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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殿下要给锦衣卫解释很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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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的盘龙柱上新添了道血痕。陆明谳用刀尖挑起那本黏在血泊中的账册时,嗅到一丝熟悉的沉水香。
"第三十七页。"沈如晦的声音从背后飘来。他雪白的靴底踏在血泊边缘,竟半点未沾,"杨木采购量多出三百斤。"
陆明谳翻到指定页面,发现整页账目被血水泡得模糊不清。他挑眉看向蹲在尸体旁的佥事大人:"沈兄这是开了天眼?"
沈如晦腕间佛珠突然停止转动。他苍白的指尖悬在死者怒睁的双目上方:"寅时三刻撞柱,撞了三次。"一粒刻着"卍"字的檀木珠滚落血泊,"最后一次用了内力。"
"兵部主事钱喻,"萧鉴禧的长枪突然抵住陆明谳后腰,"你上月审过的军械案证人。"
陆明谳眯起眼。
他想起来了,那是个在刑房尿裤子的文弱书生,当时只问出些边角料。绣春刀突然在账册上划开道口子——夹层里露出半张洒金笺。
"麻烦。"沈如晦捡起佛珠,在死者衣领上擦了擦。阳光穿过他近乎透明的指尖,照出洒金笺上半个朱印:"像是长公主府的..."
话未说完,一阵鎏金铜牌碰撞声由远及近。苏书昀带着御前侍卫疾步而来,孔雀蓝官服下摆沾着泥点,显然刚从城外赶回。
"圣旨。"他目光扫过血泊中的账册,在看见沈如晦手中洒金笺时瞳孔微缩,"三司会审,即刻。"
陆明谳突然伸手拦住他:"苏大人这身泥..."指尖故意抹过对方衣襟,"莫非去过榆林卫?"
苏书昀拍开他的手,从怀中取出份文书。纸张边缘还沾着干草屑——确实是马厩里常用的甘草。
"昨夜丑时,"陆明谳贴近他耳畔,"有人看见一队马车从榆林卫偏门出城。"满意地看着对方睫毛轻颤,"车上装的...好像是杨木?"
"未时三刻。"苏书昀退后一步冷声道,"大理寺正堂。"他转身时,陆明谳注意到他后腰衣物有处不自然的褶皱——像是被某种特殊暗器擦过的痕迹。
大理寺的松木长案上摆着七本账册。
刑部尚书崔珏执黑子落在星位,头也不抬:"郑尚书,榆林卫的军械三年一换,为何去年突然加购?"
兵部尚书郑峋额头渗出冷汗:"北狄犯边..."
"北狄去年纳贡称臣。"沈如晦突然出声。他站在阴影处,佛珠在指间泛着冷光,"倒是长公主府的演武场,上月新换了批榆木箭靶。"
陆明谳的绣春刀突然出鞘,刀光闪过,最上面那本账册齐整地分成两半。
伪造的纸张夹层纷纷扬扬洒落,其中一片飘到郑峋颤抖的手背上。
"杨木遇潮则胀..."陆明谳的刀尖抵住郑峋咽喉,"但若是浸过松脂的杨木..."刀锋一转挑开对方衣领,露出锁骨处半个未愈的牙印,"郑大人这伤,倒像是霁月楼的姑娘们..."
"放肆!"郑峋拍案而起,却被一股凌厉掌风按回座位。
众人这才发现苏书昀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掌心离他天灵盖仅半寸。
"墨有问题。"苏书昀用银针挑起账册上的字迹。针尖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蓝光,"掺了御用的龙涎香。”
满堂哗然。能接触御用香料的无非皇室与...
"老七?"太子突然出声。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口吊儿郎当晃进来的七皇子赵元澈。他腰间玉佩与酒壶撞得叮当响,活像个走错地方的纨绔。
"听说这儿审戏本子?"赵元澈醉醺醺地趴在崔珏棋盘上,"本王新写了折《杨木记》,各位大人赏脸..."
一枚黑子突然弹起击中他手腕。崔珏慢条斯理收起棋谱:"七殿下,伪造军械账目是死罪。"
赵元澈嬉笑着直起身,袖中突然滑出封信笺,正掉在苏书昀脚边。
陆明谳抢先一步捡起,发现是长公主府给兵部的密函——落款日期正是宫宴前夜
"哎呀,本王的《杨木记》下阕怎么..."赵元澈晃到陆明谳身边,借着身形遮挡迅速在他掌心划了几个字:霁月楼,子时。
霁月楼的飞檐上蹲着只黑猫。
陆明谳潜进三楼雅间时,闻到股熟悉的沉水香——与午门血账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商别离。"他绣春刀横在暗处,"这么多年还是喜欢当老鼠。"
阴影里传来声轻笑。
蒙面人从梁上倒挂下来,手中薄刃直取陆明谳咽喉:"陆大人查案查到青楼,不怕苏侍卫长..."
刀光相击的瞬间,窗外突然掠进道白影。苏书昀一掌劈向蒙面人后心,却被对方诡异的身法避开。
三人缠斗间撞翻博古架,暗格里哗啦啦掉出堆鎏金箭头。
"宫宴刺客用的箭。"陆明谳踢开一个箭头,上面赫然刻着榆林卫的标记。再抬头时,蒙面人已破窗而出。
苏书昀正要追,整层楼突然剧烈摇晃。陆明谳拽着他滚进密室,头顶传来梁柱坍塌的轰响。
黑暗中只听得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少林梅花掌。"陆明谳突然开口,指尖擦过苏书昀掌心薄茧,"但刚才那人用的..."
"晏师兄的'流云手'。"苏书昀声音罕见地带着波动,"三年前他奉命调查长公主私兵,下落不明。"
一缕月光从缝隙漏进来,照见陆明谳手中半块玉佩——方才打斗时从蒙面人腰间扯落的。
玉佩上"昭华"二字在月光下泛着血色。
"麻烦大了。"陆明谳突然笑起来,指尖摩挲着玉佩边缘的齿痕——与郑峋锁骨上的咬痕一模一样。
苏书昀正要说话,外面突然传来萧鉴禧的呼哨声。
两人合力推开门板,发现沈如晦正站在废墟间转佛珠,脚边跪着个瑟瑟发抖的绿衣姑娘。
"霁月楼账房。"沈如晦的佛珠突然缠住姑娘脖颈,"说商别离上月买了三百斤...松脂。"
昭华长公主的赏梅宴向来是京城盛事。
陆明谳看着苏书昀被几位尚书围着敬酒,孔雀蓝官服在红梅映衬下格外夺目。
七皇子"不小心"打翻的酒盏刚沾湿他衣袖,户部尚书裴延就殷勤地递上帕子。
"下官替苏大人擦..."裴延的手还没碰到苏书昀腰线,一柄匕首突然钉住他袖角。陆明谳慢悠悠走过来拔刀,顺势将人挤开三尺。
"麻烦。"苏书昀拂袖起身,"离远点。"
陆明谳大笑着饮尽杯中酒,余光瞥见赵元澈正把什么塞给萧鉴禧。
长公主突然击掌,一队舞姬捧着杨木弓盈盈上前。
"新制的玩意儿。"长公主华服逶迤,金步摇在鬓边轻晃,"听闻苏侍卫长掌法精妙..."
苏书昀刚要接过木弓,陆明谳突然抢前一步:"殿下这弓弦,怎么像是榆林卫特制的牛筋?"他指尖在弓臂某处重重一按,木料发出空响。
满座俱静。
沈如晦的佛珠声不知何时停了,萧鉴禧的长枪红缨无风自动。
赵元澈突然醉醺醺地撞翻案几:"榆林卫...不是早换成杨木了吗..."
长公主的笑容僵在脸上。苏书昀趁机运劲震开木弓,隐藏的机括弹出一支淬毒短箭,深深钉入身后梅树。
树皮瞬间泛起焦黑。
"看来..."陆明谳的绣春刀横在长公主颈间,声音却温柔得像在说情话,"殿下要给锦衣卫解释很多事。"
雪突然落下来。苏书昀的掌心贴着陆明谳后心,温暖内力如涓流涌入。
他们在漫天飞雪中对视,看见彼此眼中映出的血色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