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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求药,求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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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王山的雾气终年不散,山道蜿蜒如蛇,湿滑的石阶上覆着青苔,稍有不慎便会滑落万丈深渊。
爹爹背着小爹走在最前面,脚步沉稳,却比往日慢了许多。小爹被厚厚的狐裘裹着,再用绑带牢牢缚在爹爹胸前,只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的呼吸很轻,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明明山间温度适宜,他却仍在发抖,仿佛连骨髓里都渗着寒气。
“冷……”小爹无意识地往爹爹怀里缩了缩,声音微弱得像猫儿呜咽。
爹爹收紧手臂,灵力源源不断地渡入他体内,却如泥牛入海,掀不起半点波澜。
我和陈沉跟在后面,谁都没说话。
药王谷的温静舟医师,是修真界出了名的“活死人医白骨”。
他见到小爹的第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指尖搭上小爹的脉搏,片刻后,脸色愈发凝重。
“先施针。”
银针如雨,刺入小爹周身大穴。小爹原本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些。我和陈沉刚松了口气,却见温静舟起身,对爹爹道:“借一步说话。”
爹爹将小爹轻轻放在榻上,随温静舟去了后院。
我和陈沉对视一眼,默契地猫着腰跟了上去。
后院药圃中,温静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
“我只是用针阻断了他的痛觉,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经脉俱断,他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你的灵力在强行续命了。”
“最多半月……玄天掌的厉害,你比谁都清楚。”
爹爹的背影僵在原地,像一尊风化千年的石像。
温静舟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去。
爹爹在后院站了许久,久到露水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忽然踉跄了一下,像是被人抽走了脊骨。
我和陈沉躲在树后,死死捂住嘴,不敢出声。
第二天,我们告辞时,温静舟给了许多药丸,用玉瓶装好,嘱咐我们按时服用。
“多谢。”爹爹郑重行礼。
小爹靠在爹爹肩头,虚弱地碰了碰温静舟的手指:“谢了。”
温静舟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保重。”
我们离开后,药童慌慌张张跑来:“师父!柜子里的冰蟾、川乌、附子、断肠草……全不见了!”
温静舟捻药的手未停,淡淡道:“知道了。”
他想起昨夜——
那个奄奄一息的青年趁众人熟睡,强撑着找到他,嘴角还渗着血:“泊然,看在我们多年的情分上……帮帮我,好不好?”
温静舟的手微微发抖:“苏怜,你知不知道那些药是做什么的?”
“毒药嘛……”小爹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平静,“我已经占了他这么多年了,该知足了。”
月光下,好友枯瘦如柴的手指冰凉刺骨,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像燃到尽头的烛火。
良久,温静舟听见自己说:“……好。”
山道上,爹爹将小爹重新绑好,继续向前。
储物袋中的“续命药”沉甸甸的,谁都不知道,那里面裹着怎样的决绝。
小爹在爹爹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唇角却带着一丝释然的笑。
连日的阴雨让山路泥泞不堪。我们在半山腰找到一座破败的山神庙,屋顶漏着雨,但总比露宿强。
爹爹生了火,小心翼翼地将小爹放在干燥的草堆上。小爹这几日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此刻闭着眼,呼吸微弱得像一缕烟。
陈沉熬了药,我扶起小爹的头,一点点喂进去。他的喉咙动了动,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汁混着血丝从嘴角溢出。
“星儿……”小爹微微睁眼,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手一抖,药碗差点打翻。爹爹一把接过碗,捏开小爹的下巴,强硬地把剩下的药灌了进去。
“咽下去。”爹爹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小爹呛得眼角发红,却还是乖乖咽了。他虚弱地笑了笑,指尖勾了勾爹爹的手心:“……凶什么。”
半夜,我被压抑的呻吟惊醒。
火堆旁,小爹蜷缩在爹爹怀里发抖,牙关咬得咯咯响。爹爹一手按着他的心口渡灵力,一手死死搂着他的腰,像是怕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碎掉。
“止水……疼……”小爹无意识地呢喃,手指攥紧了爹爹的衣襟。
爹爹低头吻他的额头,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抖:“我在。”
我死死咬住拳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陈沉从背后抱住我,掌心冰凉。
第三天,我们终于爬到了山顶。
悬崖对面就是传说中的“幽冥谷”,两崖之间只有一座腐朽的吊桥,在风中摇摇欲坠。
“我先过。”陈沉紧了紧背上的剑。
他刚踏上木板,整座桥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突然,一道黑影从谷底窜出——
“小心!”
一条碗口粗的墨鳞巨蟒缠上了陈沉的腿!千钧一发之际,爹爹的剑气斩断蛇身,陈沉借力跃回崖边,脸色煞白。
“是守谷的‘冥蛇’。”爹爹皱眉,“幽冥谷……果然名不虚传。”
小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呕出一口黑血。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却挣扎着指向对岸:“……桥下有……藤……”
话音未落,他便昏死过去。
我们最终找到了小爹说的藤蔓——那是种罕见的“铁骨藤”,坚韧如钢,密密麻麻爬满崖壁。
爹爹用绑带将小爹牢牢缚在背上,率先攀上藤蔓。我和陈沉紧随其后,崖间的罡风刮得人脸生疼。
爬到一半时,小爹突然醒了。他虚弱地趴在爹爹肩头,望着深不见底的峡谷,忽然轻声道:“止水,松手吧。”
爹爹的手臂肌肉绷紧,一言不发地继续往上爬。
“带着我……谁都过不去……”小爹的唇擦过爹爹的耳廓。
“闭嘴!”爹爹第一次吼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一滴温热的水砸在我手背上。
我不知道那是汗,还是泪。
当爹爹的手终于够到崖顶时,一道金光骤然炸开!
我们被气浪掀翻在地,等尘埃落定,眼前竟出现一座白玉牌坊,上书三个血色大字——
——九幽阁
幽冥谷的祭台被血浸透。周围散布着镇守九幽阁的凶灵异兽的尸体。
爹爹的白衣早已染红,本命剑折断在脚边,剑锋崩裂,灵力枯竭。他浑身是伤,却仍死死攥着那本《九幽录》,一页一页地翻,指尖在书页上留下斑驳血痕。
“没有……怎么会没有……”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住书。
我和陈沉护着小爹退到祭台边缘。小爹虚弱地靠在陈沉怀里,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能茫然地抓着陈沉的衣袖,小声问:“星儿……你爹爹呢?”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祭台中央突然爆发出一阵恐怖的灵力震荡——
爹爹跪在地上,周身剑气失控地暴走,地面被割裂出无数深痕。他的眼睛开始泛红,黑发无风自动,整个人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撕扯着。
“绝望吗,云止水?”虚空中传来阴冷的低语,像是玄天宗掌门的嘲弄,“你护不住他,他早就该死了……”
“闭嘴!!!”爹爹猛地捂住耳朵,剑气轰然炸开,整座祭台剧烈摇晃。
“不好!”陈沉脸色骤变,“师父要入魔了!”
我们冲上去想拉住他,却被狂暴的灵力掀翻。爹爹的眼神已经彻底癫狂,他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召来断剑,悬在我的头顶。
“星儿?不对……你是掌门!”他的手指收紧,我呼吸困难,眼前发黑。
陈沉从侧面扑来,被爹爹反手一剑贯穿锁骨,鲜血喷溅。他闷哼一声,却仍死死抱住爹爹的腿,嘶声喊道:“师父!他是云星!是您儿子啊!”
爹爹恍若未闻,剑锋再次抬起——
“止水……”
一道微弱的声音从祭台边缘传来。
小爹摸索着地面,指尖被碎石割破也浑然不觉,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唤着:“止水……止水……”
爹爹的动作突然停滞。
他松开我,踉跄地转身,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跌跌撞撞地走向声音的源头。
“别怕,我在。”
爹爹跪下来,执起小爹血迹斑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的眼神终于清明了一瞬,将小爹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
小爹冰凉的手指抚上爹爹的脸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找到办法了吗?”
爹爹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没有。”
“傻子。”小爹轻叹,“带我回家吧。”
幽冥谷的风声呜咽,像一场无声的痛哭。
“哦~好惨烈的战斗。”
一个赤脚的红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血泊中,饶有兴趣地踢了踢凶兽的尸体。他凤眸微挑,发间的金羽在风中轻晃。
我强撑着捡起爹爹的断剑,挡在他面前:“离我爹远点!”
赤羽歪头看我,突然笑出声:“凶什么?我只是来看看,谁把我家的阁楼搞的一团糟。”
“真可怜,魂都要散了。”他蹲下来,指尖戳了戳小爹的脸颊:“喂,小美人,想不想活?”
小爹茫然地“望”向他:“你是……”
“东方守护,赤羽。”少年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一缕金红的火焰在掌心燃起,“我可以帮你——不过代价嘛……”
他的目光落在爹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