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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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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泾哥,你喜欢吃江浙菜吗?阿陶姐说城南有家私房菜很好吃,我们录完音去吃吧。”
“时泾哥,我想你们家小瓦了,给我看看呗。”
“时泾哥,今天天气很冷,记得穿厚点。”
“时泾哥,你生气了吗?”
何时陉,我想你了。
唯独这一句在对话框里放了很久,池杨始终没有勇气敲下发出键。
从那场轰轰烈烈的漩涡结束后,何时陉的微信像是彻底石化,不,是只对池杨石化。阿陶的信息以及公司运营的信息甚至称得上秒回,唯独对池杨,寂静无声。
池杨白天不动声色的认真围读剧本,晚上躺在足够宽阔也足够安静的卧室大床上辗转难眠,和何时陉说的每一句话,经历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是流畅的影片,他逐帧解析,试图从中找到解开这几天冰冻的内里。
他悉心照料的可爱小蜗牛刚刚试探似的伸出了头,怎么一下子又缩回了坚硬的壳。这一次任人几番蛊惑,轻柔的爱抚也不动声色,变成小山。
被冷落的小狗往往会被委屈冲昏头脑,连尾巴都耷拉,难以入梦。
偶尔半夜窗帘会被卧室主人拉开,有城市中的万家灯火组成的光线进入,亮亮的,闪闪的,很陌生也很眼熟。
池杨轻倚着房间书桌的一角,想起来那是小时候妈妈和叔叔在他们的卧室里给弟弟讲题。隐隐约约还有弟弟沮丧的抱怨声。
“妈,你和爸上班很累吧。快去休息,别累坏了身子。”
“小滑头,爸妈不累,你今天必须把这一段学会。”
往往这时邱昭就会假装苦闹,吵着爸妈欺负他,回应他的邱应冷静又不容置喙的督促声。
有一次池杨熄了灯躲在被窝里看月落乌啼的直播,大概邱昭真是累很了,张嘴就是:“爸妈偏心,只管我,不管我哥。你们就喜欢我哥。”
这一次邱应没再即刻出声。
被窝里的池杨取下只挂在左耳的耳机,月落乌啼正巧轮到半亩方糖上场,可他无暇顾及。
心跳一声一声,疾驰又响,答案他心中早有定论,即使最大概率会心痛,只这一刻,他想尝尝砒霜,心里还揣着几乎不可能的期待,会有桂花蜜掩埋深处吗?
良久的停滞,池杨听见妈妈的声音小且轻:“不许胡说,别打扰你哥睡觉。”
“管你是希望你路走好,希望你以后不被学习之外的东西磋磨。”
邱昭是个很听话的小孩,听到妈妈如此诚心实意的回答,一时也哑然,对话声消失,大抵一家三口又开始鸡飞狗跳但岁月静好了吧。
只有房间里的小孩像经历了一场无比寻常的凌迟,把被子扯到头顶整个人又缩进被子里当小乌龟。
平板无声无息的滚动着画面,池杨没再挂上耳机,他看着唱完歌,微笑着致辞的半亩方塘。
一大颗眼泪毫无预兆的滴在屏幕正中央。
“哥,怎么办啊?”
“好像没人想过我的未来。”
哭累了,大口呼吸的缺氧感迫使池杨从被子里钻出来,他很累,就仰面枕着自己手臂。
于是他看到了天花板上镶嵌着的灯,上面画着老鼠的图案,长得很难看,很像爸爸骗他睡觉时幻化出的老鼠精。
邱昭喜欢米老鼠,所以它自然而然的悬挂在了池杨的头顶。
看久了,池杨觉得也还好,甚至希望老鼠精变得再坏一点,不要只咬不睡觉小孩的脚趾头,把熬夜的坏小孩抓走,丢进下水道更好。
满身脏污,流离失所也好过藏在别人的家里面,像个不速之客,无人问津。
他好像永远有一间自己的卧室,安全隐秘。小时候很小,后来变得大了,如今更是空旷又舒适,唯一不变的是,只有池杨一个人。
深夜会掩盖一切的。
四月一号是愚人节,四月十六是月落乌啼。
这二者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可曲酩坚信月落乌啼和愚人节一样是大节,是国际古风大型展演活动。
没错,月落乌啼,古风圈生生不息,气息奄奄的全明星阵容文化节,最开始是千人会场,后来是大剧院,最后快成livehouse的大型活动。
主办人曲酩,前些年势头也确实很猛,有好几家娱乐公司都认为这是很好的展示演唱实力和流量的平台,纷纷注资,曲酩来者不拒。
好景不长,是没有好景。你来我往的好生意第一年就让曲大少爷搅和的底掉。
国内相当有影响力的号迎娱乐老板给曲酩推荐了自家公子,另一家正月集团又带来旗下艺人,以此类推两小时的演唱会唱了四个小时,信誓旦旦的实力唱将五音不全,当场摔倒。
抢戏的,跑调的,莫名其妙rap的,曲酩盯着后台的监视器,眼睛直喷火。
曲酩,曲大少爷,没理也要犟三分的人物。更别提这是他亲手抓的场子,百年不用的微博今天五条昨天八条宣传的超大型演唱会。
火烧断了他的理智,于是伸手一把扯了话筒的线,一边太阳人家祖宗十八代,一边冲到后台拉着尚回棠和何时陉上场,没彩排,没预告,硬是唱了半个小时的串烧。
他不乐意人家老板更不乐意,白花花的银子流水一样,一点好处不给,一点面子没有,是给谁脸色看的?这年头有钱的才是爷。
还没收尾直播就掐断了,几个公司一合计营销号纷纷下台,明星搞不动,这群草台上三教九流还治不了吗?
据月落三年的老人们说,那是月落乌啼流量最大的一次,上了五个热搜。
吵嚷曲酩声音难听的,半亩方塘跳舞僵硬的,春秋恰烂钱的说什么的都有。
网友不知情的跟着审判,直到零零散散出场早的观众小心翼翼的回复。
“天爷啊,这是什么鬼热闹。曲酩今天就上去吹了个笛子吭都没吭一声。”
“对呀对呀,方塘老师哪辈子跳过舞。还有春秋,他没来今天场啊。”
“也是让我们澄清起来了。”
“对对对,营销号说的都是真的,大家快来看月落乌啼哦,便宜大碗还质量好,物美价廉的一款演出,抢到就是赚到。”
“上面的,我们月落乌啼不用抢来着。”
事后曲酩也出来“道了歉”,就八个字“老子不爽,明年继续。”
也得到了粉丝的真情赞同,曲酩圈内因此得花名“不爽仙尊”。
好巧不巧,刚上完热搜的古风教众又迟钝的发现今年是月落乌啼十周年。
也是今年,曲大少爷没钱了。
按理说,曲老爹给这小子留的家产足够托底,可耐不住这种烧钱式的大型汇演,更何况票都卖不完,打折打的骨折,主办方还颇有良心的给学生党留了专区,凭学生证直降一半。
这情况天知地知曲酩知大家知,于是往年发出的邀请函今年变成了寄来的自荐书。尚回棠,诗三千,就连夜时来都发了微信。大大小小凑了十几个人。
雪中送炭的朋友不少,煽风点火的小人也不缺。
圈子里的老人了,醉盛。人品大家心知肚明,可人是正统戏剧门派里出来的,作品质量也的确很好,综上,表面上的同事关系还是可以维持的。
月落乌啼不给钱,歌手不来,情理之中。但这位仗着自己有几分话语权,在微博上夸夸其谈。
先是伤春悲秋自己戏剧演艺世家沦为盘子菜,再者把以前合作过的有三分热度的“朋友”都拉出来吃枪子。
半亩方塘是小白脸,靠脸吃饭,和春秋,曲酩不清不楚。
夜时来目中无人,整日逍遥度日,把粉丝当韭菜割,最离谱的还是尚回棠尚公子,说人家录音棚种的梧桐树是求桃花,骗小姑娘粉丝的。最后堂而皇之的把月落乌啼的落寞好大一口锅扣到了曲酩头上。
不知所以然的网友,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也纷纷留言表示不满。
“是吧,半亩方塘可厉害的很呢。刚出道就是别枝惊鹊,哪里来的天赋,别是枪手写的吧。”
“对呀,夜时来当年还发微博约我出来吃饭,一看就是想靠粉丝的白饭男。”
“月落乌啼早该结束了,曲酩不是拽吗?当年不是还羞辱我们醉老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可也有真听过歌,混过论坛的出来冒泡
“虽然但是,友友们,夜时来是女的。。。”
“还有,当年醉盛怎么叫曲酩骂,大家真的不知道吗?”
“对对对,怎么带节奏也不带我们尚公子玩啊。笑死了,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梧桐树还招桃花吧。”
醉盛看着自己在网上掀起的轩然小波,虚荣心被很很满足。当年要不是还要靠着这古风圈的名头吃饭,才不会受曲酩的腌臜气。这群人蛇鼠一窝,合起伙的挤兑他。
时过境迁,天要变了。
天变不变曲酩不知道,平时隽秀的脸上这几日愁云惨淡,家里养护好的长袍大褂,是脏了就堆着,烂了就扔掉,全然失了他逍遥闲人的风度。
曲酩心知肚明大家的善意,自荐书就是没报酬自愿提供劳动力,他承担不起,心比天高。可十周年迫在眉睫,去他丫的自尊心。
何时陉和尚回棠也旁敲侧击说了醉盛在网上的胡言乱语。曲酩刚挂了几个老板的电话,嘴里还骂骂咧咧着呢。
听到醉盛又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他四仰八叉的往竹床上一摊,把几张自荐书搓开当成扇子,边摇边笑:
“去他丫的,他说去吧。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数,靠着小爷吃了几年好饭,忘了自己是只癞蛤蟆了。”
“他的那些破事,我都不想说,烂嘴。小爷我下次还见一次来一次。”
说罢,他好像是散了点浊气,又拾起手机开始拨电话。
这一次,曲酩稳了稳神,态度多了几分恭谨。应声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笑。
何时陉觉得,难看死了。
“好的好的,我明天准时到。”
不可一世的曲少爷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