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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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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
两千多个日夜，足以将棱角磨平，将冲动沉淀，将一场惊心动魄的青春旧事，压缩成档案室里蒙尘的寥寥数页。
江烬站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边缘，一身量身定制的深色西装完美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形，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套着皱巴巴校服的少年。他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另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晃着杯中的威士忌，冰球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眉眼间的戾气被一种深沉的、近乎冷漠的沉稳所取代，只有偶尔扫视全场时眼底一闪而过的锐利，还残留着几分过去的影子。
作为江氏集团内部近年来势头最猛、手段最为人忌惮的新晋掌权者之一，他出席这种商业酒会如同家常便饭。六年，他踩着荆棘、浴着血从最底层的泥潭里爬上来，将过往那些不堪和痛楚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铸就了如今这副无懈可击的冰冷盔甲。无人再敢轻易挑衅，也无人再敢提及那个几乎快要被遗忘的名字。
他正与一位建材公司的老总敷衍地周旋，目光习惯性地放空，掠过眼前虚假的笑脸和晃动的酒杯。
忽然。他的视线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猛地攫住，定在了不远处。呼吸有那么一刹那的完全停滞，指尖的酒杯几不可查地一颤，琥珀色的酒液险些晃出杯沿。
一道身影。清瘦，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白色西装，正背对着他，与一位年长的商人交谈。那人微微侧着头，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小截白皙的后颈，姿态优雅从容，手指轻握着一只香槟杯，指尖干净修长。
时间仿佛被骤然拉长，又猛地压缩。周围所有的谈笑声、音乐声瞬间潮水般退去，变成模糊遥远的背景杂音。江烬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钝痛之后是疯狂的、几乎要撞碎肋骨的悸动。
苏祈。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哪怕隔了六年纷扰时光，他也能在一瞬间，如同本能般确认。是他。那个在他贫瘠青春里烧起最烈火焰、又留下最深冻疮的人。
就在他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时，那边的交谈似乎结束了。年长的商人笑着拍了拍苏祈的手臂，转身离开。苏祈微微颔首，自然地转过身——
目光，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直直地撞进了江烬的眼里。
空气彻底凝固。
苏祈显然也看见了他。那双曾经清澈温和、后来只剩绝望死寂的眸子，在撞上他视线的一刹那，瞳孔骤然紧缩，如同受惊的鹿，清晰的震惊和无法掩饰的慌乱瞬间冲垮了脸上那份精心维持的从容面具。他的脸色几乎是立刻褪去了血色，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六年时光似乎格外厚待他，并未刻下太多风霜痕迹，只是洗去了少年的柔软，雕琢出更为清隽成熟的轮廓，气质沉静而疏离，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商业精英式的矜持与谨慎。但此刻，那层谨慎被彻底打碎，露出了底下猝不及防的惊惶。
四目相对。隔着六年光阴，隔着喧嚣人群，复杂的情绪在无声中疯狂交锋——震惊、无措、难以置信、还有那被漫长岁月深埋却从未真正愈合的、尖锐的旧伤痛楚。
江烬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急速回流的声音，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狂野地搏动，撞击着那副冷硬的盔甲，试图破壳而出。六年筑起的堤坝，在这一眼里，裂开了蛛网般的缝隙。
苏祈率先败下阵来，像是被他的目光灼伤，仓惶地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投下小小的阴影，试图掩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逃离，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虚软。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苏经理，原来您在这儿，让我好找。”一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士端着酒杯走近，熟稔地拍了拍苏祈的肩膀，“刘总那边还在等您过去敲定最后的细节呢。” 苏祈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随即迅速抬起了头。就在这一秒之内，他脸上所有失控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换上了无可挑剔的、略显清淡的商业化微笑，只是那笑容未达眼底。 “好的，周总监，我马上过去。”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甚至没有勇气再朝江烬的方向瞥去一眼，仿佛那是一片致命的雷区。他对着那位周总监微微点头示意，便步履略显匆忙地转身，融入了流光溢彩的人群之中，那抹白色的背影很快被吞没，消失不见。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重逢，只是一场短暂而眩目的幻觉。
江烬依旧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塑。指尖那支可怜的烟已经被无意识地捏得扭曲变形。杯中的冰球慢慢融化，发出细微的轻响，映出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和绷得像石头一样冷硬的下颌线。
死寂了六年的心湖，被这颗突如其来的、名为“苏祈”的巨石，砸起了滔天巨浪，汹涌地冲击着那看似坚固的防线。
他回来了。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回了他的视野。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却依旧能轻易搅乱他所有平静的姿态。
重逢，来得猝不及防。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又何止是六年的时光。
（第二十二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