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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咖啡馆的警告与失控的预算 ...

  •   ——在你所有这些得体的反应下面——我到底是谁?

      清晨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光洁的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这家位于金融区顶层的咖啡馆刚刚开始营业,环境私密而安静,唯有现磨咖啡机低沉的嗡鸣偶尔打破寂静。

      林晚到的时候,顾言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放着一杯清水。他今天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比平日少了几分正式,却多了几分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顾先生。”林晚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平静,脸上惯常的温顺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冷静。

      服务生很快端来林晚点的美式咖啡。直到服务生离开,顾言才缓缓开口,目光落在林晚脸上,带着审视:“林会长约我,是想谈什么?”

      林晚没有碰那杯咖啡,双手在桌下交握,指尖微微用力,语气却平稳无波:“首先,感谢您昨天送小辰回家,并为他处理伤口。”

      顾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等待着他的下文。

      “但是,”林晚抬起眼,目光清亮而锐利,直直地看向顾言,“顾先生,我们之间的交易,内容非常明确。我安抚陆副主席的情绪,您为小辰提供学业上的指导。这个范围,不应该包括在私下、未经我知晓的情况下,与舍弟产生计划外的接触。”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清晰而冰冷:“我希望昨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顾言身体微微后靠,倚在椅背上,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林会长似乎很紧张?昨天只是一次偶遇,我恰好看到他被几个混混纠缠,做了任何有基本道德的人都会做的事。”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切入,“除非……你如此介意我接触他,是另有原因?你是在担心什么?”

      “我唯一的担心,就是小辰的安危和宁静。”林晚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他心思单纯,不该被卷入任何复杂的事情里。他是我的底线,顾先生。如果我们的交易会以任何形式打扰到他,那么,我想陆副主席那边,我可能也无法再继续‘帮忙’了。”

      这话里的暗示不言而喻——如果顾言越界,他也会单方面终止对陆景珩的“安抚”。

      顾言沉默地看着他,眼前的林晚与在陆景珩面前那个温顺谦和的形象判若两人。这种强烈的反差,反而印证了他心中的某个猜想。林晚对林辰的保护,严密得不同寻常,这不像是普通的兄弟情深,更像是一种……恐惧。

      “看来我们之间,存在一些误解。”顾言最终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帮你弟弟,与我帮你,是两件独立的事。至少在我这里,它们是。”他刻意停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你把你弟弟保护得很好,好到不像是怕我打扰他学习,更像是……在害怕他知道某些,你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林晚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交握的指尖捏得发白,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顾先生多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哥哥,一个普通的学生。”

      “是吗?”顾言轻笑一声,拿起水杯抿了一口,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咖啡要凉了。”

      这场短暂的会谈在不甚愉快的氛围中结束。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咖啡馆,如同两条短暂相交后又各自奔向不同方向的线,但彼此都在心中重新划下了警戒的红线。

      ---
      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公寓,顾言没有开灯,窗外城市的流光映亮他略显疲惫的眉眼。林晚最后那句关于“底线”的警告言犹在耳,与之交织的,是林辰那孩子手背上刺眼的伤痕和倔强的眼神。

      他无法置之不理。

      无论是为了那个再次因林晚而情绪起伏的好友陆景珩,还是为了那个看似坚强、实则易折的少年林辰,他都需要知道更多。林晚身上那种与年龄阅历不符的沉重和戒备,像一层看不透的雾,让他感到不安。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灯,柔和的光线驱散了部分昏暗。他发出两封邮件。

      第一封给他长期合作、恪守隐私的信息顾问,措辞严谨而克制:
      「烦请进一步了解林晚、林辰兄弟的背景情况,重点关切其家庭过往、主要社会交往及是否存在未公开的特殊困难。所有信息需严格保密,评估目的仅为提供可能的帮助。」

      第二封给他的一位助理,嘱托更为笼统:
      「请留意近期是否有身份不明或意图不清的人员,试图接近景珩或他身边较为密切的朋友。若有,及时知会我。」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背上,轻轻按了按眉心。
      他并不想窥探任何人的隐私,但林晚的出现,让他有种直觉,这个人的行为就像蝴蝶扑翼,看似寻常,但也可能掀起风暴。弄清楚林晚究竟为何而来,不是为了掌控,而是为了在可能的伤害发生前,能够及时地……挡在他在乎的人身前。

      学生会副主席办公室内,陆景珩从一份文件中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上整理资料的林晚。从早上来到现在,林晚虽然依旧高效地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但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极淡的、挥之不去的沉郁,比平时更沉默了几分。

      “顾言早上找你?”陆景珩放下钢笔,状似随意地问道。他确实听顾言提了一句林晚约他见面。

      林晚整理资料的手指一顿,没有抬头,轻声应道:“嗯。顾先生关心小辰的学业,找我聊了几句。”这个回答半真半假,完美地掩盖了清晨那场暗流涌动的交锋。

      陆景珩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没有完全相信,但很自然地将他的异常归咎于昨天苏晚晴带来的不愉快。他想起苏晚晴那句“靠学生会拨款”的刺耳话语,眼神微沉。

      他拿起内线电话,简短地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一位干事送来一份文件。陆景珩接过,利落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林晚。

      “这是什么?”林晚有些疑惑地接过。

      “文学学会从下个季度开始,活动预算提升百分之三十,并设立独立审批通道。”陆景珩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以后学会的重要活动,你可以直接向我提交专项基金申请,不需要再经过常规流程的层层审核。”

      林晚愣住了,低头看着手中那份沉甸甸的文件。这不仅仅是一笔钱,这是陆景珩对他、对文学学会最直接、最有力的支持和维护,是对苏晚晴昨日言论最响亮的回击。一股复杂的暖流夹杂着尖锐的愧疚,猝不及防地撞上他的心口。

      “这……太麻烦你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麻烦。”陆景珩看着他,目光专注,“这是你们应得的。”

      ---
      暮色四合,林晚才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回到那间位于老城区的家。狭小的客厅里,林辰正就着灯光伏在餐桌上写作业,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林晚没说话,轻轻走过去坐下。他拉过弟弟的手,在灯光下仔细看。那枚创可贴边缘已经卷起,透出下面结痂的暗红伤痕。林晚的指尖在伤痕周围虚虚拂过,动作很轻。

      “以后遇到这种事,”他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沉甸甸的,“第一时间躲开,然后报警。不要再逞强了。”

      林辰想抽回手,闷声道:“哥,你不能要求我对所有事都装作没看见。难道就看着他们欺负人吗?”

      “装作没看见”几个字落下来,林晚的下颌线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

      他缓了口气,声音低了些:“哥不是要你冷漠,是要你首先保护好自己。”他松开手,目光转向桌上的习题册,“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专心学习,考个好大学。其他的,有哥在。”停了停,像是随口问起,“昨天……顾先生送你回来,路上还说了什么吗?”

      林辰摇头:“没说什么,就问了打工的事,然后给了这个。”他晃了晃手背,“哥,这个顾先生……他为什么总帮我?”

      林晚神色没什么变化,抬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别想太多。或许只是看我们不容易,顺手帮一把。你把书读好,就是最好的回报。”

      就在这时,母亲房间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板上。

      兄弟二人同时起身冲了进去。

      瘦弱的女人半靠在床头,正试图弯腰去捡脚边的杯子,半边身子使不上力。林辰快步上前捡起杯子,林晚则扶住母亲,帮她调整靠姿。

      女人抬起尚能活动的手,枯瘦的指尖一下子攥紧了林晚的手腕。她的嘴唇动着,发出模糊的音节,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大儿子,里面全是急切。

      “……放……过……自……己……”

      断断续续的字眼,让林晚整个人定在原地。母亲知道了。那些他以为在寂静中消化掉的黑暗,原来都被这片沉默的土地听了去。

      一直绷在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啪地一声断了。酸意猛地冲上鼻腔,视线立刻模糊。他再也站不住,弯下腰,把额头重重抵在母亲冰凉的手背上,肩膀难以抑制地抖动着。

      林辰看着哥哥突然崩溃的样子,又看看母亲焦急的神情,脸上只剩下茫然。
      ---
      几天后的晚上,林晚结束文学学会的工作准备离开。他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发现陆景珩的车安静地停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车窗降下,陆景珩看过来:“上车,送你一段。”

      林晚脚步一顿。这不符合惯例。他下意识想拒绝,但陆景珩的目光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不麻烦副主席了,我习惯走回去。”

      “顺路。”陆景珩只说了这两个字。

      短暂的沉默后,林晚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他报出那个位于老旧城区的路口名,陆景珩只是点了点头。

      车内弥漫着一种清冽的木质香气,和林晚身上沾染的粉笔灰与旧书页的味道格格不入。车子平稳地行驶,两人一路无话。这种沉默并不舒适,它充满了陆景珩那边散发出的、待解的问号。

      最终,车还是停在了那个熟悉的、距离林晚家还有一个路口的巷子深处。

      “预算批复已经走完流程了。”陆景珩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林晚的手指刚触到门把手:“谢谢。这对学会很重要。”

      “林晚。”陆景珩的声音让他动作停住。

      他转过头。陆景珩正看着他,路灯逆光勾勒出他深刻的侧脸轮廓,眼神在昏暗中看不真切,却带着实质般的重量。

      “你似乎总是很清楚什么是‘重要’,什么‘麻烦’,什么该‘谢谢’。”陆景珩的语调平缓,却像在拆解一层无形的外壳,“在你所有这些得体的反应下面——我到底是谁?”

      林晚感到自己的呼吸滞了一下。这个问题比预想中更直接,更尖锐。它绕过所有社交伪装,直指核心。

      他不能给出真实的答案,他也不能给出轻浮的答案。但是在陆景珩此刻的注视下,任何不真诚的回答都会显得无比苍白。

      时间的流逝在密闭的车厢里变得清晰。

      “……我不知道。”林晚最终低声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这是他能给出的、最接近真实的回答。他不知道陆景珩对他而言,正在变成什么。这个认知本身,就足以让他感到失控。

      陆景珩对这个模糊的、近乎示弱的回答似乎并不意外,也没有继续逼迫。他只是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应了一声。

      “早点休息。”

      林晚几乎是立刻推门下车,快步走入楼道的阴影中。直到冰冷的晚风扑面而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后背微微发烫。

      他没有回头,径直上楼。在掏出钥匙的瞬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距离那个“一个月”的约定,只剩下最后几天了。

      那个数字像一道突然收紧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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