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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镜像 ...

  •   阮棠瘫在甲板上,浑身湿透,像条搁浅的鱼。

      冰冷的海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柚木甲板上汇成一小滩水洼。

      她盯着谢琳那张本该已经死去的脸,脑子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她颅骨里塞了一窝马蜂。

      "操……"她抹了把脸上的海水,咸涩的味道钻进嘴角,刺激得她舌根发苦,"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在一艘船上,和一个死人,还有一个……"她转头看向温昭雪,对方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可能有无数个复制品的女人?"

      温昭雪没说话,只是伸手拨开黏在阮棠脸上的湿发,指尖冰凉得像具尸体。

      谢琳倒是笑了,那笑声像玻璃碎裂的声响:"欢迎来到现实,阮小姐。在这里,死亡是个谎言,身份是场游戏。"

      阮棠猛地抓住温昭雪的手腕,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慌:"那你呢?你是真的吗?"她声音发颤,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的皮肤里。

      温昭雪低头看着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至少现在是。"

      "草,这他妈算什么答案?"阮棠甩开她,踉跄着站起来,甲板随着海浪摇晃,她差点又跪下去。她的牛仔裤被海水浸透,沉甸甸地贴在腿上,每走一步都像拖着铅块。

      谢琳递过来一杯热茶,骨瓷杯在她修长的手指间显得格外精致。阮棠没接:"少来这套,先解释清楚。你们谢家到底在搞什么鬼?那些和小温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怎么回事?"

      "替身计划。"谢琳抿了口茶,热气氤氲中,她的眼神飘向远处灰蒙蒙的海平线,"从三十年前就开始了。谢家需要永远有'备用零件',懂吗?重要的人不能死,不能消失,不能背叛……所以,我们制造影子。"

      阮棠想起小柯那张和温昭雪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她曾在停尸房亲眼确认过那具尸体的每一处细节——同样的眉骨弧度,同样的鼻梁线条,甚至右耳垂上那颗几乎不可见的小痣。"所以你们……克隆人?"她声音干涩。

      "比那更简单。"温昭雪冷笑,她靠在船舷边,海风掀起她的衬衫下摆,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疤痕,"绑架、整容、洗脑。找年龄相仿的孩子,改造他们,训练他们,直到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谁。"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那道疤,"这是植入追踪芯片时留下的。每个替身都有。"

      阮棠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林月也是?"那个死在停车场、给她留下芯片线索的女孩。

      甲板上瞬间安静,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温昭雪的表情凝固了一瞬,谢琳则轻轻叹了口气:"林月……是个意外。"

      "什么意思?"

      "她发现得太多了。"温昭雪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临死前告诉你芯片的事,对吗?"

      阮棠点头,心脏狂跳。

      她记得林月最后那个眼神,涣散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未说出口的警告。

      "那枚芯片里,是所有替身的资料。"温昭雪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色存储器,只有指甲盖大小,在她掌心闪烁着冷光,"谁是谁的影子,谁在什么时候替换了谁……全在这里。包括谢家安插在各界的替身名单。"

      阮棠盯着那枚芯片,突然觉得荒谬至极:"就这?就为了这破玩意儿,死了这么多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林月、小柯、停车场那些保安——他们的命就值这么个小玩意?"

      "身份是这世界上最贵的东西,亲爱的。"谢琳轻笑,她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有些人穷尽一生都在寻找自己是谁,而我们……"她的红唇弯成一个完美的弧度,"直接造一个。"

      游艇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

      谢琳脸色一变,快步走到船舷边:"他们追上来了。"

      温昭雪一把拉起阮棠:"进船舱。"

      阮棠被拽着往里跑,回头瞥见海平面上几艘快艇正破浪而来,黑色的轮廓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她骂了句脏话:"你们他妈到底惹了谁?"

      "所有人。"温昭雪把她推进船舱,反手锁上门,金属碰撞声在狭小空间里格外刺耳,"谢家、警方、地下组织……现在全世界都想要这枚芯片。"她的眼睛在昏暗的船舱里亮得惊人,"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里面有足够让半个上流社会身败名裂的证据。"

      船舱狭小潮湿,一盏昏黄的灯摇摇晃晃,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阮棠喘着气,突然笑了:"哈,所以我们现在是……国际通缉犯?"

      "差不多吧。"温昭雪检查着手枪弹匣,咔嗒一声推回去,动作熟练得令人心惊,"怕吗?"

      "怕个屁。"阮棠咧嘴,牙齿在昏暗里白得刺眼,"老子早就想试试亡命天涯的滋味了。"她努力忽略自己发抖的手指,那纯粹是因为冷,一定是。

      谢琳在操作台前快速敲击键盘,屏幕蓝光映在她瘦削的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线:"我们需要找个地方把芯片解密,里面的数据需要特定程序读取。"

      "哪儿?"阮棠问,她凑过去看屏幕,上面是一张复杂的地形图。

      "谢家老宅的地下室。"温昭雪说,她拉开一个储物柜,取出几件救生衣,"唯一没被监控的地方。"

      阮棠翻了个白眼:"哦,太好了,直接送上门是吧?"她接过救生衣,尼龙材质摩擦着她掌心的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不是吗?"谢琳头也不回,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闪过一连串代码,"况且……有些事该做个了结了。"她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

      引擎声越来越近,船身猛地一震,有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上来。

      阮棠踉跄着扶住墙壁,金属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外面有人用扩音器喊话:"立即停船!否则我们将采取强制措施!"

      "强制措施?"阮棠挑眉,她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满不在乎,"他们是要开枪还是怎么着?"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船尾被击中,整个船舱倾斜。

      阮棠摔在地上,手肘磕得生疼,一股铁锈味立刻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操!真开火啊!"她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温昭雪拉起她,塞给她一把手枪:"会用吗?"

      阮棠掂了掂,沉甸甸的金属压得她手腕发酸:"呃,扣扳机就行了对吧?"她试着模仿电影里的姿势举起枪,差点砸到自己鼻子。

      温昭雪居然笑了,眼角挤出细小的纹路:"差不多。"她突然贴近,呼吸喷在阮棠耳畔,"记住,开枪时手腕要绷紧,后坐力比你想象的大。"她的手指覆上阮棠的,调整着她的握姿。那一瞬间,阮棠几乎忘了他们正身处险境。

      谢琳突然喊:"准备跳船!前方三百米有礁石区,他们追不进去!"

      阮棠瞪大眼睛:"跳海?!现在?!"她看向舷窗外,海水黑得像墨水,偶尔泛起白色的浪花,如同某种猛兽的利齿。

      "有救生衣。"温昭雪扔给她一件,"穿上。"

      阮棠手忙脚乱地套上救生衣,心脏快跳出喉咙。

      救生衣的带子勒得她胸口发疼,她突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去游泳馆,也是这么手忙脚乱地穿救生衣,爸爸在旁边笑得直不起腰。

      "我他妈要是淹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们!"她恶狠狠地说,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放心。"温昭雪拉过她,在唇上狠狠亲了一口,这个吻带着海水的咸腥和血腥味,"我水性很好。"

      又是一声爆炸,船尾开始进水。

      冰冷的海水迅速漫过脚踝,阮棠的脚趾在鞋里蜷缩起来。

      谢琳大喊:"现在!跳!"

      阮棠闭眼,深吸一口气,跟着温昭雪跳进漆黑的海水。

      冰冷。

      这是她唯一的感受。

      海水瞬间灌入耳朵,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

      她拼命蹬腿,四肢像是被无数双手拉扯着向下沉。

      救生衣的浮力将她推向水面,她破水而出,大口喘气,咸涩的海水呛进气管,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温昭雪就在旁边,湿发贴在脸上,像幅被水晕开的水墨画。

      "游!"她指着不远处的礁石群,那些黑色的岩石在月光下如同怪兽的背脊,"快!"

      子弹射入水中,激起细小的水花。

      阮棠拼命划水,肺部火烧般疼痛。她想起小时候学游泳,总怕沉下去,爸爸说:"别怕,水会托着你。"

      现在水只想淹死她。

      一个浪头打来,她又被按进水里,眼前一片黑暗。

      慌乱中,有什么抓住了她的手腕——是温昭雪。

      那只手坚定有力,拽着她向前游去。

      阮棠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温昭雪也是这样抓住她的手腕,把她从一群小混混手里拉出来。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只手会把她拽进怎样的漩涡。

      终于爬到礁石上,阮棠瘫成一团,像条死鱼。

      她的肺部疼得要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温昭雪拽着她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谢琳已经在那里等着,浑身滴水,却依然优雅得像在喝下午茶。

      阮棠注意到她的左手小指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那是上次"死亡"时留下的伤吗?

      "他们暂时找不到这里。"谢琳拧着衣角的水,动作从容得仿佛只是在整理晚宴礼服,"但我们得尽快上岸。"

      阮棠喘着气,突然笑了:"哈……这他妈算什么?绝地求生真人版?"她的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说话断断续续。

      温昭雪看着她,嘴角微扬:"刺激吗?"

      "刺激个鬼!"阮棠踹了她一脚,却没用力,"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老子差点心脏停跳!"她揉着胸口,那里确实疼得厉害。

      谢琳轻声说:"没有下次了。"

      阮棠转头看她。

      月光下,谢琳的侧脸像大理石雕塑般冰冷完美,只有眼睛里燃烧着某种可怕的东西。

      "这次必须结束。"谢琳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要么我们毁了谢家,要么谢家毁了我们。"她摊开手掌,掌心是一枚小小的钥匙,"老宅地下室的钥匙。三十年来,所有替身都在那里'诞生'。"

      远处,快艇的引擎声渐渐远去。

      月光洒在海面上,碎成千万片银箔。

      阮棠突然想起一句话,不知道在哪儿看到的:"有些人活着,却早已成了别人的影子;有些人死了,却比活着时更真实。"

      她看着温昭雪和谢琳,心想:我们三个,现在到底算活的,还是死的?

      温昭雪突然握住她的手:"冷吗?"

      阮棠摇头,又点头,最后骂了句:"废话,快冻成冰棍了。"她的嘴唇发紫,说话时下巴不停颤抖。

      温昭雪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尽管那外套也湿透了。

      阮棠想骂她蠢,却突然鼻子一酸。

      这个动作太熟悉了——每次她抱怨冷,温昭雪都会这样。

      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她们刚从枪林弹雨中逃生,身后是无数追兵,面前是更危险的未知。

      "喂,"她低声问,声音小得几乎被海浪声淹没,"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也是个替身怎么办?"这个念头突然击中她,像一记闷拳打在胃部。如果她记忆中的童年、父母、甚至对温昭雪的感情,都是被植入的假象呢?

      温昭雪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笑了:"那也不错。"

      "啊?"阮棠瞪大眼睛。

      "至少说明,这世界上还有另一个你。"温昭雪轻声说,手指拂过她湿漉漉的脸颊,"那我就有两个阮棠了。"

      阮棠愣了两秒,然后狠狠捶了她一拳:"变态啊你!"但她的眼眶突然发热,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滑下来,分不清是海水还是别的什么。

      谢琳在一旁轻笑:"年轻真好。"

      阮棠翻了个白眼:"少来,你看起来也没比我们大多少。"

      她打量着谢琳,对方眼角确实没有一丝皱纹,皮肤光洁得像二十出头的姑娘。

      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装着太多东西,像是已经活了一个世纪。

      谢琳没回答,只是望着远处的海平面:"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

      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海面上的黑暗正在退去。

      但阮棠总觉得,他们正往更深的黑暗里游去。

      谢家老宅的地下室,那个制造无数替身的地方,会有什么在等着他们?

      更多的谎言?

      更残酷的真相?

      还是——

      温昭雪突然捏了捏她的手:"能走吗?潮水退了,那边有条小路可以上岸。"

      阮棠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

      她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但她咬紧牙关。

      谢琳已经走在前面,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温昭雪走在她身侧,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晨光中,三个湿透的身影沿着礁石向岸边走去,身后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很快被上涨的潮水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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