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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10

      温知时昏迷了四五个小时,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让秘书汇报现在的情况。
      刺杀他的人是恒远集团的人,恒远集团里那个跳楼的不单单只是个股东,而是恒远集团董事长唯一的儿子。
      他把人家搞得家破人亡,人家想要杀了他,好像也不为过。
      只是,恒远抓错了人,把季桉当做了温知时。

      “警察和救援队的人都在岛上搜索,现在还没找到。”
      温知时坐在病床上,神情阴鸷,他问:“有电话吗?”
      “没有。”秘书抿了抿嘴,低声道:“港城那边的警方已经扣押了陈远道,他承认是他派的杀手。”
      “我们让审问他的警官问他,想要什么?”秘书停顿,不敢看温知时的眼,“他说,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只要你死。”
      温知时的脸变得比刚才更为苍白,腹部的伤口好像在撕裂,他握紧拳头,肩膀颤抖着,像一头无处可去的困兽。

      ……

      季桉趴着,身体慢慢变冷。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周围很潮湿。因为是趴着的状态,脸几乎是埋在泥土里,鼻腔里也有腥臭湿润的泥土。
      他不敢呼吸。

      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为什么会那么疼,他的脑子已经不愿意再去思考回忆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他其实并不怕死,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疼痛占据了他所有,他的世界好像只剩下疼。
      每一寸的皮肤、每一根骨头、每一颗牙齿,就连脚趾甲都在疼。
      太疼了,太疼了……
      快点……快点让我死吧。
      他在心里这么喊着,不知不觉,四周的泥土更加湿润。
      “轰隆隆……轰隆隆……”发胀的耳朵里好像传来了声音,耳膜似乎受损,他听不太听,只能感觉有水落在自己身上,是在下雨吗?雨水冲刷着他,那些伤口被泥水浸泡,他的身体打着哆嗦。

      ……

      一共两个凶手,一个在疾跑中被击中小腿,另一个在逃跑回射时被子弹射中脑部,当场死亡。
      都是恒远集团的人,陈远道并非港城人,他从潮州发家,那里的宗族很团结,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是有成为死士的潜质。
      活下来的青年想过当场吞枪自杀,但没能成功。
      他在医院里接受了警察的审问,对于季桉的下落,他只是笑,诡异的充满恶意的笑,他一边笑一边说:“死了,被我们折磨死的,随便丢在了路边,现在可能已经被野兽吃光了吧。”

      温知时抱着手臂,隔着玻璃,盯着里面的人。
      下颌的骨头轻轻磨动,喉咙里好像在慢慢溢出血,他深吸气,转过身,眼里全都是血丝。

      ……

      季桉是在两天后找到的,一群猴子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搜救队发现他的时候,以为他已经死了。
      可他没有。
      救援队把他从泥土里捞出来,抬进救护床里,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季桉努力睁开肿胀的眼,从缝隙里看到了躲在远处看着他的猴子们。
      是猴子救了他。

      ……
      温知时得到消息,立刻就赶了过来。
      岛上的医疗设施还不完备,虽然他带了一整个医疗团队过来,但对于季桉来说,依旧不够。
      做了急救,季桉的生命体征稳定之后,他便被放在直升机里,离开了猴岛。

      这段时间,季桉的意识都是断断续续的,他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和事,但是与他们的连接却很浅。
      他的能量好像一下子就耗尽了,现在只觉得很疲惫。

      从ICU转到普通病房是在一个月后,到底还是年轻人,受了这么大的磨难,身体也会随着时间,慢慢把伤痛磨平,就连皮肤上留下的疤痕,也能去除。
      但也有不一样的,季桉变得不喜欢说话,或者说,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还是不想见我吗?”温知时靠在窗边,烟雾被风吹散。
      季桉的主治医生梁栋思考着该如何回答,又听温知时问:“说话了吗?”
      “没有,温先生,季桉他还是说不出话。”梁栋停顿,低声道:“他的声带已经恢复了,但是我觉得更多的应该是心理创伤所带来的应激,他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温知时沉默,香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燃尽的,一点火星子擦在温知时的手指间,他摁灭了烟头。

      梁栋和温知时汇报过,季桉身体上的伤。
      那具曾在他怀里,漂亮的身体,在被救援队发现时,已经面目全非。
      肋骨断了三根,左脚脚踝也断了,口腔里全都是磨损的痕迹,十根手指断了三根,大拇指和中指的指甲剥脱,后槽牙碎了两处。
      一道两厘米深的划痕从他的脖子后面往下连到了后腰,好像要把他的皮剥了,抽出他的脊柱一样。
      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温知时分了很多次,才能看完这些密密麻麻的文体。
      期间,他吐了三次。
      原来只需要两天,就能让一个原本健康开朗的人,变得面目全非。

      季桉不想见他,他也不敢去见季桉。
      他觉得,是自己害了季桉。

      ……

      从夏天熬到了冬天,期间,徐燊来了,带了果篮和花。
      季桉正在复健,看到他们还是挺开心的。撑着拐杖走到他们身前,蓝白色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衣服里好像只剩下一副骨架。
      徐燊有些看不下去,撇过脸,沉淀了下情绪后才说:“季桉,你怎么瘦了那么多?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吗?”
      季桉笑了笑,他不能久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站久了就觉得浑身疼。
      他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身体微微下沉,往后靠着,在手机上打字。
      【是啊,这太清淡了,等我出去,我要吃火锅、烧烤、螺蛳粉、红油串串。】
      徐燊也乐了,小心翼翼拍拍他的肩头,“行啊,等你身体好了,师哥带你去吃。”
      【谢谢师哥。】季桉咧开嘴,眼角弯弯。

      徐燊又和他说了会儿话,因为怕耽误他休息,就也没多待下去。
      徐燊走后,季桉便支着拐杖,从复健教室出来。

      温知时给他安排得是私人医院,每层只有零星几个病人在,走廊里空荡荡的。
      他慢慢走回病房,复健室离病房是很近的,但就这几步路,季桉还是走的很艰难。
      终于快到病房时,拐杖点在地面,停了下里啊。
      季桉看着眼前的人,神情有些呆滞。

      温知时穿着黑色夹克,头发比上次见长了很多,人也瘦了不少,没刮胡子,胡渣毛毛躁躁长着。
      季桉握紧了拐杖,看着温知时朝自己走近。
      他的身体突然打了个哆嗦,接着……耳边一声巨响,眼前立刻漆黑一片,脑袋里回想着自己的惨叫声,那根木头随着那声巨大的响声敲断了他的脚踝。
      “啊……”他发出声音,声带好像要撕裂了,接着身体往后栽,摔在了地上。

      温知时跑着上前,想要把他抱起来。
      却被挥过来的拐杖打到了手臂,他吃痛,却没有去管。
      护士医生也围了过来,压着不停挣扎尖叫着的季桉,医生打了一支镇定。
      季桉的身体抖了一下,而后呼吸缓缓平稳。
      透过人群,他抬头,如同干涸河床一般的眼,愣怔地看着温知时。

      ……

      季桉回到病房,镇定剂的作用下,他睡了会儿。
      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窗帘没拉上,晚霞压着枝头,层层叠叠鱼鳞状的云覆盖在天空上,如同一层铠甲,包裹着世界。
      季桉很久没有看到那么美的天,看了好一会儿,等天色完全暗淡,他才收回视线,侧过头,不禁呼吸一滞。
      房间里还站着一个人。
      温知时不知道站了多久,靠着门口的墙壁,缩在角落里,像只被丢掉的狗,看着有些可怜。

      季桉僵僵的躺在床上,默默拉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
      他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没有听到温知时的动静,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季桉也不敢出去。
      被子里很闷,空气逐渐减少。他身体还没恢复,憋着一股气,没多久就有些喘不过来。
      就在这时,被子被一把捋开,温知时的脸在他眼前放大,对方皱着眉,有些生气,“你要把自己闷死吗?”

      季桉被吼了一声,打了个哆嗦,干巴巴呆呆地看着他。
      温知时受不了他这个眼神,心里难受,后槽牙咬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是要凶你,季桉,你别害怕。”
      藏在被子里握紧着的拳头悄悄松开,季桉喉咙微动,没有说话,而是缓缓点头。
      温知时伸手轻轻顺着季桉的头发,只是几下,便停了下来。
      手掌下的身体,一直在发颤。
      温知时深吸气,手背到了身后,他第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对待一个人。

      眼前的季桉,让他不敢再随便对待。
      季桉就像一个碎掉了花瓶,温知时现在只想把他落下的碎片,一片片捡起来,拼好修好。
      可碎掉的东西,就是碎了。
      修复好的花瓶都会留下痕迹,更何况是人。
      他知道,他和季桉之间不一样了。
      他知道的,季桉也知道。

      被子重新盖在了季桉身上,季桉露出半张脸,两只眼望着温知时。
      温知时拉了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没有离很近,没有离很远。天上还剩下的一丝丝光,落在他们之间,像是一条分界线。
      那条线缓慢移动,逐渐消失,温知时问:“季桉,以后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他用照顾这个词,让季桉有一种错觉,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起来了。

      季桉说不出话,只是脑袋轻轻摇动。
      他想要拒绝的。
      可温知时好像没有看到他这个动作,或者说,他看到了,估计视而不见。
      他不能够想象,季桉离开自己,拖着这样一个身体,该如何独自生活。在他看来,季桉为了救他才会被抓走,他对季桉有责任。

      ……

      出院是在十一月份,港城没有冬天,二十五度的天气,阳光依旧很好。
      季桉站在医院门口,眯起眼,呆呆地看着湛蓝的天,一只鸟从天际掠过,非常自由。
      温知时戴着墨镜,走到他身边,攥住他的手臂。
      季桉对他没有之前那么抗拒,但还是抖了一下,侧过头,困惑地看着他。
      温知时说:“和我回家。”
      季桉不动,温知时低声道:“你和你师哥租的那个出租屋,房东几个月前就收回去了。你师哥现在还没找到地方,在学校宿舍里暂时住着。”
      透过墨镜,温知时观察着季桉的神情,语气越发轻微,像是在乞求,“行吗?季桉。”
      季桉垂眉,缓缓点头。

      他同意了。
      温知时差点当场欢呼出声,他嘴角抑制不住笑,脚步都变得轻快了。

      ……

      季桉基本没有行李,温知时都给他换了新的。
      温知时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想要给季桉一个崭新的生活。
      他很努力,但是不够。

      季桉像一个无底洞,所有好的东西,在他这,都会被湮没
      他跳下了深渊,而后自己变成了深渊。

      ……

      季桉还不能说话,温知时每周都会空出一个下午,陪他去看心理医生。
      私人诊所很隐蔽,在他们约好的时间段内,整个诊所里只有季桉一个病人。
      季桉在房子里,温知时就在房子外,他躲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个烟灰缸,一根根烟抽着。
      他忍不住会去想,心理医生都会和季桉说些什么。
      现在的季桉该怎么去交流,他是不是应该去报一门心理课程念。

      他想要和季桉说话,想听季桉叫自己的名字,想看到季桉笑,想的都快发疯了。
      可还不能,他要等,他必须要等。
      一包烟里的最后一根也被抽完,温知时捏着烟灰缸走到垃圾桶边,烟灰抖落。

      他进去时,季桉刚从里面出来。
      眼睛有些红,鼻子也是,看着好像刚刚哭过。
      温知时很心疼,走过去,下意识就想去摸摸他的脸,但忍住了,手在半空时缩了回去。他咽下一口气,憋着声问:“怎么样,医生和你说了什么?”
      季桉眨了两下眼,摇头,他不肯说。

      温知时也就不问,叹了口气,走在前面,边走边说:“晚上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温知时走在前面,突然觉得衣服被拽住,他回头。
      季桉举着手机给他看,上面有一行字。
      【你抽了多少烟?】

      温知时震了一下,燃着烟味的手背在身后,心虚道:“就两根。”
      季桉不相信,低头在手机上打字。
      【抽烟对身体不好。】

      温知时两眼微微睁大,立刻说:“那我以后都不抽烟了。”
      季桉点头,收起手机。
      温知时脚步放慢,故意和季桉维持在一条水平线上,心里小声呐喊。
      啊啊啊,季桉还是关心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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