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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无声的崩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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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醉的哭声渐渐低歇，只剩下偶尔控制不住的、细微的抽噎。他将脸深深埋在掌心，不敢抬头，不敢去看顾云深此刻的表情。暴露了最深处的脆弱和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让他如同被剥光了羽毛的鸟，赤裸地望过去。
顾云深垂着眼，目光落在餐桌上那团洇开的墨迹，以及林醉面前写了一半的稿纸上。他的侧脸线条绷得极紧，下颚咬合处微微凸起，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汹涌的情绪。那双总是深不见底、掌控一切的眼睛，此刻被浓密的睫毛遮盖，看不清里面的波澜，但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却不再是冰冷的控制，而是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
他放在身侧的手，指节根根攥得死白，微微颤抖着。
林醉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不是他预想中的反应。没有得意，没有进一步的逼压，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掌控者该有的餍足。反而像是……他自己也被那场回忆的流弹击中，伤得不轻。
为什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林醉强行摁了下去。他不敢深想，恐惧于任何可能颠覆现状的答案。
忽然，顾云深动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目光掠过林醉红肿的眼睛和泪痕交错的脸颊，那眼神复杂得让林醉心慌——有未散的阴霾，有深沉的痛色，还有一种近乎仓促的回避。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吃饭。”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
说完，他猛地转身，几乎是有些踉跄地快步走向厨房，背影甚至带上了一丝罕见的狼狈和……逃避？
林醉愣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厨房门口，里面很快传来水龙头被猛地拧开又刻意调小的水流声，以及瓷器碰撞的轻微脆响。
他……在准备午餐？在这种时候？
林醉茫然地看着餐桌上的狼藉——摊开的旧文献，洇开的墨迹，被泪水打湿的稿纸一角，还有那支被自己握得温热的昂贵钢笔。一切都凝固在方才那场情绪风暴的废墟里。
而制造了这场风暴的人，却躲进了厨房，试图用最日常的行为来掩盖某种无声的崩裂。
这比任何疾风骤雨般的怒火都更让林醉感到不安。他宁愿顾云深像上次那样失控地爆发，至少那是一种可以理解的、属于掌控者的反应。而不是现在这样，仿佛有什么东西也在他坚固冰冷的外壳上敲出了裂痕，让他不得不暂时退避，仓促地维持表面的秩序。
厨房里的动静持续着，却并不连贯，时而停顿，时而传来一声像是失手碰倒什么的轻响。
林醉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他慢慢伸出手，指尖触碰那团干涸的墨迹，粗糙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那段被他深埋的过往，显然也刺痛了顾云深。为什么？是因为他也曾经历过那场大火？还是因为……别的？
那个拉着他的手，掌心冰凉却握得死紧的少年身影，模糊地闪过脑海，却无法与眼前这个深沉难测的男人完全重叠。
时间在一种极其诡异的静谧中流逝。厨房里的声音终于停了。
顾云深端着一碗简单的鸡蛋面走出来，放在林醉面前。清汤白面，上面卧着一个煎得有些过老的荷包蛋，边缘带着焦糊的痕迹。
“吃。”他命令道，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一些冷硬，目光刻意避开林醉的脸，只落在碗上。
说完，他自己却并没有坐下吃的意思，而是转身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那个装有文献的牛皮纸袋，步伐很快地走向门口。
“研究所临时有事。”他背对着林醉，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晚上不用等我。”
门被打开，又轻轻合上。没有摔门，甚至比平时更轻，却更像是一种仓惶的逃离。
公寓里再次只剩下林醉一个人。
他看着眼前那碗热气腾腾、却煎糊了鸡蛋的面，又看了看门口的方向。
空气中，雪松的气息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食物微弱的热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他依旧被留在指令里——“吃饭”。
可林醉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场关于大火和樟树林的泪水中，已经悄然改变了。
那无声的崩裂，并非只发生在他一人心里。
他拿起筷子，夹起那块边缘焦黑的荷包蛋，机械地送入口中。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