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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快乐王子 ...

  •   钟情跟结仇一样,有时候仅仅需要一秒。

      秋天以自己的方式渗透进整个城市,叶子打着旋儿掉到脚边,挽留林稚年在校门口大道上一棵白杨树底下驻足。

      林稚年记得上个周末,叶子明明都还顽固地停在枝头,大树一身翠色。
      眼下,白杨的叶子地毯似的铺在地上。随着早晨清凉的风,林稚年好像能听见身边树叶落到地上那一瞬,发出的细微声响。秋天的某一只触角在慢慢地伸长,被城市一隅的林稚年偶然触碰到。不怕人般,秋风又吹了口气,将更多的叶子送到他眼前。

      林稚年低着头,在脚下那层树叶中挑出一片小且完整的。
      他弯身将它捡起来,打算一回到班级就将它夹进最厚的英语书里,它会风干,变薄,成为这个秋天的纪念。

      这一片也很特别……
      林稚年正要上前,一只鞋带系得邋遢的运动鞋踩住那片叶子。

      男生晃晃荡荡站在路边,上身是不同于一中的红色校服,连配套的裤子也没穿。他留着个流行的栗子头,两只手指蹭了蹭脸上的青春痘,缩着脖子,将嘴里的泡泡糖吐在了地上。

      林稚年皱起眉,移开脚步打算绕开他。

      人行道上擦肩而过,男生回过头,扳住林稚年的肩膀,“呦,我没看错吧,林……什么来着?”他一只手揣在校服口袋,挡住林稚年的去路,“到这儿来上学了,挺厉害的嘛。”

      清晨的校园对面人来人往,并没有人留意这段寒暄。林稚年没有理会,拨开他的手。

      “啧,听说打伤人被抓了,竟然还能让你来上学啊。不会是逃出来的吧?”男生胳膊被挡开,恼火地伸手推了一把他的脑袋。

      林稚年被推的偏过头去,依旧没有吭声。他下意识移开目光去找附近监控摄像头的位置,可最近的监控就在校门口,相隔不远。保安大叔还站在底下,正慢条斯理地撕着汉堡包装。

      算了,会被发现。林稚年退后一步,叶子也不要了往校门走去。

      男生却扯着他校服袖子,“跟你说话呢,聋了啊?”

      林稚年的“放手”对方充耳不闻,林稚年一直很奇怪,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吸引无聊人找他的麻烦。
      想到君锐,他以为君锐只是其中之一,但后来发现只有君锐一个人有趣过头。

      不管如何,林稚年常劝自己心平气和。

      他挑眉看他,林稚年初中曾跟这人曾经同在一班,那时候这人的胆子好像还没这么大。是算准了,现在的自己会因为不想惹事而听之任之?

      那他确实如他意。在自己的校门前,林稚年什么都不会对他做。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君锐来,君锐不也是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相比起来,完全不是同一种讨人厌。

      林稚年的眼神锋利,抖开手腕就要走。

      男生还不依不饶,狠狠推了林稚年一把,把踩着人行道的边沿的林稚年推摔了下去。林稚年也不是什么杂技演员,被这样一推,自然站不稳倒在了地上。要不是刚行过的自行车眼疾手快绕开,还险些擦到。

      林稚年撑着地面站起身来,男生快步走到他跟前,一脸忿恨地朝着他脊背踏上一脚。

      就在那只脚即将落下的同时,一个飞奔而来的淡粉色团子狠狠撞了男生一下,一只脚站立的男生当场被撞倒了。

      撞倒了。
      他不可置信地摔在地上,嘴上谩骂着谁不长眼,一边狼狈抬起头。

      那淡粉色的影子已经牵起林稚年就往校门口跑。
      林稚年踉跄地跟着跑起来,直到越过门口的保安才停下来。他隔着学校的折叠门,遥遥瞧见男生坐在地上,愤懑地撕着手上黏的泡泡糖。

      身边的粉色女生俯下身扶着膝盖大口喘着气,“吓死我了。”

      纪夏时今天梳了个丸子头,穿的是粉色毛绒卫衣,她变朝那边张望着,边从背上红色的皮质书包里扯出校服。

      “罗主任,早。”小姑娘手忙脚乱穿着,朝着正往校门里进的中年人招了招手。

      但她也彻底安下心来,转身问林稚年:“怎么样,他没打着你吧?”

      林稚年想开口,薄唇翕动,没有说出话来。

      她见林稚年没说话,探头打量了一下他,“你别怕他们,要再欺负你一定要告诉老师家长。”

      林稚年盯着她跑得飞出来的发丝点点头,“好。”
      难得被人……救,林稚年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欸,傅老师今天来得真早,咱们也快点。”纪夏时说完催促他,没有再纠结刚才的小插曲。

      ·+·+·

      教室里。
      君锐立在窗前,瞥见小操场上粉色少年拉着茫然的少年飞奔。
      林稚年被扯着跌跌撞撞跟着她,像只小布娃娃。

      他又想起一到假期来找妹妹玩儿的纪夏时,抱着粉红封皮的失智小说跟几袋薯片坐在沙发上,一边冒桃心跟圆圆谈:“我要是女主角,一定会爱上这个忧郁男二!”不时还回头看一眼练琴的君锐,摇头一副否定的样子。

      沉默寡言,苦着一张脸的男二角色。
      不就是林稚年?

      那丫头最喜欢的款式。

      前两天还礼貌招呼,今天就已经牵手在校园里乱跑了。
      自己今天不过早来一会儿,就有幸欣赏这么精彩的戏码。君锐感到心烦,偏巧连城还站在旁边儿浇花,时不时问他个人生哲学问题。

      “你现在像一座非常完美的雕塑,请问我可以画你么?”连城问得毫无感情,完全没有“请”的意思。

      “从小到大让你画的还少?关我像不像雕塑什么事。”君锐戳破他的伪装:“想来我家偷着画画直说。”

      “嗯,我就说我买了新游戏。叫上大家周末一起?”连城提议。

      “你们家人最近不让你画画,却让你出来玩儿游戏?这对劲么。”君锐依旧拧着眉。

      “谁知道呢。”连城用小毛巾擦了擦叶片上的灰尘,“来看我养的花,怎么样?”

      阳光温柔地落在花叶上,艳丽花朵下的枝叶,泛起虚伪的塑料的光,无声地抗拒着阳光与水。

      小皮鞋发出咔哒声响,君锐不用转头都知道,女主角上楼来了。

      纪夏时早就放开了林稚年,她因为半路看见了傅雪老师,而将林稚年狠心抛弃。
      此刻叽叽喳喳在傅老师身边像只小黄莺,傅老师抱着书,时不时偏过头来,认真听她说话。

      君锐等了半天不见林稚年跟着上来,心情略有好转,他转身回班,顺带戳戳连城浇了半天的假花,喃喃念了他句。

      “浪费水。”

      他等的人就在他身后几步,落座的君锐抬头看正走过来的林稚年。过道谈天说地的姑娘侧身让了一下,林稚年说了句谢,坐回到他身边。

      君锐一边翻书一边神游天外,似乎林稚年在这一周里形成了一种对他的警惕。比如他刚想往人校服上画个小花,笔盖还没开林稚年就发现并逃走了,很没意思。

      林稚年今天心情看上去不太好,是因为纪夏时半途抛弃?
      君锐突然有种养的花,不按自己心意开花的不悦。

      “今天挺乖的嘛!君锐。”进到班级的傅老师看他在翻书。

      “那是,不像有些人,一大早就争风吃醋。我是没那么热闹的。”

      君锐说话间瞧着林稚年,视线瞥在他书包上,将玩偶戳了一下转过来。看见小玩偶跟纪夏时包上那只小兔子完全不是同款,放下心来。

      傅老师摸摸鼻子,想不出谁早上又惹君锐不高兴了。
      不会是自己吧,吧不能吧?谁啊。

      惟有林稚年毫无所觉,他刚被曾经的同学撞见,还心里忐忑着。他一直担心有人发现,继而发现他曾经不是个乖学生。

      早间阳光照在饮水机上,在身后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映在老师脚边。
      傅老师已经将新制作的书架摆好了,远远一瞧像另一道有实体的彩虹。

      林稚年远远看着,又心满意足地想,这份劳动成果还是挺漂亮的。
      他从书包里掏出要放进图书角的书,他瞄了眼君锐课桌上摆着的两本,不自觉记在心里。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奇君锐在看什么书。

      今天君锐安安静静,难得今天跟他没起一点儿冲突,似乎都没理睬自己。

      一整天的课,每一门都留了各自的作业。就算是只留一点,加起来数量也很可观,留给林稚年胡思乱想的时间不多。

      放学的时候,同学们按傅老师的指示,自行在图书角摆好书。
      表格则挂在书架一侧供同学自己录入,谁借阅谁签字

      林稚年一个人拖到最后,书架里君锐放的那两本书还有一本没被借走,他揣进了书包里。

      背包里多背一本书,本来很难有什么感觉,可林稚年莫名觉得沉甸甸的。像有什么揣在心里,他连今天校门口的摊位变多了都没注意到,直到在公交站点停住脚步看回来才发现。

      新加的几个小摊上尽是些小花盆,还有小贩从箱子里捧出来的小鸡,目标人群大概率是街对面的那所小学的学生。

      许多小不点围着那些摊位转,其中的高个子男生就显得异常突兀。

      是君锐,他挑瓜似的掂了掂那几盆花,拿出手机给递给那卖花大叔看。两个人不知商量着什么。
      林稚年远远看了一会儿,君锐似有所感地回过头。

      林稚年连忙躲进了公交站牌的阴影里,再去看的时候,君锐人已经不见了。倒是来了队城管,卖小鸡的青年抱着纸壳箱子跑得飞快,转眼人群聚集的那处就空了。

      他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平静得古怪,而坐进公交车里,他感觉落到自己脸上的目光莫名多了些。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林稚年想。

      他回到家,安心做自己的作业再没去想别的事。

      直到碰到不会的数学题卡住,去翻笔记的时候,在书包里又一次看到了君锐的那本书。

      是一本装帧精美的故事书。

      是的,高中二年级的君锐给班级的图书角添了本童话故事。简直像特意拿给几乎没读过童话的林稚年看的,虽然林稚年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第一篇就是燕子的故事,林稚年兴冲冲翻开,读完怔愣了许久,倒回去瞧是不是君锐偷偷给这本书换了个童话封皮。这实在不像是给孩子看的,结局像摔碎了的水晶球。雪花是自由了,也美丽着,只是……看起来很疼。

      他翻到下一篇,里面夹着一张用来做书签的纸。有过折角的纸张被压得很平,遗忘在书页里,上面是君锐的字迹。

      尽管是张草稿纸,但在这样一本漂亮的童话书里,连露着粗糙纤维的碎片边缘都自然得仿佛艺术品。林稚年好像在沙滩看海的人,脚下突然出现一颗漂亮的贝壳。

      铅笔写就的数学式子演算得凌乱,底下还夹着圆珠笔抄的英语单词。单词是“nuclear”,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也许就是某天某篇阅读理解,碰上了没背诵过的新单词。林稚年却盯着看了很久,而后将它收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书中下一篇关于花园的故事也很奇妙,能推荐这种书,真的十分君锐了。

      世上有的人天性恣意。像一朵花,不是在花盆里,被修剪着枝叶,固定了方向,为了丰富一种味道,满足一个要求而被创造出来,又为了得到更多的水分与养料,拼命讨好种花人。

      是自己想就开在了那里,凭自己高兴,才舒展花瓣。

      君锐跟自己完全不一样,每一处都不同。他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是林稚年有些羡慕的花。林稚年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反抗外界的后果,他曾站出来帮受欺负的小孩,一起挨打,在学校里还了手,家人只能低声下气地道歉。他仍记得某个雨天,尚在人世的女人因为突然被喊来学校,淋得麻布裙子都狼狈,也并没有因此斥责他。事情随着长大,变本加厉,每一次他忍耐许久,想挣扎一下,都会得到更糟糕的结果,直到最后一次他伤了人被休学。

      有时候觉得茫然,是不是天生就不该反抗,只要再安静一点跟别人同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他舍不得读完,先将书放在一旁,继续啃他的数学试卷,跟上课程不难,但还是需要时间。他因为数学课上答不出来,已经开始让老师不悦。君锐还挖空心思闹人,惹他在在老师眼下战战兢兢。

      风吹动窗纱,玻璃窗上映出他的脸,鼻尖上好像沾了一点红色。

      林稚年摸摸鼻子,是红色中性笔的笔油。

      怎么弄的?

      就知道君锐不会真有一天跟他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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