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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驿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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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寒凉,荒山野岭,寒风呼啸着掠过光秃秃的山脊,更添几分凄清。
白日里车马喧嚣的官道,此刻早已沉寂,唯有驿站门前悬挂的两盏风灯在风中剧烈摇晃,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
驿站后院,除了他们那辆朴素的马车,还静静停着一辆异常坚固的乌篷马车,旁边肃立着八名气息沉稳目光锐利的黑衣护卫。
裴妙音昨日接到沈浅玥信纸,按照嘱咐,连夜提前安排在此接应的人手。
一路行来,谢尚嘉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黏着沈浅玥。
晚膳也是在驿站简陋的堂内匆匆用过,席间他更是无视对面沉默的谢尚屿和裴妙音,只顾着给沈浅玥布菜添汤,可谓殷勤备至。
用过膳,裴妙音也打着哈欠回了自己房间,沈浅玥起身欲回房,谢尚嘉放下竹箸立刻跟上,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微凉的指尖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沈浅玥脚步微顿,侧眸看了他一眼,谢尚嘉立即回以傻笑。
一时间,楼下大堂只剩下谢尚屿一人。
他拒绝了小二引路的殷勤,拿上酒壶独自一人踱步到后院,更深露重,竹叶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更添几分寂寥。
沈浅玥与谢尚嘉牵着手走向二楼最里间那间卧房。
房间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燃着一盆不算太旺的炭火,勉强驱散着山间的寒湿。
沈浅玥在桌边坐下,似乎打算看随身带着的兵书。
谢尚嘉却有些坐不住,今日车厢内的憋闷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躁动。
他踱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一股裹挟着草木清冽气息的寒风瞬间灌入,吹散了些许室内的炭火气。
荒山寂寥,雾色四起,将窗外嶙峋的山石和光秃的树影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别有一番苍凉壮阔之美。
谢尚嘉语气里带着少年人发现新奇事物般的兴奋。
“这里的景色可比京城好多了!”
沈浅玥几步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抬眸看向窗外。
“很美。”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脸上,柔和了那惯常的冰封轮廓。
谢尚嘉抬手搂上了她的肩,心脏疯狂跳跃,莫大的满足涌上心头,只觉得此生再无所求。
沈浅玥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
时间被无限拉长。
谢尚嘉弓身将沈浅玥抱起:“想出去看看吗?”
沈浅玥看着他兴致昂扬的脸,眼中满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胸口。
“好。”
谢尚嘉抱着沈浅玥就往外走,绕了一圈,找到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两人对视一眼。
沈浅玥跳了下来,两人身手利落地攀上了不算太高的屋顶。
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踩上去有些松软。
山风凛冽,风声在耳畔呼啸,吹得两人衣袂翻飞。
谢尚嘉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沈浅玥肩上,将她裹紧,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用身体为她挡住大部分寒风。
沈浅玥拢了拢带着他体温的衣襟,靠在他的肩上。
莽莽群山在月光下如同凝固的黑色波涛,向无尽远方延伸,头顶是浩瀚无垠的墨蓝天幕,白雾四起,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梦幻般中。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依偎着,感受着这荒山寒夜中难得的宁静与彼此依存的温暖,寒风似乎也变得不再刺骨。
谢尚嘉低头,看着怀中人沐浴在月华下的侧脸,那清冷的眉眼此刻显得如此柔和。
如此……触手可及。
“沈大小姐,你说我们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沈浅玥依旧望着月亮,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
“是三个,还有梨儿呢。”
谢尚嘉低头笑的特别傻:“是啊,不知道梨儿在家会不会想我们。”
沈浅玥抬头看他:“有槿玉陪她,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
他们对视的时候离得那样近,近得连呼吸仿佛都交融在一起。
沈浅玥甚至能看到谢尚嘉通红的耳廓,她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彼此的脸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谢尚嘉喉结滚动:“沈大小姐,我想亲你。”
沈浅玥掐了一把他后背上的肉:“蠢。”
谢尚嘉还没反应过来,沈浅玥就吻了上来。
屋檐下,传来酒壶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屋顶上的两人同时循声望来。
谢尚屿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仰着头,看着那两双在月光下望下来的眼睛,他脸上是惯常的温和无害笑容,举起两个小巧精致的锡制酒壶晃了晃。
“兴致不错啊,长夜漫漫,二哥这儿有好酒,想要不?”
谢尚嘉眉头紧锁,看着屋檐下二哥那张在阴影里笑得格外灿烂的脸,刚想拒绝。
沈浅玥目光落在谢尚屿手中那两壶酒上,微微侧身,极其自然地伸出了手。
月光下,那只素白的手,如同玉雕。
谢尚屿没料到是她回应自己,但他反应极快,立刻将手中的一壶酒,朝着沈浅玥伸出的手,轻轻抛了上去。
酒壶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
沈浅玥手腕一翻,稳稳地将酒壶接在了手中,转回身,将酒壶递给了身旁的谢尚嘉。
谢尚嘉接过酒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脸上带着少年人般的得意和纯粹的喜悦。
谢尚屿摇摇头准备回屋:“要下雨了,早些回房休息。”
谢尚嘉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滚入喉咙,带来一阵暖意,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似乎在回忆什么,唇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大小姐,如果将来……我们不用被困在京城了……你想去哪?”
他问得极其认真,仿佛在规划一个触手可及的未来。
沈浅玥没有立刻回答,仰头啜饮了一口清冽的酒液,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刺激。
月光勾勒着她优美的侧脸轮廓,她的目光依旧望着遥远的星空,仿佛在寻找答案。
过了许久,久到谢尚嘉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才缓缓开口反问。
“你呢,你不想在京城吗,意气风发的小谢公子。”
谢尚嘉声音充满了向往:“我想去大漠,看长河落日,看孤烟直上,骑着最快的马,像风一样自由……”
他絮絮地说着,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热血和天真。
沈浅玥握着酒壶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你去大漠看长河落日,我在京城等你回来。”
她的回答,没有说“我们”,而是清晰地划分了“你”和“我”。
谢尚嘉却像得到了世间最珍贵的承诺,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自动忽略了那微妙的分离。
“好!说定了!等我们真正能决定自己人生的时候,你陪我去追大漠的风,我留在京城守你一辈子。”
他兴奋地规划着,仿佛那自由的未来就在眼前,月光下,他笑容灿烂,眼神纯粹,像个终于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
沈浅玥任由他握着手,看着他因憧憬而闪闪发亮的眼睛,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在翻涌,最终都化为难以言喻的怜惜。
三十一岁的谢尚书省早就能掌控自己的人生了,掌控不了人生的是十八岁意气风发的谢家老幺。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却让谢尚嘉心花怒放,他仰头畅快地饮着酒,只觉得从未喝过如此甘甜的酒。
酒不多,但度数够高,辛辣入口,身体都暖了起来。
天边飘起了细密的雨丝,空气湿冷,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沈浅玥起身,冲谢尚嘉伸出手,雨水顺着她素白的指尖滑落。
谢尚嘉看着那只手,鬼使神差的凑上前去舔了一下。
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显得他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讨好着对它好的人,希望被带回家。
“甜的。”
沈浅玥唇线明显的上翘,反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引。
“回房。”
谢尚嘉听话的起身,有些摇晃,但不算醉,亦步亦趋的跟她回了屋。
门在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外面淅沥的世界。
桌上有两碗姜汤吗,应当是谢尚屿让人送来的。
“冷吗?”沈浅玥问。
谢尚嘉点点头,想到什么又面色通红的摇摇头:“我不会生病的。”
他先是想让沈浅玥心疼,脑子一转,又怕对方以为自己风寒要分开睡。
沈浅玥将姜茶递给他:“回来的尚且及时,喝了就赶快睡吧。”
谢尚嘉其实很想做点什么,但是他不好意思开口……
他们挤在那张不算宽的竹床侧身躺着,面对面,挨得极近,呼吸在咫尺间交换着湿暖的气息。
谢尚嘉伸出手臂轻轻环住她的腰,沈浅玥柔软地依偎进他的怀抱。
身体的热度在拥抱中攀升,谢尚嘉笨拙却炽烈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睑,最终是在柔软的唇瓣上停留。
窗外是冰冷的雨,窗内却只有急促的呼吸和滚烫的厮磨,像两株在寒夜里颤抖着相互汲取最后温暖的藤蔓。
屋内昏黄的蜡烛光晕晃来晃去,只有彼此皮肤在微弱光线下泛起的模糊轮廓和灼热的温度。
衣物在混乱中滑落,带着细微的摩擦声,淹没在窗外更急骤的雨声里,笨拙的探索,急促的心跳,压抑的喘息……
雨点打在窗子上,发出单调而持续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