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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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出来了？不愧是最优秀的维修员。”博祖寺笃定的语气十分讨打。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绝技，左脚绊右脚。博祖寺一个不小心就跪倒在地，左手用力撑起上半身，趴在地上，一脸心有余悸。
“大人，您怎么了?”桐子小姐惊叫出声。
“没事，是我有些累了。很期待您的新书。今天就到这里吧，感谢您的帮助。”如果博祖寺额头上少些暴起的青筋，脸上没那么充血的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可能会更有风度和魅力。可惜没如果，看到博祖寺拍拍手上的黑灰，身体僵硬爬起来的样子，桐子小姐眼中难掩震惊。
“好的，大人。看样子您的确需要休息，期待与您的下次会面。”桐子小姐头也不回的快步走开了。鹅黄色的裙子，布料垂坠，一看就是上等货。离开的速度快到走路带风，裙摆前后摇摆，像是一朵盛开的金丝桃，高贵典雅。难道是回收过一次，我的维修员权限被修改了吗？这位身份神秘到需要对我也保密的年轻作家，在米斯特维克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很难想象她这样的人会看得上博祖寺。擦亮眼睛啊，神秘女孩儿。
不过现在，不管是桐子，筒子还是瞳子，看到博祖寺这幅精神不济的丑样，都会清醒一点了吧？又拯救了一个无知少女，日行一善，这可是赤脱脱的，0104号维修员拥有高尚操守的证明。
“0104号维修员，你作为维修员的报复心是不是太重了？我得报告总部，送你去调修，你的程序设定一定有问题？”
“啊？你说什么傻话？出厂前，我已经被修正过了。我看总部不会回复你的。0104号维修员适配的是米斯特维克最受人喜爱的对话程序。监视官大人，你得反思一下，是不是因为您在斯莱沃太久了？跟不上潮流。”
博祖寺一把年纪了，怎么还是阴阳怪气的。原来在漂亮女士面前出丑，呆瓜也会不好意思，不过我可不会惯着总部的人。
“你又在胡想什么事？不要乱用我的脸！我一个人孤儿一样的在这个斯莱沃摸爬滚打那么多年才有的高大形象都被你毁了。你们高级维修员怎么这样？你去过污染区，出来的又这么快，要查的都查到了吧。现在就送你回总部，我立刻打报告。”以后别来了！
“请对维修员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强制传送我们去污染区，是违法行为，监视官大人。还有，我和你说啊。”
“诶！别和我说！”博祖斯急急忙忙打断我，头上冒汗，“我可不想参与你们的事！处理完了就快滚！”，他一脸着急忙慌，“哦不是，是早些回去。”，他不像是撒谎的样子，暂且相信他不是故意拖住我。
“你给我开错门了，和0221号维修员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这是送我去做义工了。”斯莱沃也太乱了。随机都能随到一个高级污染云团。
“都和你说了别告诉我！还有不可能！桐子小姐的能力和打开入口有关，不会有错的啊？”
“能力没错，位置错了。不是这个污染源。是斯莱沃迷失的无意识污染云团被打开了。”
“那怎么办？你怎么一点儿都不着急？皇帝不急太监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博祖斯焦躁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如果这是表演，总部的人也太变态了。
急也没用，没到时间，没有任何一个通道能打开，现在再高级别的维修员都不能回去。总部的培训还是不到位啊，这种关键信息竟然对执政官保密！
“任务还没开始呢，情况这么异常，我回去什么回去！”0104号维修员从不说谎。“博祖寺，你和我是一条心吗？”
“那不然呢？现在换个D级给你吗？”
一急就拿这个说事，虽说借用身体是我不占理，但那也是米斯特维克的安排。博祖寺小肚鸡肠！
……
“你去了一趟什么都没解决，那怎么办？总不能再找一次桐子吧?使唤一次她，成本很高的。要不然你直接回去吧。每年像这样闲置的案件数不胜数，哪有你这么较真的维修员，高级维修员这么闲的话都来给我帮工！”博祖斯眼神闪烁，要是他成功连任的话，斯莱沃未来堪忧。
避而不谈也是一种态度。总部让博祖斯做我的监视官，又不让他知道我具体在做什么，博祖斯更是拒绝深入了解，还有系统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间节点和总部摊牌？
大家手里到底还有什么底牌没出？米斯特维克和地方，沙多威克和维修员，多么垂直的管理与被管理。按理说，地方和维修员，一生有一个交点就是缘分了，那现在斯莱沃延伸出的阴影里又藏着什么未知的秘密呢？博祖斯几次三番要我走，一定是有秘密。
“说到底，桐子小姐怎么回事？你们俩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桐子小姐的事是机密。还有注意发言，维修员，你不负责任的揣测会影响到我的连任。”
还是秘密啊。
“桐子女士多大啦？”
“桐子女士家里是做什么的？”
“桐子女士是作家吗？就是你的那部《十诫》的作者吗？”
“桐子女士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啊？她能看上你吗？”
……
眼看话题越来越偏，博祖斯连忙打断0104号维修员的好奇心大爆发，“要是知道做城主还会被问这种问题，我不如呆在老家等死。”
“我一看你们俩就没戏，我的数据库可是专业的，恨海情天，没人会圆满的。”
“你的数据库能不能多存点有用的？”
“桐子小姐知道维修员的存在吗？她知道我来了吗？”
“我不知道。”
“那桐子女士知道现在我俩灵肉合一吗？”
“那肯定不知道。维修员征用高级官员身体是要提前申请的，这次是总部临时派发的任务。你还不知道感恩，哼！还有求你不会用成语就闭嘴。”
“桐子女士是总部做什么的？”
“我哪知道。”
“你为什么不把原稿还给桐子女士？我都在桌上瞧见了！”
“秘密。”
好冷酷，就这样对待一个热心的维修员。
“博祖斯啊，你一问三不知，很难做高级官员的？”
“桐子小姐，桐子小姐，你那么关心她，怎么不见你不关心一下我？我这么照顾你！你已经严重影响我在总部的风评，还害我老在市民面前出丑！你和她才见过几次面，亏我对你这么好！除了我，哪个高级官员乐意给你们维修员好脸色？”又气急败坏了。果然在桐子小姐面前出丑对博祖斯的刺激太大了。
“你更年期到了，去趟沙多威克吧，我朋友专治情绪不稳定。”博祖斯脸涨的通红，太阳穴突突的跳。“好了好了，秘密，我懂！”还得靠他办事，不能把老人气坏了，0104号维修员率先后退一步。“桐子小姐不能问，那大人你听说过德罗扎蒂亚斯吗？还有0512号维修员。”频繁接触高污染会影响维修员的健康指数，要是我也折在这儿，斯莱沃也太邪门了。
“德罗扎蒂亚斯不是很有名的选手么？0512号当然知道，0512号维修员叛逃事件，二级维修员莫名其妙在斯莱沃失踪，斯莱沃现在的位置也算是拜他所赐了。我们不被米斯特维克看重，又被沙多威克针对，不仅位置边缘，连立场都被边缘化，都是托了那位维修员的福。”博祖斯又激动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无辜吗？”，翻涌的情绪让他喉咙发紧。
在博祖斯眼里害了斯莱沃几辈子的0512号维修员不倒霉吗？博祖斯可以愤慨，为斯莱沃的尴尬位置感到不甘。
博祖斯现在还可以义正言辞的质问我，“我们有什么错？”，0512号能去问谁呢？“凭什么要我来处理污染？”他有权利这样问吗？当然没有。从一开始就明白，维修员是用过就可以丢掉的电池。谁有我们的位置尴尬？
谁会为一个二代维修员可惜？不论是总部的人，还是D级，都只能看到眼前，记得住背叛，却有意忘记牺牲，远离真相。这样的人们不可怜吗？当然可怜，无缘无故被卷入事件，总是受到伤害，怎么不可怜？人在不一样的位置，如果既没有力量又没有勇气的话，无论做什么选择都是可怜的。
“你看你，又激动了。帮我查查蒂亚斯吧。”无需争执，博祖斯不会关心，一个二级维修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0512号维修员的事让系统去烦恼，我是0104号维修员，还得继续完成任务。
“知道了！知道了！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被举报？”
“秘密。”
……
东经120事件是秘密。
那天，我到底走错了哪一步？至今我也不明白。明明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就可以结束的。Z先生的梦，是没有任何记忆点的那种平凡。
……
我是0104号维修员，今天的任务是维护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梦境。和联络员再三确认过，就是字面意义上的维护。这个人已经死亡。维修员要处理无意识云团，污染不会因为人死了就消失，接触到死人是很平常的事。
有疑点的是，为什么会让我来处理呢？作为高级维修员，一般被分配到的都是重度污染。B级以上的污染，持有种子的人，往往耐性和心性都远超常人，很少出现提前死亡的现象，此时才需要有资历的高级维修员去处理。可是Z已经死亡，完全可以调二级维修员来回收种子，为什么还找我呢？维修员有各自的专精项目，联络员也了解我们偏好的任务类型，Z先生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说不定是系统看我太闲了。在生与死的选择中，Z先生一开始就选了后者。既然不需要救人，对0104号维修员来说，这样的小任务，手到擒来，无足轻重。数据库里可以直接检索到90％相似的事件。
这甚至算不上完整的梦，充其量只是一个固定场景。0104号维修员日志：已确认，轻度污染。
主人死亡之后，无意识疯狂的向外投射，已经到了扭曲现实，形成污染的程度。Z一定是个世俗欲望很强的人。典型的D级污染。C级污染以下的污染，几乎都是因为主人贪心过重，欲望溢出。
Z先生早在一周前就失去生命体征，意识也消散了，无意识没有意识压制，正在向外蔓延。普通人，尤其是D级是对污染的抗性极低，无法免疫的人，路过这块区域被投射感染的可能性超过50％。
我听说有的二级维修员，为了快速清除，确定污染范围后，就会进行区域消灭。只要没人，就不会有人被感染了。米斯特维克总部和系统都不做声，那我也没有权力有看法。
不过我对D级亲和度还不错。这种减少工作量的好方法还是少推行为妙。
可惜，Z先生的梦境给我上了一课，人教人，学不会，事教人，一教就会。再遇到这种事故，我也应该相信同事，体验一下好方法。
Z先生的梦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和往常见过的一样。
Z让我成为Z，做他的代言人。他的确是那种心有猛虎，欲壑难填的人。我的污染数值还在稳定上升，Z遗留的意识依旧沉浸在美梦之中，酣睡的同时，在死亡笔记上写下闯入之人的名字。
我正伏在床头，弓着背。愿意让渡权力的污染源十分少见，Z把重要角色交给侵入者。对我来说很新奇，可恨的是天真的面对斗争，必然会迎来失败。
我溯源过无数次，维修员的数据能够保留完整的记忆方便回溯，可是这段记忆总给人一种错觉，看似清晰完整，实际缺失了一块，我忘了什么？维修员须得相信自己的数据库，数据不会骗我，直觉却在暗语，他在骗你。有双无形的手自此在暗中捏搓把玩着真相。
很快就走过Z的一生。
……
“我要回家。”是女儿的来电。她的声音里有着无法隐藏的疲惫，我听了有些心疼。全然顾不上我身体的疼痛。
现在不是追问缘由的好时机，所以我只说，“好的，我来接你。注意安全。”，平稳冷淡。
转眼间，电话另一端的女儿就到了我的眼前，她眉间郁气难解，我张了张嘴，看到女儿下意识的不停摩挲衣角，手上若隐若现的紫红色淤痕，又说不出话了。
梦境如同绘本，无声息之间，悄然翻到下一页。又是女儿的声音。“我要离婚了。”嗓音沙哑，不容辩驳。突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珠顺着布满灰尘的玻璃蜿蜒而下，房间里阴沉沉的，我看到一只小蜘蛛在梁上挣扎，细密的蛛网被雨滴击穿，它四处修补，但显然徒劳无功，从窗缝漏进的风一吹，彻底散了。
出现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女儿的母亲，我的妻子。她的身形有些萎靡，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脸。我发现她在发抖，呼吸急促。紫色衬衫皱巴起来。
故事就此陷入了僵局，然后急转直下，没有回旋的余地。
不用再看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Z先生不会让女儿离婚的，妻子会一直保持沉默。典型的男人中年失意，母亲失声缺位，子女不幸福，家庭不和睦。
故事也是这样发展下去的。“再坚持一下，都会过去的。”我这样对女儿说。妻子没有说一句反驳的话。窗台上墨色花瓶里的那几株紫色杜鹃花早就枯萎了，灰褐色的花瓣边缘焦枯，终于托不住蕊，整枝断了，像是被揉碎的旧信纸，掉落在地。
为什么还不离开？我在等，等一个理由。Z先生已经浑浑噩噩到中年，还有什么能够影响你？妻子，女儿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转眼之间，起雾了。是又下雨了，绵绵细雨里掺杂着奇怪的泥土味道，空气中氤氲的水汽有些迷眼，我坐在门前的长凳上，看着地上的蚯蚓和蜗牛慢爬蠕动。它们在做什么？求生吗？
朦胧烟雨中，不似在今朝，有些年头的泛白橘黄色双人高凳，绿色白色错杂的马赛克房屋门沿，我穿着不知道哪淘来的黑色西装，领口大得有些滑稽，袖管别的奠字黑白花让人无法错目。
耳边传来零零碎碎的闲谈。“诶是可怜的呀，还这么年轻呢！”
“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呀，看看这一下小的没了，大的也没了。”
“不知道呢，听说是家里欠钱了吧。”
“不对呀，我听说是心理有病，要疯喽。”
“诶不对不对，我听他们亲戚说是家里要离婚，孩子受不住。”
“谁要离婚？”
“好了好了，收声，小点声呀。”
......
我抬眼向那边看去，三三两两来帮忙的人在闲谈。他们偷偷看我的眼神，眉眼间的笑还有那种漠然的不在意让我很害怕。一个两个都不像是活人，好像野狗，只等入夜，就将我立刻吃了，拆骨入腹。
女儿死了，我回到老家来办丧事。
我又想起女儿小时候，夏日晚间乘凉，耳边嗡嗡声不停，我们搬张桌子在外吃晚饭，女儿时不时“啪”的一声，耍宝似得把死蚊子送到我眼前，多么鲜活。橘黄色长高凳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鲜亮样子了，女儿也不会再和我说话了。
“不对劲啊，我回来不是为了做这种事的，不可能死的，怎么会死呢？我放弃那么多就是为了让她活，怎么会死呢？哪一步错了？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Z低声嘟囔着。
“0104号维修员，你已经超过24小时没有回复联络员，系统检测到你状态异常，有被洗脑的嫌疑，暂停你所有的权限，总部会有新的派遣员，暂时先回来吧，顺风，0104号维修员。”
“不对，有哪里不对？有哪里不对！”我在尖叫，不，是Z先生。
“0221号维修员，你好，请你接收0104号维修员的记忆仓，情况比较复杂。总部的要求是尽快处理这块无意识云团。不限制方法途径。顺风，0221号维修员。”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不要走！求你不要走！”Z像是再对我说话。Z是故意放我入梦的。真见鬼，这是我进睡眠舱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收到，已接收，尽快处理，明白。”
……
“报告总部，0227号维修员已登录，现状汇报：东经120路段区域覆盖的无意识投射已结束，0221号失踪，0104号锁仓沉睡中，事件发生原因仍旧不明，0221有自毁痕迹遗留。事件评级：C 综述：这次事件的主人公代号Z，年龄52周岁，参加过外围Amore种树计划，系统无法识别此类D级人类属性（是否敌对），暂时没有他进入此路段的视频数据，参加Amore种树计划，受到种子直接辐射导致死亡的可能性在75％，Z的女儿受到二次辐射传染死亡的可能性在90％，本来此类事件的评级不会超过人物属性，但是消耗了两位维修员，系统判定有过量风险。”
“收到，根据程序，总部会继续跟进，0227号维修员，请你暂时屏蔽系统。”
“报告总部，系统判断，此次通话将对维修员心理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因此拒绝总部的临时任务，0104号维修员苏醒后，系统会再次分配他与总部联络。”
“那好吧，收到，顺风，0227号维修员。”
0227号维修员回到沙多威克就被回收了，总部给我的记忆仓里并没有这一段关于他的汇报。0221号维修员接手我的任务，强制我立刻沉睡，可是自己竟然失踪了。三次交接的0227号维修员又为什么会被系统回收呢？0227号大概率已经被系统数据整合，成为新手维修员重出新手村了，记得Z先生的维修员，只有我一个。
总部不想我知道的是什么？系统想让我知道的是什么？Z最后想告诉我什么？都是说不清的秘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