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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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了？”
得知曾四海围猎大妖、风光无二的剑侠周泠，拒绝了盟主的求婚，如今天天上房梁、钻地洞帮百姓的抓偷鸡摸狗的小土妖，凡认识她的人，无一不痛心疾首地问出这句话。
周泠起初还会不甘心地反问：“我当初斩大妖是为了保护苍生，现如今斩小妖也是为了造福百姓。我怎么就把日子过糟了？”
对面的反应，多半是支吾半天憋出一句“不如做盟主夫人”，周泠就知道自己又说了废话。
离开不寻山后，周泠决定去找那些不和她说废话的人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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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春城就有酒，最著名的是逍遥酒楼的曳漾春。
逍遥酒楼不仅有声名远扬的曳漾春，还有经常和她一起喝酒的杂门杂派的小剑侠。
算算日子，兰春城正在庆祝节日。也是天公作美，周泠入城正是傍晚时分，一直淅沥的小雪终于销声匿迹，石板长街，路边屋瓦，都被琼白的厚雪覆盖，一盏盏花灯被人们各处点亮，灯光辉映着雪光，两下里玲珑可喜。
周泠踏入逍遥酒楼，便觉一股热腾腾酒香扑面而来，和身上的风雪寒气相撞，惬意地一个激灵。
她甫一进入，就不由叹道：“好热闹！”
整座酒楼上下密密匝匝都挂上了红绸和明灯，举杯畅饮的酒客在其中穿梭，就好像浮在灯花海中。
呼和欢笑、举杯碰撞、桌椅移动的如浪声潮中，一缕缕笙箫管弦的声响犹如穿针引线，刺入周泠的耳朵。
身在其中，人还未喝醉就已经红光满面。
周泠身形高挑秀拔，白衣背剑，在锦衣华服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二楼雅座的一群聚饮少年远远就看见了她，兴奋地蹿跳起来，在阑干边手舞足蹈地喊她。
“周姑娘，我们在这里！”
周泠一仰头便笑了，挑挑眉毛做了个饮酒的姿势：“等着。”
她犹如凌空燕子，足尖在一根朱红柱子上轻轻一点，飞纵而上。半空中勾住一根飘荡的红绸，身姿也不见如何动作，像是被风托起的柳絮，稳稳飘入二楼雅座中央。
少年们满眼放光地欢呼起来：“周姑娘好厉害！”
周泠笑道：“我喝酒更厉害，今晚谁做东？”
一个圆脸的少年拍拍胸脯：“我请客，周姐姐只管敞开喝。我昨日学会了在水上漂走的功夫，我爹一高兴，给我好多钱呢。”
他喝得有些晕乎乎，站起来摩拳擦掌，就要给周泠表演一番。
其余少年拍桌大笑，其中一人笑得打酒嗝：“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来周姑娘面前卖弄。还水上漂，这里有水给你漂么？等你学会御剑再说吧！”
圆脸少年委屈道：“我也想学御剑啊，谁不想修仙？可我没什么灵根，我爹说这辈子能不偷懒学好武功，也能出人头地。”
世间人修分为两类，一类有灵根的走向仙途，悟道飞升；至于另一类没有灵根的普通凡人，则选择潜心钻研武学，在有限的寿命里，将身体锻炼到极致。
但修仙毕竟高出一层境界，譬如仙道出入门的小儿，就能轻易驭灵气飞跃水面；而凡人则需要十多年寒来暑往练功，有悟性的才能掌握一门水上漂的功夫。
有了这一层差距，仙门往往自视甚高，和武学门派划分界限。偏偏后者对前者心生崇拜敬仰，削尖了脑袋想要自证天赋，或想尽一切办法，试图将子弟推向仙门巍峨的门槛，反惹得前者更加清高鄙夷。
在这一点上，周泠觉得仙门有些做作了。若她是仙盟之主，第一件事便是要打破门户，与武林门派交流。她以剑入道，从不敢看轻武林在剑术上渊博的造诣。
见圆脸少年低下头去，周泠拍拍他的肩膀：“你爹说得对，学好武功就能做大事。等你本事再长进些，我带你去抓真的妖怪，你功夫好，一定帮得上忙。”
少年脸上的恹恹之色一扫而空，郑重地点了点头。
“今晚有什么好事，这么热闹？要唱戏么？”周泠扭头向楼下望，漫不经心问道。
一楼场地中央搭起了一座“戏台”，原本的桌椅都环绕戏台安置，锣鼓笙箫乐班就位，确实一副要唱大戏的模样。
“不是唱戏，是比武。”一个少年眉飞色舞地道，“隔壁新开了家古董铺子，店面可大了。他们初来乍到，就想借逍遥酒楼的声势地盘，把招牌吆喝出去，今晚弄出这么一场比武夺宝，前十名的胜者都能拿到古董宝贝呢！”
周泠赞许道：“挺有意思的，老板是个聪明人，这样一来全城就无人不知了。”
眯眼去看戏台旁边的一张红榜，上面墨迹淋漓写着一溜名次对应的奖品，见无非是些字画扇子砚台花瓶一类，有些兴趣缺缺。等看到第一名的奖品时，周泠目光定住。
“双月符？”周泠琢磨道，“听起来似乎是法器？”
酒楼小二正好来他们这一席送酒，躬身笑道：“姑娘眼力不错，这是修仙界的玩意，小人也弄不明白用途，总之是件古物。”他悄悄凑近，“听说还是从魔界流出来的，值钱得很！”
周泠失笑：“魔界的法器，这是能当古董收藏的东西么？凡人还挺不怕死的。”
小儿嘿嘿笑道：“今夜来的可都是高手，能赢第一名奖品的人，可不见得是个凡人。”
正说话间，一楼欢腾宣沸，锣鼓声宣告比武开始。酒楼老板亲自主持，宣告规则，首先一条便是：比武夺宝虽然不禁仙道人士参加，但禁止使用灵力法器，双方只准刀剑拳脚相拼，以示公平。
剑侠少年们均发出失望的叹息，圆脸少年不甘心地叫道：“那还有什么看头，我还想看周姐姐大展身手呢！”
周泠白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参加？”
少年们的叹息声更真心了。
周泠敲敲桌子：“喝酒喝酒。”
市肆酒楼里的比武，自然比不得仙山之巅百家齐聚的天榜大会。周泠一边喝酒，一边漫不经心往下看，见一群大汉较量花拳绣腿，笑了笑，不甚感兴趣。
圆脸少年突然推了推她，眼中生光地指着楼下：“周姐姐，你瞧那人，用折扇打赢了好多人。”
周泠道：“折扇做兵器的，我倒认识一个……”朝楼下转头，看到一抹从头到脚白袍覆盖的身影，目光一滞。
果然是认识的。那人生得一幅白面书生的模样，下手却利落且凶猛果决，一把折扇在手中运转生风，和对手的刀剑锤鞭碰撞，击出兵戈杀伐之声。
周泠皱起了眉头。此人是仙盟里排得上号的宗师，一把折扇下无数妖鬼丧命，竟也屈尊降贵被用来对付凡人武士。
白面书生屹立不倒，对手已是换了几十个，场面如飞快的流水席，很快便分出胜负名次。
在浪潮一般的欢呼喝彩声中，魁首的奖品——双月符，被盛在红绸木盘中捧了上来。
双月符在灯火折射下，泛出剔透的光辉。周泠眼力极好，远远便看清那形状犹如一弯弦月，又像是阴阳鱼的一半。
周泠凭直觉想到，这双月符一定还有另一半。
难道是仙盟在寻找此物？
她心中一动，放下了酒杯。
白面书生连战几十人，赢得毫无悬念，却不见傲然神色，大概也觉得和这群凡人比试并不光彩。他伸出手，正要去拿红绸中央的双月符，忽然一道剑光从眼前擦过。
那剑光快得犹如惊鸿交剪，白面书生睁大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抬起折扇挡在身前。
“铮——”一声兵器相撞的龙吟巨响，整座酒楼的灯笼都在微微摇动。四周垂挂的红绸被剑气卷扫，猛然朝着台中央一荡。
红绸再次散开时，场上已经多出了一个人影。
酒楼上下鸦雀无声。
二楼的周泠握紧了酒杯，不由自主地坐正了身姿，一瞬不瞬地望着场中央的那个人。
一个浑身都被雪水打湿的黑衣少年，握剑而立。长发尽沾在白皙如玉的脸上，衣衫褴褛，眼眸冷淡孤傲。
周泠的目光移向他手中的剑，又是一愣。
少年手中的那把剑，就和他的长发、衣服一样漆黑，灯火映照下也毫无光彩，仔细一看还生满了铁锈，不知是从哪处的废铁堆里捡来的。
相比起衣袂翩翩的白面书生，这乍然出现的少年，简直像个小乞丐。
可就是这“小乞丐”的惊鸿一剑，差点要了他的性命。
白面书生震惊之后，牙齿因愤怒而微微作响：“你是来比武的？”
黑衣少年的声音，冷硬犹如石头落地：“不错。”
“一言不发就动手，”白面书生冷笑道，“你是哪家门派的弟子，还是山里来的野人，没有人教过你规矩？”
黑衣少年简短地道：“输赢就是规矩。”
话音落下，他的人几乎和剑融为一道漆黑的闪电，朝着白面书生狠狠袭来！
白面书生不得不放下双月符，恨声道：“不自量力的小畜生。”
场中一黑一白两个人影飞快交错，铁剑与折扇不断相撞，清越龙吟之声延绵不绝，第一声还未止息时，两人又过了十余招，快得令人无法分辩。
围观的人都屏住呼吸，额头冷汗渗透，也不知是被二人飘忽如魅的身法所吸引，还是被这兵戈撞击的声音所震慑。
周泠已经站了起来，扶着栏杆，屏住呼吸盯着场中。
她自己就是剑术高手，旁人看不清的招式，在她眼里犹如拆解字句，每一笔画都一清二楚。她能分辨出百家剑法，但黑衣少年招式之诡谲莫测，令她难易预料。
这少年看似剑术不精，一招一式都好像是临危时的应变。虽不成章法，却翻花百变，速度惊人，压得白面书生左支右绌，渐渐不敌。
周泠的心中浮出四个字：天赋异禀。
白面书生眼眸一暗，手腕轻轻一抖，折扇展开迸发出金光。随着他轻轻扇动，无数道金色的灵光飞叶朝着少年袭来！
场下已经有人叫了起来：“这是作弊！仙家修士用灵力欺负人啦！”
黑衣少年眨眼便被团团金叶围住，白面书生厉喝道：“你是何人！要双月符做什么！”
金叶“叮叮当当”撞在少年护体的长剑上，铁屑飞旋。眼见长剑即将被削断，少年嘴唇紧抿，看向摆在木盒中的双月符，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他身姿拔起，悍然向外一冲，竟是不惜被金叶削下骨肉也要抢到双月符！
周泠看着这一切，轻叹一口气。
这孩子挺倔，她还怪喜欢的。
剑侠少年们五体投地地扒在栏杆上观看对决，时而欢呼时而抽气，忘乎所以。忽然耳畔风声一动，他们齐刷刷扭头，周泠已经没了影子。
周泠抓住一根垂落的红绸，如离弦之箭飞向黑衣少年。抓住他的手腕，在他即将被金叶削成肉馅的那一刻，两人高高荡起。
金叶在他们身后急急追索，“噗呲”一声刮破了屋梁上一个鼓囊囊的巨大布袋。
刹那间，无数的纸花瓣夹杂着金屑，像是山崩雪落，纷纷扬扬飘旋而下。
大片大片的花雨彩屑被灯火照耀，犹如金色的蝴蝶，折射着光彩，盘旋、飞舞、摇曳。一共四层的酒楼，全部覆盖在这五光十色的如梦灿烂中。
酒楼老板捂住了作痛的胸口——明日的花魁选举，场地黄了。
风声猎猎中，周泠低下头，看向被她紧握住手腕的黑衣少年。
肌肤相触，周泠只觉得他手冷的出奇，雪山冰封般的寒气传过来，她不由打了个噤，但出于安抚，仍是冲他微微一笑。
少年抬起了头。
这一望，便将那个喧闹灿烂之下的安定笑容，深深烙印在了眼中。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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