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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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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你是?”
谭宴声没明白阿莉塔的意思。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做…也许是?
昏黄的光晕闪动印在阿莉塔的侧颜,微垂眼眸,一盏烛台的光亮并不够清晰,烛心的火光忽闪忽灭。连她的声音似也要在狭窄昏暗的房间内隐去。
“一开始我分的很清,可是时间太久了,久到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她。”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下,无力地浅叹一口气。
“大概有三年吧,其实也没多久对吧?”
阿莉塔抬起头,停顿几秒,像有些哽咽。
“我想…我和你们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但我不清楚你们进入系统世界前的时间点。你们方才提到的故事,甚至…”
“甚至觉得我是那个时代的Alita。”
她深吸一口气,眼周的轮廓深邃,在火光之下,眸子的颜色变得更为浓厚。只看着伏城,然后说:“你们见过那幅画吧?”
“见过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凯撒斯。”
她说的画,伏城没办法具体到哪一副,只是脑海里闪过无数与画相关的画面。
老街的长桥底下,高楼的天台之上。
屋子后面那一小片花草。
长水管喷洒折射出的一小段彩虹,水珠落在花叶上,被隔壁中老年华尔兹响乐震得滑落。
木鱼馄饨追逐着落日余晖。
小巷子里的猫猫狗狗都寻着味回了家。
可是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门前,旁边放着的馄饨早已冷却,长筒木鱼敲响的声音渐渐远去。
“咚——”
“咚—”
“怎么了?”
谭宴声发现伏城走神,便伸手牵了一下他。
对方似乎陷入了一种魔怔。
“伏城。”他又喊了几遍却依旧没有反应,脸色变得紧张起来,冷声对阿莉塔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显然阿莉塔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我…”
原本盘腿坐下的谭宴声屈起条一腿想要起身,他眸色浅淡,烁金烛光完全映在了里面,取代了原本的颜色。
他抿着唇,照在眸子里火苗涌动,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微微低下头看人时,像极了马上破笼而出扑过来的狮子,充满敌意又极具压迫感。
被左手托抱住的小精灵小心抓了下他的领口,又立即松开,似乎也被谭宴声这幅样子吓到。
阿莉塔定了定神,将手边的烛台拿起放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光影投落下来,虽然并不明亮清晰,但可见的范围还是有所扩大。
“我没有。”
“那他…”谭宴声正要出声,另一只攥紧的手却被人拉住。
“我没事。”
伏城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无力,那么几分钟时间,似乎已经筋疲力尽。
握拳攥紧的手松了松,下意识反握住了对方。
谭宴声立即蹲下身子,牵住伏城的手不敢松开。眼里的敌意全部消散,只留下一片慌乱。他现在没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所有的冷静和理智总是能在顷刻间被摧毁。
伏城像是安抚一样,拇指在对方手背上轻轻擦过。但他抬头去看谭宴声,脑海里的画面未曾消散,这一回要比前面几次来得更为清晰。
体艺楼里的那副未完画,又一次和面前这张脸重叠。
谭宴声惊慌到不敢多问,只是身体开始忍不住颤抖起来,他的不安清楚地传递给了伏城。
“别怕…”他忽然停住,看向谭宴声的目光又收了回来,只是又说了一句:“我没事。”
宴宴。
伏城最后还是没有喊出那两个字。
谭宴声怔了怔,然后松了口气,可心仍然不能完全放下,他总觉得对方还没有说完。
混乱的记忆突然被掀起一角尘沙,伏城只是想起了一部分。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会不会又像在驿站时一样,好不容易记起来的一点过去再次被残忍地剥夺。
这样的事情没有理由让谭宴声再经历一遍。
伏城松开他的手,又将怀里昏过去的伏麟安置在阿胖和云乐身边,才回头去看阿莉塔。
“你刚才说故事的结局是所有人都死了,那在此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格外狼狈,泥泞里爬滚,差一点越陷越深,伤口的痛楚会在停歇下来时放大无数倍。
阿莉塔身上没有伤口,但血已不止。
她在系统里浑浑噩噩两万多个小时,走过那么多地方,却是头一回要将过往剖开。
“我并非这个故事最开始的参与者,所以我能告知你们的,只是站在我的视角。”
“从我来到这里后发生的一切。”
她从见证者最后成为了故事中的一员。
逃亡者与NPC相爱,更确切地说,是与NPC的副人格相爱。
那时候的她很清楚自己绝非几个世纪前画下‘凯撒斯’的那个画家Alita,她不过是随导师来华国进行考察的一个学生。
可是太多的巧合。
她也是个画家,甚至与‘凯撒斯’心里的那个人容貌一样,名字一样。
“我最开始见到那副画的时候总是有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一直有人在呼唤我。凯撒斯,传闻中凶残暴戾的将军,其实是自杀身亡的。”她讲到这里,又摇摇头,“是他杀,是贺言杀了他。”
谭宴声想起那个进城之后就再也没见过的异瞳青年,心中早就有的猜想在此刻被证实。
“贺言…其实就是凯撒斯的副人格?”
他怀疑过贺言是凯撒斯的伪装,但却找不到对方的目的,只能全然归于系统的设定。
但是到后面谭宴声开始打消这一想法,不是对于贺言有多信任,而是他发现自己开始将所有找不到答案的事情都归结于系统设定。他已经逐渐不能冷静下来去思考,就像慢慢忘记时间一样,甚至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心底的声音被放大,因而常常被外界影响,偶尔恍惚,如同被操控的木偶一样,等待指令的下达。
虽然这样的情况并不多,但他还是察觉到了,尤其是在碰上伏城的事情之后,那些藏了许久的心思都像被人一点一点挖出来。
一开始谭宴声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只是因为经历过这些事后,对伏城的念想越发不可收拾。甚至有时候就想把伏城与自己留在这里,反正谁也不认识他们。
可到后期,他竭力抑制此类念头,才发觉自己这是被动的、被牵引着,但归根到底还是自身原因,只不过在系统内会被无限放大。
“在想什么。”
伏城拉回了他。
谭宴声猛地一惊,身后一阵凉意。
就是这种感觉。
只要稍一走神,就会陷进去。
他深呼出一口气,努力平复开始剧烈跳动的心脏,摇摇头,又示意阿莉塔继续。
“是,贺言是他的副人格。也是在凯撒斯想要背叛公爵念头出现时,产生了贺言,准确来说他是他的另一面,是仅存的善念。对于凯撒斯来说,公爵是他的恩人,但同时也是那个时代最顽固保守的一派,也是反对他最厉害的人。”
阿莉塔在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声音平缓,只是絮絮道来,仿佛一个旁观者,没有带进太多的情绪。可是越往后,她的声音开始有些不稳,总是时不时停顿,然后又接了上来。
她精致漂亮,是一眼就让人难以忘怀的长相。而她的画作亦如本人的外貌一样完美的没有可以抨击之地,但导师总说她太过冷漠。
每一幅画都无可挑剔,如神俯视,无法亵渎,也无法令人共情。
“导师让我去观察那副画,他说这与传闻中的将军完全不同,可是流露的感情却很真实,所以他对传闻秉持怀疑。我临摹了无数张,却始终没能找到那种感觉,直到进入系统后,成为了Alita。”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只是扮演同名的角色,我以为我知道故事最后的结局,就可以完成逃亡任务。”她变得有些激动起来,“可这只是我以为,尤其当我画出了那一幅画。”
“一样的生动、温和,他的目光充满柔情。”
她将视线转向别处,回忆起那段时光,“我崩溃了,于是质问面前的贺言——我到底是谁。”
空气凝滞,狭小的房间内只有阿莉塔那一声质问。
无人注意到地方,平躺着的阿胖蹙紧眉头,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动。脑中还是浑噩,唯有伤处的痛感尤为清晰。
门外吱呀,传来声声砰响,即便隔着一道门,他们依然能看见缝隙里透进来的火光。
随着外面的声响停下,之前从妇人嘴里唱出来的童谣再次响起。
阿莉塔一顿,立即回过了神,她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央,低声道:“白骨来了。”
房间内唯一一盏蜡烛顿时熄灭。
所有人屏住呼吸,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外面骨节狭隙间摩擦的声音格外明显,骨头不知触碰到了何处发出清脆的震响,然后‘嗡’的一声,越来越大。
耳朵里持续不断的鸣声几乎是停不下来的,生理性的恶心叫人发昏眩晕。
就在承受不住时,门外又没有了动静,取而代之的竟是久违的警报声。
那盏烛台忽然闪烁起诡异的红光,发出‘滴滴滴’的声响。
但并没有SD的声音。
*
驿站周边围满了所谓的NPC,他们是系统各个世界的驿使、导游,甚至是被SD赋予权限的管理者,但是没有谁敢主动踏进去。
直到渡海回来的和尚,他站在人群后面,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不知是谁先发现了他,然后往旁边挪了几步。一个接一个,为和尚让开了一条道。
和尚几乎是冲进驿站内的,直奔花妁最常待的地方。但他看见人时,还是极力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换上笑意,故作轻松道:“花妁,你还不采取一些行动吗?”
“你想我采取什么行动?”
花妁背对着他,丝毫不受影响,仅仅只是敷衍着:“总会回到正轨上的,何必去干预呢。”
面具再也戴不上了。
“够了花妁,你真的不打算控制一下吗?你还想当初逃亡者自相残杀的情况再次出现吗?”
“你明知道SD并不完善,它离开之后,操控室内没有管理者,数据流失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一旦这些数据交杂错乱,引起的后果不堪设想。”
和尚作为花妁的副使,各个世界的数据情报都会传递到他这里,待整理完后再交给花妁统一决策。因此他很清楚,在SD离开后,系统内产生了多少混乱。
和尚不知道这一回的天会不会黑,可是恐慌已经悄然来临。越来越多的逃亡者开始沉沦变成了没有自主意识的NPC,这已经远远超出预想的范围,也偏离了他们的初衷。
更可怕的不仅如此。
“现在还有很多地方的逃亡者已经不断出现记忆错乱,产生幻觉,甚至有十三个小世界内的时间线都开始有重叠的迹象,这些隐患都不应该存在。”
“你现在作为系统内权限最高的管理者,难道就真的放任不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