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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公交月票。]

      ——1998年6月22日《春眠日记》
      ……

      如果要问春眠,中国人的家庭最擅长什么,那她一定会回答——粉饰太平。

      窝囊的父亲,沉默的母亲,温顺的女儿,这样看来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自从春眠那日将何守信接回来后,家里便形成了一种诡异的气氛。那人已经活成了吸血鬼,白天就猫在屋里接着母亲带回来的活计,晚上就点着灯一摞一摞地翻看过去的报纸。

      母亲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到沉默寡言只用了一个晚上,她似乎生来就习惯承受。

      而何春眠也像变了一个人,许婷婷不来找她发泄,她便自己将早饭钱车票钱攒下,每周天等到学校里人散尽了,在悄悄将零散的几块钱塞在婷婷的储物柜里。

      她想求一个心安,何守信还活着,婷婷的爸爸却已经因他而死。

      有些罪恶虽不因你而起,却始终要你来偿还,血脉就是这样一种不讲道理的纽带。

      春眠这一个多月省吃俭用下来,整个人越发消瘦了,面色也变得有些惨白。

      今天是周末,她从画室出来得要更加晚,月亮歪歪扭扭爬上香樟树,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春眠出了校门,三两下拐上了一条昏暗的小道。这是条近路,虽然偏了些,但走这里回家和坐车的时间相差不多,她便莽了一回。

      老旧的路灯坏了大半,道路两旁是破旧的瓦屋,偶尔传出的几声狗叫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啪嗒!”

      啤酒瓶落在地上炸裂开来,春眠被这声音一惊,整个人汗毛倒立。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巷子口忽然走出一个醉意蹒跚的男人,那人块头很大,一拳看似能打死两头牛。

      男人显然也看见了春眠,他甩着膀子冲她勾勾手。

      春眠顿时警铃大作,撒开丫子便往光亮处跑,一边跑还一边扯着嗓子喊。可惜那醉汉的步子要更快,没多久就追了上来。

      “妹妹,别跑…别跑,陪哥喝…喝酒!”

      醉汉口里说着浑话,步子却越来越有劲了。

      春眠心中早已生起了无尽的后悔,她望着遥远的巷口,绝望已经涌上心头。

      发酵后的散酒熏味和着呕吐物的腐败气味,从她背后涌来,只有……半步之遥了。

      “干什么呢!”

      千钧一发之际,有道熟悉的男音响起。

      刺眼的手电筒强光迎面打来,电光将春眠因恐惧而变得扭曲的脸照得惨白。

      “是谁?”

      春眠心中咯噔一下,她迎着光向前跑,眼泪决堤。

      那醉汉被这声音呵住,不情愿地眯了眯眼,才骂骂咧咧地猫进了附近的小巷,再难寻找踪迹。

      春眠对身后的状况毫无察觉,她只知道往前跑,直到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才堪堪停下脚步。

      “何…春眠?”

      男人的声音很轻,将春眠心中的恐惧压下。她抬头看了一眼,是黑色的警服,顺着那宽阔的胸膛再向上,便是一张小麦色的脸。

      他抿着唇,眉头微皱,额头上有几道隐隐约约的皱纹。

      李响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松开了搀着春眠的一只手。

      “你一个小姑娘,大晚上走这种巷子干什么?”

      李响嘴上虽然说得生硬,但想起方才这小姑娘尖利的叫声还是被吓得够呛。

      春眠被问得有些慌乱,咬着嘴唇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还将头又垂了下去,倒是一只手还死死拽着李响的袖子。

      李响见她又将头垂了下去,便将手电筒调到了最低档,弯着腰、侧着头看她。

      “我说你这姑娘怎么一整天到处耷拉个脑袋,又哭了?”

      他的声音很踏实,春眠听的很安心,这是他送父亲回家后第一次再见,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光景。

      春眠回过神来,像触电般将手缩回,又背过身擦了擦脸,有些忐忑道:

      “我怕回去迟了,选了个近道,以后不会再往这里跑了。”

      李响听她的音调还带着些抽噎的意味,便不再追问。本想去寻那醉汉,手电筒扫了一圈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只好打着手电将春眠送上了繁华的大路。

      “你家那边路挺远的,以后出来晚了就坐公车回去,这车开到晚上11点,你应该是赶得及。”

      春眠咽了咽口水,轻轻点点头,就是应下了。

      李响看她这样,心中猜了个大概,从口袋里掏出零钱就要往春眠手里塞。

      那皱皱巴巴的纸币却让春眠烫得将手缩回,似是受辱般。

      “李警官,我有钱,谢谢你。”

      李响见她十分抗拒,便只好将钱又收了回来。他将春眠送到公交站台,同她一起等车,却没想到口袋里的对讲机突然响了。

      “响子,东片我已经巡完了,你完事了没,老吴喊你去吃宵夜。”

      “我等下过去,完毕。”

      春眠如蒙大赦。

      “李警官,我一个人等就好,这里人来人往,不会再有麻烦了。”

      李响扶额,眼前受惊的女孩让他莫名放不下心:

      “那我可走了,以后你不要往小巷子里钻。那巷子里地痞流氓多得很,平日里那些大老爷们也不敢走这道儿。”

      春眠端出一副小学生挨训的架势,乖乖听着,只盼他说痛快了便快些走。

      直到李响消失在灯火繁华处,她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公车到站,车门打开又合上,春眠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漫不经心地往家的方向踱步。

      李响在附近的小巷里看着春眠的一举一动,从他第一次见着这个姑娘时,就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倔劲。

      看着闷声闷气,其实什么胆大包天的事都敢做。

      像什么半夜爬天台,一个人来警局领家属,半夜钻小巷子啦…

      还真不简单!

      春眠走得不快,来往车辆在她身侧穿过,她小小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李响的眼神始终没离开她的背影,一只手掏出对讲机:

      “告诉老吴,我今晚有事,宵夜改天吧,我请。”

      说罢他将手插在兜里,远远跟着那昂头阔步的少女,像个骄傲的天鹅。

      李响拿出骑士精神,一路暗暗护着她,穿过熙攘的大街,拐过一座又一座筒子楼。

      ……

      有了昨晚的经历,春眠再不敢钻小巷子了。从画室回去的时间也向前调了调,这样走大路回去也来得及帮母亲做些家务。

      今天她在兜里特意放了一把美工刀以防不时只需,路过小巷时手心却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昨晚回去的路上她的心脏始终跳个不停,倒不像是吓的,只是一想起李响教训她的样子,嘴角就微微上扬。

      他该多笑笑…

      “何春眠!”

      春眠正走神,却听见身后有什么人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将头一偏,目光在人群里探了又探,才看见校门外老榕树下,站着一个身穿格子衬衫搭配黑夹克的男人,正是李响。

      这是春眠第一次见他穿便服,夹克衫带些廓形,将他整个人的身材衬的更好了,一双长腿走起路来呼呼带风。

      李响见春眠回头,便咧嘴一笑,又冲她招招手,跑上前来,一连串动作惹得不少年轻学生侧目。

      “小孩儿,今天放学还挺早。”

      “李警官我不是小孩,我已经十九岁了…”

      春眠嘴上不饶人,气势却弱了,她心底波澜乍起,除此之外再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李响低头一笑没说什么,只是从夹克衫的内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票。

      “小孩儿,以后有钱了再还哥,不能再钻小巷子了。”

      还不待她拒绝,李响便拍拍她的肩膀走远了。

      春眠愣在原地半天,好不容易让心绪平静下来,低头将手心缓缓张开,竟是一张京海市的公交月票。

      ……

      多年后,安欣在京海大学将那本残破的日记打开。

      蓝色的月票从他指尖掉落,殊不知这里藏着一个少女怎样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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