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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文理分班与无声的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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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通知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死水:要分文理科了。文科班单独组建,需要通过考试选拔录取。几乎没有犹豫,我报了文科。莫晓也报了文科。其他人,都选择留守理科。
我心里隐隐希望陈小宇也能报文科。课间,我找到靠着走廊栏杆抽烟的他。
“小宇,文科,一起? ”
陈小宇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略显颓废的侧脸。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苦笑:“你还不知道我?整个一废料,搁哪儿也不冒泡儿!再说啦, ”他弹了弹烟灰, “就我那点墨水,文科考试?铁定过不了关!白费那劲儿干嘛? ”
“哟,难得啊,陈小宇同志,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我捶了他肩膀一拳,试图让气氛轻松点。
“人嘛, ”他望着楼下操场上奔跑的人影,眼神有些飘忽, “有时候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认命。”他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苍凉,像个看透世事的老僧。“我看准了,蓝枫,你这人,脑子活,笔头也利索,比我有出息。日后成名当了作家,可别忘了哥们儿啊!到时候也给我写个传记什么的,让我也跟着沾沾光,遗臭万年也行! ”
“什么传?《奸佞传》还是《纨绔子弟堕落史》? ”我笑着回怼。
“管他什么传!”陈小宇也笑了,带着点痞气和破罐破摔的洒脱, “能出名就行! 黑红也是红嘛!”他伸出手。
“成交!”我用力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
两人握着对方的手,看着彼此眼中复杂的情绪,突然爆发出一阵没心没肺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却莫名带着一丝悲凉的底色。
寝室里,留守的兄弟们为我和莫晓举行了一场简陋却情谊满满的 “欢送会 ”。周俊的床铺依旧空着,冰冷而刺眼。我们心照不宣地,在他原来的位置,放了一把空椅子。
莫晓抱起了他那把饱经沧桑的旧吉他。昏黄的灯光下,他调试着 琴弦,锈迹斑斑的弦发出喑哑的呻吟。他清了清嗓子,手指笨拙地拨动,生涩却带着真挚的旋律流淌出来,是那首古老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 … ”
“别! 别! 别! ”陈小宇拿着半瓶啤酒,猛地站起来,打断了这伤感的氛围,声音刻意拔高,带着夸张的豪爽,“搞得这么悲情干嘛?生离死别啊?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文科班就在楼上!抬头不见低头见! ”
“对!高兴点!”我也站起来,把沉浸在离愁别绪里的莫晓也拽了起来,“来来来,都站起来!是爷们儿的,干了! ”
“为明天干杯!”莫晓深吸一口气,举起手中的搪瓷缸,高声喊 道,试图驱散空气中的阴霾。
“ 明天? ”陈小宇举着酒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化作一丝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咀嚼一枚苦果, “ 明天……明天我已经老了 … … ”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灯光下,他眼角的疲惫和未老先衰的颓唐,清晰可见。
杯子、瓶子、搪瓷缸叮叮当当地撞在一起,发出杂乱却响亮的脆鸣。橙黄的啤酒泡沫溢出杯沿。我把玻璃杯举到眼前,透过晃动的、琥珀色的液体,斑驳的墙壁变得扭曲。恍惚间,我又看到了那个用黄色羽毛粘成的、小小的十字架,在扭曲的光影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我一仰头,将杯中那带着苦涩麦芽味的液体,连同这复杂难言的情绪,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烧得心口发烫。
我走在校园里,满眼都是疯狂滋长的的绿色和毒辣辣的阳光,像一张巨大的、湿漉漉的网,铺天盖地地罩下来,让我窒息,喘不过气。
夏天又来了,这个夏天再没有草莓地的冒险,没有世界大战的争论,没有奶牛场的低语。只有空荡荡的床铺,墙上褪色的羽毛十字架,莫晓断断续续的吉他声,和一种无声的、缓慢的告别。青春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仓促地奔向一个未知的分岔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