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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

  •   其实甄媛媛根本没有叫蒋时隐回家,单纯只是他觉得刚才的处境太过尴尬,如果再不及时规避,很可能就把宋子意逼急了。
      喜欢不喜欢的,又不着急。
      蒋时隐仰头靠在座椅上,侧头与玻璃反光里的自己对视。他看见了自己眼里难以抹去的失落和挫败,像一块白墙上擦不去的油渍,突兀又难看。
      公交车上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司机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应该是换了班。机械的女声仍在播报着“下一站”,在空寂的车厢里跌跌撞撞,撞进蒋时隐的耳朵里。
      他打开手机,突然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他不知道这趟公交去不去他家那边。
      小少爷出门常常都是司机接送,以致于到现在他手机里连个导航软件都没有。蒋时隐抓抓头发,随便找了个站点下车,给司机打去电话,然后站在原地等接。
      今年冬天比去年要冷一些,至少蒋时隐是这么认为的。他紧了紧脖子上的红色围巾,企图从中汲取到圣诞夜那晚宋子意给他系围巾时指尖的温暖。
      ……
      宋子意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公交车都已经远得看不见,他还站在那里。他呆呆地看着公交车离开的方向,脑子里全是蒋时隐隔着一片单薄的玻璃,冲他苦涩地笑。
      那个笑以空气为介质传递进他的皮肤,比冷风还扎人。他觉得心脏酸胀到了极致,翻涌的不是醋坛子,而是腐蚀人的酸雨。
      刚才为什么不开口呢?他明明可以快点说出口,告诉他的。
      羽绒服的腰部被蒋时隐搂出一块凹陷,即使羽绒在缓慢回弹,那道痕迹也仍旧存在。
      像一道烙印。
      一道留给胆小鬼的烙印。
      宋子意在原地站着站着,突兀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的一声,声音又脆又响。宋子意打完就垂下手,面色仍是毫无波澜的平静,似乎刚才的那一巴掌只是有阵风抚过,不痛不痒。
      他转身,推着自行车往回走。
      车轮在不平坦的小路上滚动,偶尔压过一两片没被冬天隐匿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路上有几个奔跑追逐的小孩,手里拿着各色宋子意第一次见的小玩具,边跑边笑个不停。
      笑声吵得宋子意有些心烦。他跨步上车,猛地一蹬脚蹬子,车子便向前滑去。指尖有些泄力,连带着握着的自行车把手也一同歪歪扭扭。
      腿像灌了铅一样沉,每一下蹬踏都显得格外费劲。离小区还有不到八百米的距离,宋子意打算加快速度,一鼓作气蹬回家。
      视线莫名开始模糊,宋子意没注意到小路上小孩遗留的未炸响的摔炮,径直骑了过去。
      “啪”的一声,比刚才的巴掌还要响。宋子意心下一惊,被响声吓得没握紧车把,向路边倒去。
      其实是疼的。宋子意磕到了花砖路的棱上,顿时觉得肩膀处火辣辣的,磕在地上的腿也渐渐有些发潮——不知道是被雪濡湿了,还是摔破了皮。
      有些狼狈,但宋子意顾不上这些,只是匆匆爬起来,把车子扶正。
      心烦意乱间,他突然又想抽根烟。
      低头拍了拍身上因摔跤粘上的脏东西,再一抬头,他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一双像刚刚降落、还未被任何人玷污的雪一样的眼睛。
      蒋时隐眨眨眼,睫毛扑棱棱地扇动:“你怎么还在这儿?”
      宋子意愣住了:“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家了吗?”
      蒋时隐挠了挠银灰色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笑:“我觉得就这么走,有点……不太好。”他目光下移,不可避免地看见了宋子意的“新款破洞裤”,上面还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一愣:“你这怎么弄的?摔倒了?”
      被人直视自己的伤口,于宋子意而言有些羞耻。他偏了偏头,扶着自行车把往旁边撤了几步,似乎想用自行车挡住膝盖上的大破洞:“向你学习的新时尚,怎么了?不好看吗?”
      宋子意脸上还挂着片红,眼神闪躲,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假得不行。他这种装没事人来掩饰自己的样子,蒋时隐只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怎么看怎么心里不痛快。
      他讨厌宋子意这样——讨厌宋子意把有关自己的一切都描述得云淡风轻,讨厌他一个人把委屈往肚子里咽,更讨厌他因为羞于展示伤口,而撤得越来越远的步子。
      “别躲了。”蒋时隐声音冷了几个度,又向宋子意的方向迈了一步。兴许是之前宋子意没见过他板着脸的样子,此刻看着蒋时隐冷着脸说话,他有些不适应,心脏像被人狠狠攥住,喘不上气。
      对于这样的蒋时隐,宋子意有些发怵。如果是几个月前刚见到蒋时隐时,对方对自己摆出这份姿态,他可能完全不会放在心上,不会像现在一样心慌,还会觉得这人就是个爱装的傻逼,无足畏惧。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对这人有好感,甚至可以称得上喜欢,不愿意失去。突兀地面对一个总是笑嘻嘻的人的冷脸,宋子意会不自觉地害怕——怕他生气,怕他一走了之。
      “对不起,”不管怎样,宋子意总觉得道歉是处理即将崩盘的人际关系的最好方式。道完歉又觉得不太够,他抬头,小心翼翼地问:“你生气了吗?”
      说生气还真算不上,蒋时隐只是有些不痛快。他原本想发泄,想一步步走过去问宋子意:问他为什么弄伤自己还要装没事,问他为什么宁愿把痛嚼碎了咽进肚子也不肯倾诉,问他为什么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问他为什么明明有喜欢却还要闷着不说。
      太多太多想说、想问的话,都在看见宋子意微缩的瞳仁时,偃旗息鼓。
      算了。他想。下次再问吧。
      蒋时隐一步向前,将宋子意微微发着抖的身体拥入怀中,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闷的:“生气了。后果自负吧。”
      拥抱是比接吻更能安稳人心的动作。当蒋时隐的身体贴上来时,环上他腰身的双手就像寺庙里的清心铃,“叮”的一声,把方才宋子意脑中的纠结、心中的酸胀清了个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拥抱时双手该放在哪里,在蒋时隐背后比划了半天,最后变成了落在羽绒服上的一下下轻拍:“对不起,别生气了好吗?”
      虽然宋子意不知道蒋时隐为什么生气,但道歉总归不会出错。
      可抱着他的人好像不喜欢听道歉。
      “你把‘对不起’当逗号用吗?”蒋时隐有些不满,“短短几句话说了两遍了。撤回,我不爱听。”
      宋子意失笑:“抱歉,那我换一个。”
      “‘抱歉’也不爱听。”
      “那 Sorry呢?”
      蒋时隐无语:“宋同学,我们现在是在Z国,请不要拽洋文,OK?”
      “你现在也说了。”宋子意埋着头,低低地笑。呼吸在颈侧凝成雪白的雾,像只无形的手在温柔地抚摸后颈。
      蒋时隐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回你家吧,”他说,“回去把你的伤口处理一下。”
      宋子意点头,转头又要往前座上坐,被蒋时隐拦下了。
      蒋时隐:“伤患应该坐在后面。”
      宋子意:“可你骑不动,不是吗?”
      “……”这话没错,但蒋时隐不太死心。他强行把宋子意按到后座,执拗地说:“我推着你走。”
      宋子意抬头,不知为何一看到蒋时隐就想笑;蒋时隐一看见他笑,也跟着笑,眉眼弯起,连带着眼下的小红痣也跟着生动起来。
      那颗痣就像蒋时隐的第三只眼睛,让宋子意一盯上去就移不开眼。
      他静静地坐在自行车后座,看蒋时隐推着车带他回家。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听风从耳边掠过时的细微声响——不吵,却很撩人心弦。
      一直把车推到小区门口,临进小区时,小区门口的一辆黑车突然摇下车窗,司机的脑袋探了出来:“少爷,还回家吗?”
      蒋时隐不太敢松手,生怕宋子意从后座上掉下来。他隔着一段距离冲司机摇头:“我再晚些回去。”
      司机点点头,并不多问,只是笑了笑:“少爷跟小宋先生的感情真好!”
      蒋时隐尾巴翘得老高:“那当然。”
      宋子意捂着嘴轻声笑。黑车的车窗又摇上,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宋子意突然觉得,现在这样真好啊,应该说些什么才对。
      于是他揪了揪蒋时隐的衣角,在对方转过头来对视时,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眸,说出了那本该在几个小时前就说出口的话:
      “蒋时隐,我好像更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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