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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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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雨日。
她换下的外套还挂在沙发上,依然等待着她的回来。
他将她的外套挂上衣架,拿起立在门口的雨伞,将一朵白色雏菊插在胸口,合上门,往外走去。
楼下,安康年和另一个陌生男人已经在等了。
只一眼,霍斯廷便认出了他身边的青年。
再没有比亲兄弟长得更像的了,青年就像是霍诚的翻版,霍斯廷不受控地想,在面对这张面孔时,她是否会觉得是他回来了?
霍意率先向他打招呼,喊道:“姐……”
“姐夫”两个字哽在喉咙里,做足了心里预设也还是喊不出口,他又抿住唇,最后只是轻飘飘地喊了声:“霍先生。”
霍斯廷朝他微微一颔首,不冷不淡。
安康年今天也是一身黑衣,模样却出奇憔悴。他一向主张不婚不育青春永驻,可法令纹和抬头纹还是让这个从来乐呵呵的男人有了一副疲相了,只有霍斯廷,这五年来没有任何变化。
开车去哀墓山的路上,很长一段路车内都一片寂静,一直到山下堵了车,安康年才开口说:“以前我觉得你很像他。”
“哦?”霍斯廷眺望着窗外,有些心不在焉。
安康年笑笑:“但你和他还是不一样,要说相貌,霍意和他才是像了九成九。”
霍斯廷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这个话题是想说明什么,他冷了脸。
霍意感觉出了车内氛围的尴尬,清咳一声道:“安哥,别说了。”
今天的送别仪式来的人太多了,有家属有慰问领导还有看到新闻赶来缅怀的市民朋友,吊唁广场上人头攒动。
他们下车后,在工作人员带领下进入吊唁大厅。
去世的研究人员与战士连遗骸也没有,现场的鲜花与翠柏中央只有一个个整齐摆放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捧泥土和几块勋章。
家属们的哭声喊声在整个大厅里回荡。霍斯廷捧着一束悼念的鲜花,目光却穿透这死气沉沉的点吊唁场,透过玻璃看向远处的天空。
大雁南飞,在空中回旋徘徊,乌云蔽日,一场大雨又即将来临。
霍意在祭奠之后,找到丧礼负责人,询问能不能将徐夏宁的坟冢同他哥哥的放在一起,毕竟生前,他们是最好的搭档。
同样是烈士园,这并不难办,只是得有家属同意。
安康年看着霍斯廷,总觉得他会大闹一场,甚至大打出手,可他没有,他只是静默地站在边缘,好像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一刻,安康年心里说不上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恨铁不成钢。
送别仪式结束,安康年开车送霍斯廷到十字路口,嘱咐他:“最迟一天。”
“明白的,谢了。”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修长笔挺,他走下车,在十字路口站了好一会儿。
来往车水马龙,所有人都依然过着自己的生活,地球依然在旋转,他却感受不到他的那个世界了。
他没有左右环顾,朝着一个离她最近的方向,头也不回地去了。
乘船进岛,远远看去就能看见岛上的山坡已经快被夷为平地,原本陡峭的山失掉了半边的山坡,泥石垮塌,混乱堆积。
鲜有人烟的丛林里已经被开出一条可容大型工程车驶过的地面,远远还能听见施工的声音。
霍斯廷乘坐轮渡抵达对岸。船长因为他的特别多看了他几眼,见他上了岸,没有走大路,而是远离码头,选了一处丛林进去,以为又是什么寻刺激的人,不由地摇了摇头。
霍斯廷穿着一件冲锋衣,背着一个负重背包,满满当当的行囊也没有让他行动变得臃肿狼狈。他在丛林中疾行,成群的树木、蜿蜒的树枝、丛生的灌木没有成为他的障碍物。在他脚下,一切都成为了指路标志,每当无法确认方向时,他抬头看看四周的植物,便又能选择一个方向走下去。
迄今为止,他也没有流过半滴眼泪,他的确没有人的悲痛,神色说得上淡漠。可他的身体毕竟是肉/体,超负荷运动后他停了一会儿,拿出一瓶营养液喝下,几分钟后又继续往前跋涉。
丛林的野物窥伺着他,满心疑惑这个人的胆大,树枝飒飒,在这丛林里交织出寂寞与热闹的动静。
几个小时后,他站在了塌方的地面上,脚下的泥土松软,远处还可见挖掘机在工作,他弯腰捞了一把脚下的泥土,没有丁点儿紧致,可见这片土地遭受过一次怎样的巨大摧毁。
他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盘打开,将松软的泥土洒在测试器上,上面数值显示的辐射强度还不高,他又继续往里走,脚步被泥土吸住,旁边倾泻半边的山体时不时还有泥沙哗啦啦地往下掉。他没有丝毫退却,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弯腰检测,再往前走的过程。
脚下踩到了一块硬物,他蹲下身,戴上手套,用手将那块硬物抠出来。烧焦的半边还剩下一点显示盘,大概是一个什么仪器,没有什么作用了,他随手又扔到了一边,接着继续往前走。
他身后有一串漫长的足迹,深深地留在这片垮塌的土地上。他三步一弯腰,一点一点地搜寻着和她有关的痕迹。直到天际暗下,连施工的抢险队都已经撤回休息,辽阔的塌陷之地依然有一束亮光在缓慢移动,照着方寸之地。
他是仿生人,一切的情绪不过是仿真的模拟,他没有自己的情绪,也没有自己的感情,他永远无法像人类那样,为她大喜大悲,为她痛彻心扉。
他唯一明确的,是无论生与死,他都要带她回家。
她是他的主人、爱人,他的生命,他的唯一,是他的自我设定。
他是徐夏宁的所有物。
其次,他才是霍斯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