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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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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枪保险扣动的脆响在修复室凝滞的空气里炸开。蒋允的指尖在扳机上悬停了0.3秒——这是他从警十年间,第一次在目标面前产生生理意义上的颤抖。尘缘的枪口没有对准他的眉心,而是偏了十五度,指向锁骨下方三厘米处,那里纹着半枚模糊的虎符图腾,是他十八岁时瞒着所有人纹的。
“你……”蒋允的喉结滚动,后颈贴着的展柜玻璃传来渗人的凉意。第五次循环的倒计时还剩十七分钟,而他刚刚在暗格里发现的十二张拓片,此刻正以某种诡异的频率,在尘缘白大褂的口袋里发出蜂鸣。
尘缘的食指突然从扳机上松开,枪身歪斜着垂落。蒋允趁机扣住他的手腕,在对方错愕的喘息里夺过配枪——却发现弹仓里空空如也。金属撞针的咔嗒声像一记自嘲,他抬眼看见尘缘垂在身侧的指尖正在滴血,落在地面的血珠竟沿着砖缝,自动勾勒出《百骏图》中某匹马的轮廓。
“我说过,”尘缘低头望着自己发抖的手,耳后蝶形胎记边缘泛着青铜色的光,“这次循环里,我不会让你有开枪的机会。”他忽然抬头,镜片后的瞳孔映着蒋允肩章上的警徽,“但你也看见了,那些拓片上的字……”
蒋允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配枪枪柄,那里刻着的“缘”字突然发烫。当尘缘伸手触碰《百骏图》残卷边缘的虎符缺口时,他鬼使神差地将自己口袋里的碎片按了上去——金属相击的清响中,修复室的灯光骤然熄灭。
黑暗来得毫无征兆,却并非纯粹的黑。蒋允听见暴雨砸在铁皮屋顶的声响,混着遥远的枪声。当视线重新清晰时,他正站在一间漏雨的仓库里,墙面斑驳的绿漆下,隐约可见“永昌府驿站”四个繁体大字。
“明辉哥,带着缘儿走!”女人的声音带着血沫,蒋允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那个跪在血泊里的女人,后颈处蔓延至肩胛的蝶形胎记,与此刻尘缘的位置分毫不差。她怀里抱着的襁褓正在啼哭,襁褓边缘露出半只青铜小马的饰品,正是尘缘工作室里那枚修复品的原型。
“阿芸,你跟我们一起走!”青年刑警的声音带着裂痕,蒋允认出那是父亲年轻时的模样。男人腰间别着的配枪还在冒烟,左掌心的虎符形烫疤格外刺眼,“释空已经拿到了十二残件,他要重启祭祀——”
“来不及了。”女人突然扯断颈间的虎符项链,将完整的半枚塞进男人掌心,“缘儿是双生血脉的‘引’,只有他活着,小允才能避开成为‘祭’的宿命……”她咳出的血滴在虎符上,金属表面立刻浮现出血肉纹路,“带他去现代,等小允长大,让他用虎符打开时空门——”
仓库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女人猛地推开男人,抓起身旁的青铜鼎砸向后墙。砖块坍塌的瞬间,蒋允看见父亲最后一次将襁褓塞进自己怀里——然后他惊觉,自己此刻的视角,竟然是从十岁的身体里向外看去。
修复室的灯重新亮起时,蒋允正跪在地上,指尖深深掐进尘缘的手腕。对方的白大褂已被冷汗浸透,领口大敞,露出从锁骨蔓延至胸口的蝶形胎记——不知何时,那胎记的边缘竟与他方才在回忆中看见的青铜鼎纹路完全重合。
“这就是你一直隐瞒的真相?”蒋允的声音发颤,视线落在工作台上那尊半修复的青铜鼎。鼎身原本模糊的铭文,此刻清晰地浮现出古滇文:“双生血,虎符合,时空门开魂归壳”。他突然想起父亲笔记里撕毁的那页,最后一个字正是“壳”。
尘缘没有回答,只是用镊子夹起调色盘上的靛青颜料,递到蒋允面前。凑近时,他才发现所谓的“颜料”里混着细小的金属颗粒,而最底层沉淀的,分明是已经凝固的血痂——与他在航空信封口闻到的铜锈味,一模一样。
“从你第一次带着虎符碎片冲进工作室开始,”尘缘的指尖划过鼎身铭文,颜料接触金属的瞬间,发出类似心跳的共振,“每次修复,我都在用自己的血调和铜锈。这样能暂时阻止残件吸收时空能量,却也让我的血脉和祭祀阵绑定得更深。”他抬头望向蒋允,镜片上蒙着一层水雾,“你以为循环是诅咒?不,这是1997年那场爆炸后,你父亲用最后的力气为我们争取的‘试错机会’。”
蒋允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锁屏显示着□□发来的消息:“队长!1997年走私案的尸检报告有问题,所有死者的耳后都有类似蝶形的皮肤病变——” 他没来得及点开,就被尘缘突然的踉跄打断。
修复师跪倒在工作台前,右手不受控制地抠进鼎身纹路,指缝间溢出的血珠竟在金属表面聚合成微型的时空裂缝。蒋允看见裂缝里闪过无数片段:释空住持正在擦拭佛珠上的青铜珠,阿豹的手术刀在当铺暗格里反光,还有博物馆展柜里的《百骏图》,所有马的眼睛都在渗出鲜血。
“糟了……”尘缘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扯下颈间的项链,露出完全成型的虎符缺口,“第七次循环本该在今天结束,可释空已经收集齐了十二残件——”他突然抓住蒋允的手,将虎符碎片按在自己胸口,“你感受到了吗?我们的心跳频率正在同步,这是祭祀阵启动的前兆。”
蒋允确实感受到了。胸腔里的跳动不再是单一的节奏,而是像有两个心脏在交替轰鸣。他低头看见尘缘耳后的胎记已经蔓延至下颌,青铜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正沿着脖颈向心口攀爬,每蔓延一分,工作台上的十二件残件就发出一声蜂鸣。
“‘魂归壳’是什么意思?”蒋允捏住尘缘冰凉的手腕,发现对方的脉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快,“释空想让谁‘归壳’?”
尘缘还没来得及回答,修复室的铁门突然发出巨响。三声沉重的撞击后,门缝里渗进诡异的青铜色光芒,伴随着阿豹标志性的缅甸语低笑:“小祭祀,你的血,该献给主人了。”
尘缘猛地推开蒋允,抓起工作台上的青铜鼎砸向通风管道。管道栅栏应声而落,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但蒋允注意到,他在推开自己时,故意将虎符碎片塞进了自己掌心。
“带着碎片走!”尘缘转身时,白大褂已被背后的胎记染成青铜色,“去永昌寺找释空,他手里的佛珠……”话未说完,铁门轰然倒塌,阿豹的身影笼罩在青铜色雾气里,他举起的手术刀上,正滴着与尘缘胎记同色的液体。
蒋允没有犹豫,他反手扣住通风管道边缘,却在即将爬上去的瞬间回头——只见尘缘正用修复用的刻刀抵住自己咽喉,刀尖对准的位置,正是虎符缺口的正中央。
“记住1997年的雨声!”尘缘的声音混着阿豹的嘶吼,“当十二声钟响后,用你的血祭——”话尾被金属碰撞声切断,蒋允看见刻刀划破皮肤的瞬间,尘缘颈间的缺口突然发出强光,将整个修复室映成血色。
他被迫缩回视线,再抬头时,通风管道外的场景诡异地扭曲了。管道尽头不再是博物馆的天花板,而是1997年那个漏雨的仓库,十岁的自己正抱着襁褓站在坍塌的墙前,襁褓里的婴儿突然睁开眼,耳后闪烁着与尘缘相同的蝶形胎记。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锁屏显示的时间让蒋允瞳孔骤缩——距离第五次循环结束,还有三分钟,而他口袋里的虎符碎片,此刻正在发出与心跳同频的强光。
通风管道深处传来婴儿的啼哭,混着阿豹的狞笑声。蒋允低头看向掌心,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新鲜的划痕,形状与尘缘颈间的伤口完全吻合——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修复室工作台上的青铜鼎,铭文最后三个字正在缓缓变化,从“魂归壳”变成“蒋允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