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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你还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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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姐走了,在亲自监督好两兄弟把小芳房间的门锁修好,又亲自上脚踹了两下测试结实度后,才稍微放下心走的。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她是会永生困守这里的人,心灵不自由的人,肉|体的自由也没有。
她唯有寄希望于小芳,让小芳背负部分自己,甚至这片地上所有因被拐卖而留下的女人的念想逃掉,让她们这类悲惨遭遇的女人,曾经企图逃出去的希冀不至完全死绝。
至少,下次她再遇上一个相同来历的女人时,可以说:“跑出去嘛,我们这里之前也有个跑出去的,只要你下了决心,没做不到的事!”
花姐在走之前,不厌其烦地叮嘱小芳,一定要稳住,不让他们在你身上犯错,同时你自己也别犯错。
法律栏目里,因被拐而受虐待选择自杀、杀人、同归于尽的例子要多少有多少,她叫小芳,切记不能把自己赔进去,小芳一一答应。
花姐离开以后,三个人都当手术的事没发生过,小芳不追究,孙家兄弟也陪着小心维持这稀薄的家庭氛围。
小芳听花姐的话,把以前的高姿态放低了,婆婆都是从儿媳做过来了的,只要有能翻身那天,当下受的气又算得上什么?
两兄弟因为手术的事,对小芳颇觉亏欠,尤其是孙少康,也没把她盯那么紧了,极偶尔时,还能有一个人在家独处的时候。
上个月施工队结了工资,两兄弟回来都把钱上缴给小芳。
小芳感觉恶心透了,要不是她还未和他们发生任何关系,她会真被目前的形势骗住,以为自己正身处世上最畸形的三角关系。
她在饭桌上把孙少康的钱还给他,“你还没成家,这钱留着当老婆本。”
话既是试探又是真心,留着这钱让她反胃。
令小芳意外的是,孙少康还没说话,答话的却是孙少华,他说:“你就收着吧,这个家都是你在操持,我们两兄弟的钱,分那么清楚干嘛?”
小芳心里骂得那个脏啊:老子日|死你全家的,钱不分彼此,是不是女人也不分?
孙少华虽未明说,但小芳觉得他暗示的就是这个意思。
一顿饭,她忍着作呕的心情吃完,又私下找到孙少华说:“你的钱你收着,之前那六千,你还要还给别人。”
孙少华笑了,那种老公老婆的笑,“你没发现呀?”
“发现什么?”她只求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自己宁愿对着骡马安静一天,也不愿意和这张像骡马的脸多待一秒。
“两个信封厚度不一样!”他动动下巴,让她拆开。
小芳面上不做声,手却不耐烦,三两下把钱从里面倒出来,孙少康的几乎多一半。
她懂了,孙少华是把工资留了一半给他自己还债。
小芳面无表情地又把钱放回去。
他又说:“你不怪我?我藏私房钱呢!”
抽风?小芳想骂,在这里表现得像和老娘做恩爱夫妻?你去死吧!
但她只能平静地说:“那我给你们分开存起来,就放抽屉里,要是在衣柜第二层抽屉。”
孙少康颇失望地点点头,他以为他会得到小芳几句好听话“你真懂事,该多给自己留些钱,男人抽烟喝酒不要钱?”“你会自己安排,我就少操心了!”;或者甜蜜的斥骂“你胆子大了,还敢藏私房钱,留着养别的野女人?!”。
可小芳什么都不愿意给他,人是,话也是。
小芳正要转身走,却又觉得太冷漠不合适,人家两兄弟把钱交给你,你身体不给,好话也不给?世上哪有好处全占的买卖?
“额......”她顿了好久说,“下次多留点给自己吧,你们那种施工队不是经常轮流请吃饭吗?”
“好!”孙少华听了情话般红起脸来,他年少时该从女生嘴里听见的话,迟了十多年,但庆幸的是,眼前仍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小芳和他眼神对视上,立马转身走说自己要睡了。
老天,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整个的像燃起两团火,再不走,她怕那火把他另一处给点燃了,自己守了几个月的防线就溃败了。
“小芳!”孙少华望着她将要脱离视线的背影叫一声。
小芳站住,影子都在颤抖,她不敢回过头,更不敢跑,随便哪种她都反抗不了,身后是一个骡马般强健的男人。
他不等小芳转过身就说:“我们等你。”
说完他受不了羞地先走开,他把小芳的不转身也视为和自己同样的羞涩,否则这个平日两句不对,就跟烈马似往前蹴的女人,今天怎么就转而温顺了呢?
“我们?”小芳冲到厨房通向后院的门就呕吐,这畜生是不掩饰了?
妈的,必须跑了,再迟些日子,自己就算跑了,那种羞辱也会如影随形地缠死她一生。
她记得上星期在厨房做饭时,她听孙少华和自己提过,后天一早,县城施工队所有人员,全要到离这里一百多里的地方干个什么项目,具体她没听清,但至少要十天半个月不会回来,这次不跑,会后悔死她!
小芳今晚一夜没睡,她的身体已先于意识溜出去老远,战栗又激动,对自由的向往以及些许紧张,使她疯了似的又哭又笑,这近半年的时间,把她煎熬得至少老了十岁,不在脸上显形,也在心灵上刻下烙印。
次日整天,小芳有那种熬通宵的人奇怪的打鸡血状,两兄弟自作多情地要晚上再上路,明显想表现出是陪她。
孙少华说:“我们走了,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
小芳点头答应,心想:你们他妈的才是最大的不安全。
孙少康说:“一个人不会无聊?”
小芳心口不一地说:“可能会吧,不过我自己以前一个人在家里呆惯了。”
无聊?你们买的那些兔子鸡鸭的会让我无聊?
诡异的三人生活进行曲里,两兄弟怕小芳每天闲得胡思乱想,从县城里又是买来兔子,又是鸡鸭,之前还买了一条狗,叫“黑仔”,特机灵的小狗,通体油黑发亮的毛把它衬得漂亮又高贵。
小芳甚至动了恻隐之心,逃跑时也把黑仔带上,但她也吃不准。自己是不是怕两兄弟像电视剧里的特务般,牵着狗闻气味追踪人。
结果黑仔在三个月大时,天杀的孙少康在给院里的菜打完农药后,没洗手就去抓内脏给黑仔吃。
三个月大的小黑狗痛苦地抽搐了三个多小时,就结束了它短短的生命。
孙少康跟小芳抱歉说,下次一定注意,等再从县城回来给她带条一模一样。
世上还有一模一样的命?还有一模一样的狗给她带来一模一样的回忆?
是不是自己被他杀了,他和他哥也可以再买个一模一样的女人?
不,怎么能一模一样呢?要买个实惠的,你打个手势,她就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像部队里训练时那种手势一样。
训练久了,那女人就是你不提醒她,她都晓得怎样安排他们的生活,以及自己的生活。
反正在这片落后的土地,女人就是该配合男人的。
小芳那一刻恨不得把农药掺进孙少康的晚饭里,也让他狗|日试试肠腹绞烂、口吐血沫的滋味。
“再等三四个月嘛,”孙少康一口过日子的调调,“再领三四个月工资买个大电视,你也不无聊了。”
三四个月?操|你爹,再过三四天,你别想再找到我半个影子。
好不容易看着他们一人开辆破皮卡要走了,孙少华临行前还要恶心小芳一句,“等我们回来,有空也教会你开车,你县城里那个姐姐也会开车,然后再等两年我贷款也给你买辆!”
小芳笑笑没说话。你他妈的想得挺美,走之前还不忘把家庭规划给老娘画个蓝图,留着下一个吧!
下次买女人记得不要光看脸!漂亮的女人是不会甘心孵在山窝窝里的!
小芳的视野,在安全摆脱两辆老皮卡驮着两个壮汉的滑稽场景后,上了发条似的迅猛起来给自己收拾行李。
她先跑到孙少东的房间,正要上手两把撕了他的成绩单和奖状,可她看见试卷上过了好些年依旧红艳艳的一百分时,停手了。
一百分,以前她爹老伍每逢考试,都要一早起来给他炸油条,煮鸡蛋,为的就是整个喜气。
可小芳拿过好几次九十九,那决定性的一分总是在最不经意的地方丢掉,非跟她开玩笑似的,有时标点符号没写对,有时是计算题“2”的收尾弯出去,改卷老师说像“3”。
老师们说,就是要这样严格,学生们才不会犯如此粗心大意的错误,而小芳的粗心大意使她爹老五次次为女儿的祝福都落空,直到死也没见着小芳给他瞧过一次满分!
小芳的粗心大意还使自己沦落,用自身去实践了一个沉痛的错误,而为她错误买单的却是她不知性别的孩子。
算了,小芳没把孙少东往昔的荣誉撕成废纸,她像第一次那样小心地撕下来,把自己身份证和户口本取出来后,又用胶水粘上,再怎么说,这个考上军校的老三是没错的。
或许他也不知晓,他两个哥哥的愚蠢行径吧?但知晓又怎样?他还能走合法的方式给他们找两个老婆?
没背景的男孩一步步走到那样一个,和他曾经有巨大差异的世界,他能调整好节奏与心态顾自己就不错了,哪还顾得上家里呢?
小芳走出孙少东房间后,十分钟要不到就把自己行李打包好了,她东西很少,因为她从未想过长居此地,她随时逃跑,哪怕居无定所,浪迹天涯,她也不要失去尊严和自由地逆来顺受,做个让自己都唾弃鄙薄的女人。
小芳打算明天中午走,走早了她怕在县城遇上孙家两兄弟。
最后一晚,她连床都不想上,四肢百骸都是劲,就守着她来时的手提行李袋在堂屋将就一晚。
时间从未过走得这样慢过,死刑犯临刑前的慢,凌迟犯受刑时的慢,逃跑预备时的慢。
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小芳动身了,动身前她听见院里鸡鸭的“咯咯”和“嘎嘎声”,兔子没出声,小芳吃不准这种动物到底会不会发声。
也许兔子只有在要被杀死时,才会发出痛苦呻|吟吧?
她只顾自己没顾它们,她带不走它们却忘了它们死活,还好鸡、鸭的叫声提醒了她,转译呈人话是:“喂,女人,你别自己跑不管我们死活呀?关栅栏、笼子里,你是要我们饿疯了自相残杀?!”
小芳又回到屋里把饲料全洒地上,兔子也放出笼了,她要出去寻生觅死了,顾不上它们死活了。
她也不管鸡、鸭、兔子能不能听懂,她说:“咱们从今往后都各顾各了,啊?江湖不再见!”
说完她疯兮兮地大声笑几声,鸡、鸭、兔子受感染了似的,“咯咯”“嘎嘎”地回应她,兔子门不出声,只一窜一窜地跳,不同物种组成了奇异怪趣的动物歌舞团。
小芳又开心笑,“那我就当你们是祝福我了!”
她把堂屋的门锁好,钥匙扔得老远,她决心要走多远,扔得就有多远。
她望着钥匙抛出去完美且决绝的抛物线,全身没处发泄的畅快全聚到喉咙口,“啊啊啊~”地叫。
声音也是小芳自身向外延展的一部分,她要让她的声音先肉|体一步感受自由,先替她体味远方自由的世界。
“喂,你鬼叫什么?”是个男人声音。
小芳吓得把行李藏身后,可又想到她单薄的身体,哪里遮掩得了行李?
她不敢转头,仿佛不转头就能不面对刑罚般。
这一刻,鸡鸭不叫了,兔子也不跳了,它们全是有灵性,和她生出感情的动物,它们全替她禁声,替她担心。
但它们不能替她受刑。
小芳想,原来自己还是没有长进,还是那么容易受人骗,两兄弟是串联好引她入套的?
他们过去半年哪次给过她如此大限度的自由,她怪自己蠢笨、痴傻,半年都熬下来了,多熬两天会把骨头熬干?再等两天试试水,搞明白情况真假再走会死?这下好了,不是归零是负数了,要你死要你活,一条命全捏他们两兄弟手里了!
“你记不得我了?我来带你走啊!”来的男人说。
带她走?这声音不是孙家两兄弟的,那是谁?她脑子全是乱码,无法解读出这声音属于谁?
伍家村的男人?怎么会?他们谁能知道自己被拐到这里来了?
小三儿?是那傻小子吗?他从他的恶毒丈母娘那里得知了自己的下落,来寻了?
她期待地转过身,颤抖还没止住,精神的战栗却稍稍平复。
看到那张脸,小芳稍稍平复的精神跟火烧了蜂窝似的,满脑子除了“嗡嗡”声,没别的。
今天她和动物特别结缘,各门各类都跑来助兴。
自己怎么就把这男人的声音忘了?这个说带她走的男人就是他妈的,当初骗他来的王国富!
“你还好吗?”王国富看到小芳转过来的脸轻轻问。
抛开恩怨,这场面作为一部影视剧里久别重逢的画面绝对有看点,俊男靓女,眼睛是享受的。
不抛开恩怨,那绝对是卖点,爱恨情仇,情绪拉满。
深受欺骗后振翅高飞的女人,重逢阴险狡诈浪子回头后的男人,还有比小芳和王国富更富戏剧性的人物吗?还他妈是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