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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五.一(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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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令从虽然自幼喜好骑射,但在成为虎师主帅之前终归不曾真正上过战场。京中武艺能胜过他的基本没有,便是真有,也没那胆子公然挑衅天威,对堂堂昭王动手。
谢竟对这些没有概念,他从前只觉得陆令从能打,舞起剑来养眼,这就够了。平日顶多在他身上见些瘀伤或皮肉的创口,都是习武之人再常有不过的,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沙场上刀枪无眼,落下的每一道疤都明白残忍地代表着一次死里逃生,真真切切再次提醒谢竟,这支威震八方的队伍不是天子指派也不是老将赠予,而是陆令从夙兴夜寐出生入死,一个人一匹马从无到有拉扯起来的。
而陆令从显然和他自己有着令人恼恨的默契——对这三年的种种矬磨、困窘与苦处绝口不提,相逢后四两拨千斤把一人独撑的日夜悉数化去,向对方张一张双臂,轻描淡写道一句别来无恙。
这是一种省时省力的重逢方式,但绝不保险,后患无穷。
比如此刻。
陆令从没敢立刻回头去看谢竟的反应——他知道只要一回头今日这个澡就别想洗了,但他实在不能不洗,风尘劳碌,他就算自己习惯了不在意也不想弄脏谢竟。
十六岁的谢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三十岁的、流落边陲数年的谢竟,在他这里仍然是尘垢不染高卧云端。
幸而还有眠在云边的好运气,陆令从当然要珍惜。
所以他说:“你先上榻等我。”然后就抬步进了围屏。
谢竟在原处默然立了半晌,转过身去,却没上床,而是赤着足走到案边,将那些凌乱的纸张公文稍理了一番,他来不及细看也无意细看,只是简单地按类归成两沓,给桌面上留下了空余,瞧着不那么眼晕。
围屏内侧动静不小,水已趋温,陆令从显然没有泡澡的闲情,又习惯了速战速决,洗得很快。
待他沐浴过,也没了再穿上衣的必要,索性便披了件薄袍腰间草草一拢,大步跨了出来,一路熄了几盏灯,径直来到床帏边,谢竟已倚坐在了床头,膝盖屈着,双脚交错地搭在一起,足弓流畅漂亮。
陆令从倾身准备去吹灭榻边最后一豆烛火,谢竟却忽然开口说:“留着。”
“你不是不喜欢——”陆令从不解,谢竟一向脸皮薄,不好意思点着灯行事,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倒更放得开,若想消受他别样的情致,顶好还是摸着黑做。
“留着,”谢竟重复道,“我想看着你。”
陆令从听出了他声线的微颤,暗叹一声,不再管烛火,而是抬手放下了半幅帐子,令泼到枕畔的光影更加柔和温吞几分。
……
人因体质而异,对痛觉的敏感度本就不尽相同,多年习武让陆令从有足够的心理和生理准备去应付小疮小痛,而伤筋动骨的时候人本也没什么知觉,昏沉沉的不晓得疼,等醒过来劲儿也过了,人还活着,便称不上致命伤。
陆令从是真的看得开不在乎,要他来说,这些刀剑伤跟谢竟两次生养吃的苦头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于是他掌心顺着谢竟肩背拍着,像哄幼子入睡那样安慰他:“早不痛了,当时本也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