些微醺,说话比平时更大胆:“应祐,这两周我一直在想...我们这样算什么关系?”

      应祐的手指在酒杯上收紧。

      窗外,一艘游轮缓缓驶过江面,彩灯在黑暗中划出绚丽的轨迹。

      “我不知道。”他最终诚实地说,“但我知道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比任何其他时间都喜欢。”

      纪然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伸手越过桌面,轻轻覆在应祐的手上:“我也是。”

      那一刻,应祐几乎要倾身向前,吻住那双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软的嘴唇。

      但就在这时,服务员走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加酒,打破了两人之间的魔力时刻。

      回程的路上,他们沿着江边散步,肩膀偶尔相碰。

      夜风吹散了酒意,也带走了刚才那种勇气。在静安花园楼下,纪然突然转身面对应祐:

      “要上来喝杯咖啡吗?”

      应祐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如此响亮,仿佛整个江城都能听见。

      他知道这个邀请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自己有多想接受。

      但周总的话再次在脑海中回响,还有林总监那个探究的眼神...

      “明天一早有会议。”他最终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干涩,“改天吧。”

      纪然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挂上微笑:“当然,工作重要。“他退后一步,“晚安,应祐。”

      “晚安。”

      应祐看着纪然走进楼道,直到五楼的灯光亮起。

      他在楼下又站了几分钟,才转身离去,胸口充斥着一种奇怪的失落和期待交织的感觉。

      回到家,应祐冲了个冷水澡,试图理清思绪。

      电话突然响起,是周总。

      “应祐,明天九点董事会,你来做亚太区项目汇报。”周总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做好准备,如果顺利的话,副总裁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挂断电话,应祐站在阳台上,望着江城的夜景。

      副总裁,这是他梦寐以求的职位,是无数个加班夜晚的目标。

      但此刻,这个好消息却无法让他完全高兴起来。

      因为每当他闭上眼睛,看到的不是董事会的会议室,而是烛光下纪然那双期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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