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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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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默手里拎着木桶,踩着被露水打湿的草径往羊圈走,鞋底沾着碎草屑和新鲜的羊粪蛋。
风簧不喜欢羊的气味儿,只站在远处看着他,并不跟来。
母羊率先把脑袋探出栅栏。
陈默蹲下来挠了挠它的下巴,角落里蜷着两只半大的羔羊——昨晚就隔开了,这会儿正饿得直咩叫。
“别急、别急。”他嘀咕着,羊的肌肉在他手掌下轻轻颤动,指缝里漏出带着体温的甜腥气。
小羊羔在背后急得直顶栅栏,他反手甩过去一把干草。
木桶沉手的时候,陈默弯腰钻出羊棚,桶里的奶随着步伐晃出细密的涟漪。
梨树上,金小钱钻进了醉熏儿的小竹屋里,很快里面就传出“嘤嘤嘤”的叫骂声。
家里的羊奶芝士已经吃完了,山上没有现成的凝乳酶,陈默通常用柠檬汁或无花果枝叶汁代替,效果也还可以。
风簧跑了过来:“陈默~”他踮脚看向桶里的山羊奶,眉头微蹙。
南边山脚下。
李茂抹了把额头的汗,手上的老茧刮得皮肤生疼。他蹲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在掌心掂了掂,又扔回地上。
“又白忙活一天?”同村的王二柱扛着锄头走了过来。
李茂抬头望向眼前云雾缭绕的大山,目光灼灼:“明儿我上山去。”
王二柱闻言大惊:“你疯啦?!”
这雾吞山一直是当地人的禁地,进去不到一个小时就得迷路,传言那深山老林里还有山魈鬼魅。
据说,几十年前也有人不信,但那些进去的人,就没有一个回来的。
山上好像也有住户,仅一户人家,几乎与世隔绝,但外人即使跟着那住户进山,依然会迷失方向。
李茂压低声音:“听说山上有宝贝,你要不要和我一起上山?”
王二柱啐了一口:“那山里有山魈,我可不去!我跟你说——”
“总得试试。”李茂打断他,拍了拍腰间别着的柴刀。
这种苦日子到底要过到什么时候?难道人的一生就是将灵魂囚禁在身体里受刑吗?
他也想体验一把有钱人的生活,常言道“富贵险种求”,这次他偏要试试。
次日,天未亮,李茂就背着竹筐、别着柴刀,带着干粮独自进了山。
晨雾像乳白的纱幔笼罩着山林,脚下的泥土松软潮湿。
山里野菜多,还有各种药材,李茂进山不久就摘了小半筐药材,他越发觉得传言是唬人的,山里头肯定还有别的宝贝。
然而临近中午,他却渐渐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地走入一片密林之中,这里的树木异常高大,树叶交错遮天蔽日。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还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咦?”李茂惊觉这里似乎刚来过,有些焦急,来时的路很清晰,可再想往里走,却怎么也找不到路了。
又绕了半个小时,李茂饥肠辘辘地坐在一块青石上啃干粮。
突然,他听见灌木丛里传来窸窣声,警觉地握住柴刀,却见一只黄鼬穿了过去。
李茂松了口气。
休息过后,他再次起身往里走。
然而,越往里走,林间雾气越浓,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鸦鸣。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不多时,豆大的雨点便落了下来,冰凉刺骨。
“这雨怕是要下一整天。”李茂却丝毫没有要折返的意思,只眯眼在雨幕中搜寻避雨之处。
忽然,他瞥见前方密林间露出一角屋檐,是座凉亭!
他加快脚步朝那亭子走去。
亭子里只有一把椅子——用芦苇编织而成,似有尘土,大概因为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
忽然,一阵狂风卷着雨点飘了进来,仅一眨眼的功夫,芦苇椅上就坐了一个人。
李茂发现,这人穿着与他相似的靛蓝长衫,脸上用朱砂画着五官,竟与他的容貌有七分相似。
“啊!”他惊慌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子顷刻间便站在李茂眼前,她约莫二十出头,面容苍白如纸,发间别着几根芦苇,腰间挂着一串铜铃。
最奇特的是她的手指——指尖泛着不自然的黄绿色,像是正在枯朽的草叶。
青衣女子缓步走近,铜铃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停在李茂脚边,开口道:“刍灵椅,等有缘人奔赴黄泉。”
李茂吓得几乎晕厥,他颤抖着朝女人跪了下来,磕头道:“无意冒犯、无意冒犯……我、我只是路过,放过我吧……”
“它选中你了。”女子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不……我还有一家老小需要养活,您放过我吧!”李茂将头重重磕在地上,潮湿的地面瞬间染上红色血迹。
雨声渐急,他发现自己指尖不知何时竟也染上了诡异的黄绿色,他瘫软在地,呜咽着痛哭起来。
“放过我吧……我不想死啊……”
“除非你永远不再上山。”青衣女子声音清冷,李茂却捕捉到了一线生机。
“不上山、我以后绝对不上山了!”他立刻磕头保证,血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流淌。
青衣女子又道:“算你运气好,若是遇到山魈,今日你就是它的口粮。”
李茂一惊,再也不敢质疑那些传说非实了。
青衣女子喝道:“回去吧!”瞬间,她的皮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草化。
李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得往后酿跄几步,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他感到一阵眩晕,只见那青衣女子瞬间变成了一个芦苇人偶。
恍惚间,他听见青衣女子的声音随风雨飘来:“替身已成……切勿违背誓言……”
当李茂再次清醒,发现自己回到了靠近山脚的那片林子里,竹筐完好无损的放在身边。
天已放晴,仿佛之前那场暴雨只是一场梦。
然而,他额头生疼,一抹便是一手的血,然后他就看见了指尖那抹再也擦不掉的黄绿色。
“嗬!”
李茂脸色煞白,背起竹筐就踉跄着跑下山去。
日暮时分,陈默正查看用盐腌过的凝乳,忽觉脑袋针刺般的疼了一下。
一旁的风簧眸中泛起金纹,竹藤圈住一截芦苇:“小妖!”
竹藤收紧的瞬间,那截芦苇便消散了。
“陈默?”风簧仰起小脸担忧地看向陈默。
“放心,我没事。”刚才那阵疼痛很突然,但很快就消失了。
晚上,陈默做了一个梦——
一个中年男人上山采药,竹筐半满仍往山林深处走,迷路后,又遇暴雨,进入凉亭躲雨,撞见刍灵椅。
刍灵椅,一枝芦苇为骨,裹上青衣,只等有缘人。
陈默听见那男人答应了青衣女子的条件。
如果对方反悔,怕是要变成芦苇人偶了。
陈默猛地睁开眼睛。
自从山魈事件后,他就不再认为这是单纯的做梦了,这事大概率就是真的。
嗯?
陈默感觉有些不对劲,怀里的小娃娃怎么这么大了?!
清冽的竹子清香萦绕在鼻尖,四肢修长的青年正抵着他的胸膛,呼吸绵长。
陈默顿时松了口气,风簧终于恢复了!
次日清晨,小院竟有访客。
院门上还有几道奇怪的抓痕,既不像狼也不像熊,倒像是某种犬科动物,却比寻常犬类大上许多。
“呜……”
陈默刚洗漱完,就听见了奇怪的呜咽声。
“谁在外面?”他贴近院门,小心地问了一句。
风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看看。”竹藤从院墙上探出,又猛地缩了回来。
风簧愣了愣,道:“大狗狗。”
嗯?
狗?
陈默小心打开门,只见门口趴着一只奇异的生物——体型如成年狼犬,浑身覆盖着暗金色的毛发,后腿却诡异地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长着一张酷似人脸的脑袋!脸上布满皱纹,此刻正因为疼痛而扭曲着。
这……大狗狗?陈默实在不敢苟同。
然而,他脑中突然闪过一段信息:山都,人面犬身。
这山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默看。
陈默被它丑得后退一步,却见山都眼中流露出哀求之色。它试图站起来,却因为伤退而重重摔回地上,发出凄厉的哀鸣。
“造孽啊……”金小钱蹿了出来,它未及感慨“金主大扫帚”的恢复,却先被这山都的惨状吓到了。
山都瞥见金小钱,警惕地呲了呲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陈默慢慢蹲下:“别怕,我们不伤害你。”
山都嗅到陈默身上的气息,立刻安静下来。
“我替你包扎伤口,你、你可不能咬我啊。”陈默试图和它沟通。
山都点了点头。
陈默小心翼翼地扭着头,将它抱进了院子里,又用稻草给它搭了个简易的窝。
“金小钱,去厨房拿个饼子来。”
“好的!”
山都嗅了嗅赤尾松鼠递过来的饼子,犹豫片刻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陈默趁机观察它的腿伤——断骨已经刺破皮肉,伤口开始化脓。他找来干净布条,又折了两根笔直的树枝当夹板。
“会有点疼,忍着点。”他边说边迅速将断骨复位。
山都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利爪在地上抓出深深的沟痕,却没有攻击他。
包扎完毕,陈默擦了擦汗:“好了,但这伤得养些日子。”他环顾四周,“我一会儿再给你搭个小房子。”
山都盯着他看了许久,然后点头。
金小钱从陈默治伤起,便一直在打量风簧。
“嗯?”风簧被它盯得毛了,冷冷扫了它一眼。
“啊,是这样……”金小钱搓搓手,“以后我还能继续照顾你吗?”大扫帚还有很多糖呢。
风簧在它毛茸茸的头上戳了一下,应允道:“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