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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哑巴 ...

  •   北燕西郊的黑市总是热闹非凡,尤其是每月初一的拍卖会,更是吸引了无数贵族富商前来猎奇。

      今日的拍卖场比往常更加拥挤,据说有一批特殊货色要上架。

      曲禧竹摇着描金折扇,懒洋洋地倚在二楼雅座的栏杆上,对下面的喧嚣显得兴致缺缺。

      他一身湖蓝色锦袍,腰间玉佩叮咚,桃花眼里盛满漫不经心的笑意。

      “曲兄,今日怎么无精打采的?莫不是昨夜在醉仙楼累着了?”身旁的好友赵安挤眉弄眼地调侃道。

      赵家也算是这片的贵胄,又玩的开,这才有了和曲禧竹说笑的机会。

      “去你的。”曲禧竹笑骂一句,扇子一合敲在对方肩上,“不过是觉得这些物件都千篇一律,没个新鲜。”

      “哎,这您可就错了。”赵安神秘兮兮地凑近,“听说今天压轴的,是之前谢家的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更是....”

      曲禧竹挑眉,终于提起一丝兴趣:“哦?罪臣之子?谢家不是因杀害邻国使臣被抄家了么?”

      “正是。据说那谢侍郎临刑前还喊冤呢。他儿子原本该流放的,不知怎么被弄到这儿来了,听说性子可烈了…”

      曲禧竹嗤笑,“真要性子烈早就咬舌自尽了,还能挺到此时?只是想卖的贵些,往后日子也好过些罢了吧。”

      赵安压低声音,“就算如此,这种货色可也不多见,曲兄若有趣...”

      曲禧竹再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重新投向拍卖台。

      拍卖已进行到尾声,随着一阵骚动,最后一件“商品”被推了上来。

      那是个身材修长的青年,一身粗布白衣,双手被铁链锁住。与周围瑟缩的奴隶不同,他脊背挺直如青松,清俊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各位贵客请看,这可是今日的压轴好货!”拍卖人喊道,“谢明岚的独子谢岁语,正经的贵族公子,精通六艺,能文能武!虽说现在落了难,但这通身的气派,可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台下顿时议论纷纷。有人高喊:“一个罪臣之子,又不是女人,有什么稀罕的?”

      拍卖人嘿嘿一笑:“这位爷有所不知。您瞧瞧这气度,这身段,买回去当个书童也好,护卫也罢,岂不比那些粗鄙奴隶强上百倍?更别说......”

      他猥琐地压低声音,“这样的贵公子,比起女人,在床笫之间,别有一番风味啊!”

      台下爆发出一阵暖昧的笑声。曲禧竹注意到台上的谢岁语眼神骤然冷了下来,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却始终不发一言。

      “起价五百两!”竞价很快开始。曲禧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台上的青年。

      谢岁语的皮肤在阳光下星现出一种久未见光的苍白,眉眼如画,鼻梁高挺,下颚线条坚毅。

      最吸引曲禧竹的是那双眼睛——清澈如寒潭,藏着不屈的傲气,与周围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

      价格已经叫到八百两黄金。曲禧竹突然举扇:“一千两。”

      赵安有些意外:“欸,曲兄,话说您不是不玩男人…”

      曲禧竹没有回答,只是盯着台上的谢岁语。后者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拾眼与他对视。

      那一瞬间,曲禧竹仿佛看到了ー团火——不是谄媚讨好,而是冰冷的内焰。

      “一千两一次!一千两两次!成交!”

      拍卖人一锤定音,“恭喜曲公子获得这件珍品!”

      谢岁语闭上眼睛,喉结滚动。

      他听见铁器碰撞的声响,闻到了皮肉烧焦前那种特殊的金属灼热味。

      两个拍卖场所的壮汉架起他的胳膊,将他拖向一旁的铁匠炉。这里买卖奴隶都是当场烙印,就概不退换了。

      烧红的烙铁在炭火中若隐若现,尖端铸着一个扭曲的“曲”字。

      “按规矩,家奴得烙上主子的姓。”铁匠啐了ー□,钳起烙铁在空气中挥了挥,火星四溅,“小公子,忍着点。”

      谢岁语被按在一块污迹斑斑的木板上。

      锁骨下方的皮肤先被粗盐擦过,火辣辣的疼。他咬紧牙关,额角渗出冷汗。

      烧红的金属贴上皮肉的瞬间,他听见“嗤”的一声轻响,像一块生肉被扔进热锅。

      疼痛如潮水般从锁骨炸开,顺着脊椎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焦糊味弥漫开来。铁匠移开烙铁,满意地看着那个鲜红发黑的“曲”字深深嵌在青年苍白的皮肤上。

      谢岁语眼前发黑,汗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但他仍固执地昂着头,不肯在疼痛面前低头。

      在众人目光中,曲禧竹缓步下楼,来到拍卖台前。

      近距离看,谢岁语比他想象中还要俊朗,只是左颊有一道细小的尚未痊愈的疤痕,破坏了原本完美的面容。

      “会说话吗?”曲禧竹用扇子轻挑起谢岁语的下巴。谢岁语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拍卖人连忙解释:“曲公子,他自打被擒就没开过口,八成是哑了,但是不影响货品……”

      曲禧竹轻笑一声:“哑巴?也好,省得聒噪。”他转身对随从道,“带走。”

      谢岁语被推搡着跟上曲禧竹的马车,铁链哗啦作响。

      曲禧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即使沦为阶下囚,谢岁语的步伐依然从容不迫,仿佛不是去当奴隶,而是赴一场无关紧要的宴会。

      这种傲骨,让曲禧竹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征服欲,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驯服这匹烈马,想必会很有趣。

      马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像钝刀割肉,谢岁语腕间的铁链随着颠簸不断磕碰厢壁。

      他垂着眼睫,血珠从额角新伤滑落,在下颌凝成一道暗红的线。

      “舔干净。”

      曲禧竹的鹿皮靴尖突然抵上他下巴,月白锦袍下摆沾着奴隶市场带来的尘土。

      谢岁语喉结动了动,铁锈味在齿间漫开——方才拍卖台上,正是这双靴子踩碎了他一根手指。

      “看来耳朵也废了?”曲禧竹轻笑,鎏金匕首从袖中滑出,刀背拍了拍谢岁语苍白的面颊,“本公子买你可不是为了摆件。”

      车厢里沉水香混着血腥气,谢岁语终于抬眼。

      琉璃灯晃动的光影里,他看清了这位曲家嫡子的容貌:含情目,美人尖,左耳垂一粒朱砂痣,像雪地里溅开的血。

      “…那就放了我。”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却仍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咬字。

      铁链哗啦一响,竟是别过脸去。

      曲禧竹眼底倏地暗了。

      匕首寒光闪过,谢岁语喉间一凉。锋刃抵在突起的喉结上,稍稍用力便压出一道血痕。

      “家都被抄了,你倒还端着谢氏嫡孙的架子?”

      曲禧竹俯身,发丝垂落时带起一阵杜若香,“现在该自称什么?”

      谢岁语睫毛颤了颤。马车正经过西市,窗外飘来胡商叫卖声。

      三日前那里还跪着谢岁语的父亲,血渗进砖缝,洗了三天仍泛着褐红。

      “......奴。”这个字从齿缝挤出来,像含着刀片。

      曲禧竹却突然撤了匕首。他歪在锦垫上抛玩着一枚金锞子,忽然将东西掷向谢岁语胸口:“赏你的。”

      金属砸在锁骨又滚落车板,谢岁语盯着那点金光,浑身肌肉绷紧。

      “怎么,嫌少?”曲禧竹脚尖一勾,竟将金锞子踢到他腿间,“还是说......”

      玉似的手指突然掐住他下巴,“我们谢公子宁愿用别处换?”

      谢岁语瞳孔骤缩。

      “啪!”

      铁链巨响中,曲禧竹偏头避过那一记头槌,反手用匕首抽在谢岁语脸上。

      血线立刻从颧骨绽开,有几滴溅到曲禧竹唇畔,他竟伸舌舔了。

      “好烈的性子。”他拇指抹过谢岁语染血的唇,突然探进他齿关,“不知道割了舌头后,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谢岁语猛地合齿。

      “唔!”曲禧竹缩手已来不及,虎口渗出鲜红。他却不怒反笑,匕首一转便抵住谢岁语舌根:“好牙口。”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谢岁语紧抿的唇上流连。“那就割了吧。”他轻飘飘地说,仿佛在讨论天气。

      进了曲府,曲禧竹的府邸比谢岁语想象中还要奢华。

      朱漆大门推开,迎面是曲折的回廊,两侧栽满名贵的牡丹,正值花期,浓烈的香气几乎要压过谢岁语身上的血腥味。

      谢岁语被拖到主院中央,绑在一张倾斜的刑椅上。

      他的头被铁箍固定,下巴被粗暴地撬开。一个满脸麻子的男人拿着铁钳走近,钳口闪着冷光。

      “求饶的话,说不定能免了这遭。”麻子脸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谢岁语盯着天光,沉默如石。

      他想起父亲被押走时最后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悔恨,只有无尽的冤屈与不甘。

      奴隶没有落笔写字的自由,今日若是被割了舌,父亲那冤屈要如何说出口呢。

      可是他做不到求饶服软。

      铁钳夹住舌根的瞬间,谢岁语浑身肌肉绷紧。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异物感,冰冷、坚硬、威胁。麻子脸用力往外拉扯,他的舌头被拽到极限,唾液不受控制地顺着嘴角流下,狼狈极了。

      “最后一次机会,”执刀人在他耳边低语,

      “向曲少爷求饶,就放了你。”

      谢岁语的视线穿过生理泪水与汗水,落在远处曲禧竹漫不经心的侧脸上。

      贵公子正把玩着腰间玉佩,对即将发生的血腥场面显得兴致缺缺。可半炷香过后,他就等的不耐烦,挥了挥手。

      刀光闪过。最初的疼痛尖锐得超平想象,像有人将烧红的铁钉直接从舌根钉入天灵盖。

      鲜血喷涌而出,灌入喉咙,呛得谢岁语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动伤口,带来新一轮的剧痛。

      他的眼前炸开ー片血红,耳中嗡嗡作响,仿佛有千万只蜜蜂在颅腔内横冲直撞。

      麻子脸举起那片割下的血肉,像展示战利品般拿给曲禧竹看。

      曲禧竹懒懒瞥了一眼:“这腌臢东西,还不快拿走。”

      麻子脸陪着笑,将它扔进炭火盆。火苗“腾”地窜高,吞噬了那块曾经能吟诗作对的软肉。

      谢岁语的ロ腔成了一个血池。

      他无法吞咽,只能任由温热的血液从嘴角溢出,顺着脖颈流到锁骨,与尚未结痂的烙印混在一起,在皮肤上画出诡异的图腾。

      曲禧竹终于站起身,缓步走上前,他用丝帕擦了擦谢岁语脸上的血污,动作轻柔得像在擦拭一件瓷器。

      “从今往后,你就是曲家的哑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愉悦,“奴隶不能有姓氏,那你就叫做碎语吧~碎语碎语,真好听。”

      曲禧竹仿佛惊叹于自己的才华,笑着合掌。

      “我倒要看看,一个不能说话的贵公子,骨头还能硬到几时。”

      谢岁语透过血雾望着这个将成为他主人的男子,眼中燃烧着无声的火焰。

      疼痛如潮水般一波波袭来,但他知道,有些东西是烙铁与刀刃夺不走的,比如尊严,比如记忆,比如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冤屈。

      他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吞噬意识。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满溢的书房……

      父亲的笑声从远处传来,而他蘸墨挥毫,笔下字迹如行云流水,声音也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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