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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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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仔”。
吴鸣愣了下。
当初陆未出的第一次任务,吴鸣牵了只狗回来,说是奖励,陆未和他不对付,一脸嫌弃,还翻白眼,吴鸣就自己养在局子里。
只不过从前是312的缉毒队,现在跑到陆未的精英刑侦大队去了。
算了。
吴鸣被迫上了车,还是自然的拉开副驾坐了进去——几乎是坐进去的那一瞬间,林瑾朝陆未看了一眼,乐了。
吴鸣脑子很晕,定睛一看,车里还有个女人。
是个妇女,她面色憔悴,眼部凹陷很深,像是好几天没睡的样子,头发却意外的梳地整齐,衣服也并不脏乱,唯一能相匹配的是一个破帆布袋子。
妇人没有想要搭腔的意思,吴鸣自然也没有闲心思。
林瑾撅着屁股想上驾驶座开车,结果被一支手臂拽了回来。
“?”
“我开车。”
“????? Why?Give me a reason!”
车里的人并没察觉什么异常,坐的舒舒服服,直到陆未坐上驾驶位,吴鸣下意识张口想使唤人,才突然愣了愣。
因为就像4年前一样。
4年前的吴鸣也是这么踏进副驾,自然的坐上去,也是这么和陆未肩并肩,开口说话,也是这么…
不要再想了,吴鸣。
不一样了,4年前他能做的是4年前那个精英队长吴鸣能做的事,但4年后,他是陈烬,他不能,他没有资格。
他甚至不能知道陆未是不是认出他来了。
认出来了又怎么样,他这么恨他。
可没认出来,认不出来…
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毕竟谁会把一个灰头土脸垂头丧志的病弱青年与一个年轻气盛积极乐观的缉毒队精英队长联系起来。
不可能的,从另一方面来看也是不可能的。
吴鸣的那张脸连他自己都快认不出了,更何况是别人?
4年了,谁还记得他的模样?
一个不爱照相的人,除了工作牌上那张蓝底照片以外,直到死都没能留张合影,无论是庆祝任何事,都没人拍的照片,都没人敢拍的脸,还有谁能记住?
名字也是——一个直到死都没能抛头露面的名字,连墓园里的墓碑都只写了警号编码的名字。
吴鸣在某种意义上是决绝的,自私的,残忍的。
他的这场死亡太过于盛大,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那场「码头爆炸」「312队长反目」。
「312队长反目为敌死亡」
「312庆功宴」
可是最后,就好像从来没有过这个人,这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吴鸣这个人好像真的死了一样,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
这场梦的结尾是喜剧的,甚至不科学。
因为吴鸣活着。
活着…
“陈、先、生——”回神时,林瑾坐在后面用着一口蹩脚的台湾腔拖着嗓子喊吴鸣,“发什么呆呢?问你呢。”
“啊。”吴鸣应声。
轮胎碾过碎石路面发出声响,林瑾突然伸手戳了戳副驾驶头枕:“陈先生得的什么病?”
吴鸣眨了下眼,“小病,就是头疼。”
“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林瑾半个身子卡在前座缝隙,限量版高达挂件擦着吴鸣耳尖晃过去。
“…年轻时打工伤的,老毛病。”吴鸣用指甲刮矿泉水标签,塑料发出细碎的撕裂声。
后视镜里陆未的喉结动了动。
“这样啊,陈先生现在也看起来很年轻啊。”林瑾突然掏出警员证拍在中央扶手箱:“正式认识下,我姓林,林瑾,斜王旁那个瑾。”
金属徽章折射的光斑跳进吴鸣瞳孔:“市局刑侦支队副队长——别看职级,看脸。”
林瑾的脸确实好看,倒也不是毫无瑕疵,毕竟是警察,总有些磕磕绊绊,小伤小口。
吴鸣真的就这么盯着看了,可能是认真的模样太搞笑,林瑾就笑了。
“笑起来是不是更好看?”是。但吴鸣没说,回过神也跟着笑。
挡风玻璃映出吴鸣绷直的脊梁,纽扣在安全带勒出凹陷:“好的,林警官。”
前面那个开车的突然猛打方向盘,车轮与地面刮擦的声音呲啦的响,佛珠撞在档杆发出脆声。
“我姓陆。”后视镜里陆未的下颚线绷成刀锋,“刑侦支队队长。”
矿泉水瓶被捏出指印,吴鸣盯着仪表盘跳动的数字,拧了下眉,想说哦,所以呢。
最后还是好好说了句:“好。”
“………………”
过了好一会儿,这人冷不丁的来了句。
“我也是警察。”
吴鸣:“?”
林瑾:“?”
老妇人:“?”
林瑾突然笑得车体一晃,双手环抱着副坐的沙发靠枕,望着陆未又望着吴鸣笑,最终眼神一锁定望着那个脸黑的不行的人。
“噢陆警官,”林瑾笑,“晚上还回来吃饭吗?”
“……”
一路沉默到导航结束,吴鸣心里还在感慨西郊这么绕的路观看导航就能直接到也是神了,陆未突然又开了金口。
“陈先生,我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好。”吴鸣洗耳恭听。
“今天这个交通事故是您要负全责,”陆未把车一靠,没什么语调:“闯红灯违反了《道路交通安全法》第38条,需要承担相应处罚。”
……
?
啊?
“啊?”吴鸣笑不出来了。
“意思是下次要有监护人陪同,陆警官特怕惹麻烦。”林瑾笑着打圆场,“但程序还是要走一下的,罚个款什么的,您先回去把身体养好再说。”
屁。成天惹麻烦的就他最多。
吴鸣点点头,道了个谢,叫他们好好接狗,推开车门的瞬间热浪扑面而来——
西郊烂尾楼在烈日下蒸腾着扭曲的光晕,七层混凝土框架像具被秃鹫啃食过的尸骨。
开裂的水泥缝隙里钻出几丛野草,七层高的楼体空洞洞的,破碎的塑料布在窗框上耷拉着。
他低头踩过碎石路,听见身后不知道是谁摇上车窗的轻微响动。
这年头警察还挺贴心…
轰隆————
轰隆轰隆轰隆轰隆轰隆——
整栋楼像被巨人踹了一脚的铁皮桶,冲击波震得他耳膜胀痛。
二楼窗框连带着防盗网砸下来,生锈的铁条擦着后背插进柏油路,吴鸣旋身滚向水泥柱的姿势太利索,手肘撞上墙体时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咯吱轻响。
砰!
宾利车的警报器突然尖啸,三楼承重柱就在这时炸开,混凝土块暴雨般砸在车顶,哐哐哐的闷响像是敲打着巨型铁皮鼓。
断裂的燃气管突然喷出火蛇,热浪把吴鸣的衣服下摆燎出焦边。
他贴着墙根后撤时,头顶传来钢筋扭曲的吱呀声,抬头正看见七楼脚手架像被抽了骨头的鱼鳃般塌下来。
“当心!”
林瑾的吼声被爆炸声削去一半。
吴鸣缩进消防通道的瞬间,半吨重的工字钢擦着鼻尖砸进地面,溅起的碎石在锁骨划出三道血痕。
他摸了摸后腰撞出来的淤青,还有几个不知道哪里伤到的口子——
靠,好疼。
整面外墙突然剥落,吴鸣被气浪掀得撞翻垃圾桶。
嗖——!
半截钢筋擦着耳廓飞过,在水泥墙面上擦出一串火星。
他蜷在腐臭的垃圾堆里数着心跳,听见防爆组的水龙带刺破浓烟时发出嘶嘶啸叫。
我草。就不该出院。吴鸣想。
二十米开外,陆未的黑色作战靴正碾过燃烧的碎玻璃,佛珠不知什么时候缠回了手腕,随着他扯开衣服的动作晃出残影。
哗——!
六楼突然塌成个空洞,钢筋像被嚼碎的鱼刺般垂下来。
吴鸣好疼。
他蜷缩在腐臭的垃圾堆里,听见肋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已经控制不住,从鼻腔里哼出来的颤抖。
燃烧的塑料布滴落滚烫的沥青,在他脚边炸开猩红的火星。
“陈烬!”
陆未的战术靴碾碎燃烧的木板,佛珠缠在腕间晃出暗红残影。
他扯防爆盾的动作太急,黑色夹克下摆燎出焦黑的豁口,露出腰侧泛着冷光的配枪。
哗啦!
整扇铁门被气浪掀飞,吴鸣翻滚着躲开飞溅的钢筋,后腰撞上变形的配电箱渗出了一大片血,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陆未真的从小就很会给人添堵。
你来干什么?救人吗?你救得了吗?你这不是送死吗?1个就行了,非要多搭一条命干什么呢?
陆未。
“陆未!头顶!!!”
林瑾的吼声裹着碎玻璃砸下来。
吴鸣抬头看见不知哪一层的钢梁正像融化的蜡烛般弯曲,燃烧的磷火顺着电缆爬成幽蓝的毒蛇。
轰!
他几乎是下意识翻身拉着陆未的手滚向消防通道,动作太利落,战术规避的本能比大脑更快——这不该是一个普通人该有的身手,更何况说他是一个病人。
可顾不上了。
肌肉记忆比大脑先做出的反应,等着大脑真的反应过来了,吴鸣几乎疼的直不起腰,手却依旧搂着陆未。
陆未没说话,望着吴鸣。
“……”吴鸣被盯得不自在,手松了松,“走啊陆警官,要不然得死了,开不了罚单。”
陆未盯着他渗血的腰,咽了口唾沫:“你走得了吗?”
“没办法啊。”
吴鸣胸口上下剧烈起伏着,外面高温的环境烧的人头热,腰上的伤口是旧伤,早就落下了,本来应该习惯了,可现在真的太他妈疼了。
“你知道这栋楼为什么爆炸吗?”陆未猛地把他朝自己两腿间拉拢。
吴鸣条件反射顶了下腰,不意外的扭到了伤口:“我怎么知道??”
“那你得知道了。”陆未不知道打什么哑谜,手突然摸到吴鸣的腰部,重重的摁了下去。
“呃嗯!?”????
“你到底是什么人?”他语气阴沉,“哪个病人和你一样意气用事,陈先生太利落了吧,演谁呢?”
这问题问的当事人都愣了愣。
“碰巧会一点…”
吴鸣后腰撞上变形的配电箱,骨头似乎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陆未扯下领带突然绞住他手腕,檀木珠子碾过当年铁链留下的疤痕,火辣辣地疼。
皮衣底下打领带,你他妈也是会穿。
“你他妈...”
脏话被爆炸声碾碎。
陆未掐着他脖子按在承重柱上,黑色战术手套陷进那件单薄衣服的领口,露出锁骨处陈年枪伤的疤痕。
滋滋——
燃烧的电缆垂下来,在两人之间织成幽蓝的电网。
缠上脚踝的力道带着审讯的意味。
“碰巧?”吴鸣被拽得仰面撞进陆未怀里,对方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后:“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就这么碰巧……”
燃烧的广告牌轰然坠落。
吴鸣旋身肘击的动作带起破风声,却被陆未拧着胳膊反剪到背后。
防弹衣硌得他断骨生疼,恍惚听见四年前自己手把手教这人近身格斗时的声音。
“陆警官。”他舔掉嘴角的血沫,“你欺负老百姓啊。”
“那你袭警啊。”陆未的膝盖顶进他后腰伤口,碾出更多血渍,“陈、烬。”
燃烧的磷火顺着电缆爬过来,在两人对峙的间隙里爆出噼啪炸响。
“你他妈算哪门子的警!?”
林瑾踹开变形的通风管时,正看见吴鸣用后脑勺撞向陆未鼻梁。
两道身影在漫天火星里扭打成一团,病号服和黑色夹克都被燎出焦痕,像两匹撕咬的狼。
“陆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