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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误差率警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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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之心”项目的奖金到账那天，宋知屿正蹲在地上擦镜头，手机“叮”一声响，他随手拿起来一看，眼睛瞬间瞪圆了，手一抖，差点把宝贝镜头给摔了。
“菲菲姐！”他几乎是跳起来的，把手机屏幕怼到乔菲菲眼前，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数目……海擎财务部集体喝高了吗？！”
乔菲菲凑过来一看，也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眯起眼，雷达全开，像只护崽的母猫：“不对劲！你那个活体计算器甲方怎么可能会算错数，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看他就是想用钱砸晕你，然后让你去外星拍海怪！”
宋知屿心脏砰砰跳，这笔远超预期的金额让他有点慌，又有点压不住的雀跃。他犹豫再三，还是给陈舟发了条微信，措辞小心翼翼，拐弯抹角地问是不是财务那边手滑多按了个零。
陈舟回复得很快，语气官方却肯定：
【宋先生，金额无误。周总批示，您的效率和成果远超合同标准，这是应得的。】
周自行……认可他？所以，这是他表达“非常满意”的一种独特方式？
宋知屿捏着手机，感觉心里像炸开了一小朵烟花，噼里啪啦的，亮得他有点晕。他在堆满器材的工作室里转了两圈，突然停下：“不行，我必须得表示一下！我要请他吃饭！”
另一边，周自行在收到陈舟关于“奖金已发放并确认收到”的汇报时，只是轻微地颔首。
他在批下那笔奖金时，思路清晰明确：宋知屿团队的工作效率和质量远超合同标准，超额部分理应以金钱形式给予对等回报。这是他世界运转的法则之一——公平。至于心底那丝觉得对方收到钱或许会高兴的模糊念头，则被他下意识地归类为无关紧要的附属品，迅速忽略。
因此，当宋知屿的电话打来，热情洋溢地邀请他吃饭时，周自行第一反应是拒绝。
“不必，分内之事。”
“要的要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急急地追过来，带着点软乎乎的恳求，像羽毛搔过耳膜，“地方我定！保证不耽误您宝贵时间！就……就当是感谢您上次在船上临危不乱，救我和我的设备于水火！给个机会嘛，周工～”
最后那个拖长了调子的“周工”，莫名让周自行想起办公室里那杯带着贝壳杯垫和驱散了他周身寒意的热咖啡。
鬼使神差地，他听到自己说：“……地点？”
电话那头的宋知屿像是没料到他会轻易答应，愣了一秒，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语速快得像加特林：“包在我身上！绝对好吃！晚点发地址给你！不见不散！”
周自行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微微蹙眉。
变量。需要观察。他再次定义此次晚餐的目的——在非工作环境进一步收集数据，理解这个变量的构成与影响。
晚上七点，周自行将自己的黑色宾利停在了一条人声鼎沸、油烟缭绕的夜市街口。这里与他一尘不染的车内环境相比，如同另一个次元——喧闹的人声、滋滋作响的炒菜声，还混杂着烤海鲜和啤酒的气味，形成一股强大而原始的生命力浪潮，扑面而来。
他看见宋知屿站在一家挂着“老船长”招牌的大排档灯牌下，跳着脚朝他挥手。
青年穿着简单的卡其色T恤，浅灰色短裤下是笔直的小麦色小腿。头发被夜风吹得有点乱，脸上笑容璀璨夺目，与周围喧嚣燥热的环境完美融合，却又成为最亮眼的焦点。
周自行解开安全带下车，快步走向大排档，好像一颗本应出现在高端拍卖会上的黑珍珠误入了喧闹的市井小摊。
“周工！这里这里！”宋知屿小跑过来，很自然地引着他往里面走，“这家海鲜超正！我从小吃到大！别看环境就这样，味道绝对碾压那些高级餐厅！”
周自行点了点头，没说话，尽量忽略脚下略显粘腻的地面，在塑料凳上坐下。
宋知屿热情地递过那张边缘有些磨损的塑封菜单：“他们家的麻辣小龙虾、蒜蓉粉丝蒸扇贝、椒盐皮皮虾都是一绝！周工你看你想吃什么？”
周自行扫了一眼菜单上直白的图片和价格，视线快速移开：“你点就好。”
他实在不擅长在这种环境下做选择，这比让他画图、分析数据难多了。
“好嘞！”宋知屿也不推辞，熟练地叫来老板，噼里啪啦点了一堆。
菜很快上桌，热气腾腾，香味扑鼻。宋知屿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周自行，自己则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抓起一只通红的小龙虾，掰头去壳，吃得嘴唇油亮：“周工你快尝尝！就是这个味儿！”
周自行看着他那酣畅淋漓的吃相，再看看自己手里那副脆弱的一次性筷子，沉默地学着他的样子，剥开一只虾。动作僵硬又笨拙，吃得缓慢又克制。
不过，他并没有感到预想中的烦躁和排斥。
宋知屿的话匣子彻底打开，边吃边叽叽喳喳地说着拍摄时的各种趣事。
“上次拍那群宽吻海豚，有只特别皮的，老是故意用尾巴拍水花溅我镜头，跟个狗崽子似的！”
“还有一次，我在一片珊瑚礁下面，发现了个生锈的铁皮盒子，打开一看，你猜怎么着？一盒子五颜六色的玻璃弹珠！”
他讲得眉飞色舞，双眼闪闪发光，仿佛那些瑰丽的海洋世界就在他眼前重现。
周自行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但是他发现自已竟然能跟上宋知屿跳跃的思维，甚至在他讲到某些现象时，会基于自己的专业知识，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
比如当宋知屿提到某片海域的鱼群总是像听到无声口令一样齐刷刷转向时，周自行擦了下手，若有所思地问：“有没有记录过当时水下的声波数据？也许是远洋船舶发动机的低频震动传递过去了。”
问题精准刁钻，直指核心。
宋知屿听得一愣，猛地放下手里的螃蟹腿，眼睛瞪得溜圆，激动地差点拍桌子：“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周工！你真是……你太懂了！”
他脸上满是找到知音般的兴奋和惊喜，看向周自行的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崇拜和光彩。
周自行被那目光看得喉结微动，端起桌上的廉价茶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莫名觉得耳根有点热。他移开视线，推了下眼镜。
数据分析出现异常。对方的情感反馈强度……远超预期。
他们甚至聊到了些工作外的碎片。宋知屿说起小时候差点被水母蜇哭的糗事，周自行虽然没分享什么，但倾听的姿态是放松的。
晚餐在一种微妙而和谐的氛围中结束。周自行发现，自己竟然在这片嘈杂的烟火气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松弛感。
结账时，宋知屿抢着付了钱，笑得心满意足。
两人走到街口，咸湿的海风吹散了身上的油烟味。宋知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在自己那个看起来能装下整个世界的随身背包里摸索起来，表情变得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对了周工，”他掏出一个用软布小心包着的东西，递过来，声音比刚才轻了些，“这个……送给你。”
周自行迟疑地接过。入手微沉，带着海水的凉气和淡淡的锈蚀气息。
他打开软布，里面躺着一块比掌心略小的金属件，锈迹斑斑，形状酷似一个精密的齿轮。
“这是我前两天在一个废弃小码头附近潜水时找到的。”宋知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声音比平时轻软了些，“不知道是什么机器上掉下来的，应该泡在海里很久了，但我第一眼看到它，就觉得……它很像你。”
周自行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宋知屿被他看得有点慌，连忙摆手解释：“啊！我不是说你老或者锈了的意思！我是说……”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神情变得异常认真，“虽然它看起来冷冷的，硬硬的，规规矩矩，好像一切都必须严丝合缝地运转，不能出错……但我总觉得，它里面是藏着很多东西的。有力量，有故事，也许……还有别人没见过的温柔。”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周自行：“就像周工你，虽然老是没什么表情，说话也像做报告，但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自己的世界，很丰富，也很……厉害。”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颊有点红，似乎也觉得自己这礼物和说辞有点傻气：“你别嫌弃……要是不喜欢扔、扔了也行……”
周自行站在原地，海风吹动他一丝不苟的额发。他低着头，看着掌心那块冰冷、粗糙、带着大海气息的古老齿轮。
他习惯了被评价为“高效”、“冷酷”、“强大”、“可靠”，甚至“不近人情”。那些标签像一层坚硬的外壳，将他严密地包裹起来。
但从未有人，用这样一种方式，如此直白又笨拙地，试图触碰那层外壳之下，连他自己都早已习惯性忽略的内核，用一块来自深海的金属，精准地表达了出来。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汹涌地冲撞着他的胸腔。那不是欣赏，不是认可，不是任何他能用标尺衡量的情绪。
他的安全系统，第一次被一个人，从外部，如此温柔又准确地访问了核心。
他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半晌，才干涩地挤出几个字：“谢谢。很……特别。”
声音低哑，几乎揉碎在咸湿的海风里。
宋知屿似乎没察觉到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听他收下了，立刻笑开了，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棒的认可：“不客气！你喜欢就好！那……周工路上小心！下次见！”
他挥挥手，转身蹦跳着跑进了霓虹灯影里，像一只快乐回归大海的小鱼。
周自行独自站在原地，他缓缓收拢手指，紧紧握住了那块冰冷的齿轮铁片。
坚硬、粗糙、带着锈蚀颗粒感的触感，硌着他的掌心皮肤，存在感强得惊人。
咚。
一声清晰无比的心跳，如同失控的沉重鼓点，毫无预兆地、重重地敲在他的耳膜上，震得他指尖发麻。
误差率……警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