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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婚事有变 ...

  •   翌日清晨,城内天色放晴,淡灰云缠卷如絮,风中竟漂浮了一股晴朗的湿气。
      柳弃月邀了谢兰舟来府中雅坐,二人寒暄贴切,时而谈些旧闻时事,气氛倒是和乐。坐间,她忽然想起昨日雨中之事,试探问道:“你近日要赴京中秋闱,那京城可有诸多盘根错节,涉及皆是人情世故。”
      谢兰舟闻言,只挑眉望着她,眸底如暖水微涌,欲把清寒化开。他举杯斟茶,轻声答:“卿卿放心,些许龙潭虎穴,岂拦得住南归之人?再者,如今昭仪娘娘颇得荣宠,谢府与有荣焉。”
      柳弃月闻此,认真地微微颔首。这谢昭仪原是谢家旁支之女,与谢兰舟一笔写不出两个本家,谁料这谢府竟飞出了一只金凤,入宫不消半年就得此盛宠,风头一时无量。她将茶盏轻轻搁置,耳畔似乎掠过一丝微风,拂过心底那抹了然的不安。
      谢兰舟身后门窗微敞,清晨的微光随尘埃流入室内,衬得他的眉目愈发苍丽。本是少年郎无暇的笑意,却无法忽视那谋策之心。
      “可是昨日我与你说的那些,让你徒生隐忧,有了心事罢?”
      柳弃月不自然地挪了目光,低声答道:“并未,只是之后你要赴京,一想到为你送行,自有些许挂念。想来这路程任重,只盼你能早日高中,常写信与我。”说话间不乏几分怅然。
      谢兰舟见她如此,心中感触难明,“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卿卿莫要忧心,我自去京中,亦会时时挂惦,只盼早日回来与你相守。”
      柳弃月缓缓将手中茶盏放下,杯底与案几相触,发出极轻的金石之响,面颊微赧,染红耳廓。
      “浑说什么呢?还有丫鬟在这……”
      她话语未歇,柳枝早已带人含笑退下,见谢兰舟目光灼热,玉容愈发多了两分娇色,她只得绕开话题,“我已着人备了些需用的药材、吃食,出门远行本就不易,虽不敢道事事贴心,但却尽量周全。去了京中,诸事更迭,温书是重,也莫忽视了自己的身子才是。”
      谢兰舟看着她,眸光转深,喉间涌动一瞬。是了,这份唯她的细腻体贴,才是他的卿卿。他低沉地应了声,将这轻柔的话音收纳在心底,任它万般绕指柔,化作暖流生生不息。
      二人坐着寒暄,又闲谈些诗书字画,不觉间已过了半晌。
      柳枝才端了些水晶糕似的点心上来,这糕点晶莹剔透,入口极细,有一丝微甜,又不腻口。谢兰舟恍然想到小时候,两人便常一同分享这样的点心。他不由得覆上她的手,反复摩挲,“等中榜了,再也不离你半步。”
      见他二人举案齐眉,柳府众仆皆是面带喜色。虽说男女大防之礼犹在,可谢、柳两家素来是城中名流,素来关系匪浅,早些年便议定了他二人的婚约,偌大地城府,无人不晓,只当谢大公子高中回乡之时,便会择日完婚。
      可也在今日,一封从京城发来的密信摆在了柳家老宅的案上。二老爷柳承绶展开信笺,眉宇间已然低沉,信中竟是谢昭仪的母族剑指大哥柳承缙和其恩师沈鲤,柳承绶一时碍于儿女之间的情愫,不知如何回应,只暗自筹谋,遣人往谢家递帖。
      柳承绶捏着那封信,手指微微颤抖。这般明目张胆的试探,已是凌厉如刀,个中曲折,他心中明镜一般。谢昭仪母族凭借一人得势,早已将谢家捧得如江水月映,流光满身,但这样一来,谢府的目光便不再单纯是亲族,也是政客。
      偏偏,他家大哥柳承缙与沈鲤一道,算是京中最扎眼的台柱。虽说沈鲤仁义方正,为人温和,无论与谢昭仪一脉有何对立,毕竟位至内阁,自是无须抛开颜面交涉。
      但柳承缙却不同,性情刚烈,行事偏激,若是谢家与柳家这两个泉州名门交护的关系打碎,响动必是悚人。
      可政治博弈,素来都是鱼死网破。并非他们退让一时,就可全身而退的。柳承绶思及女儿,他这一世没什么大建树,膝下也唯有这么一位独女,在生产时夫人便伤了身子,后来也有很多人有心作伐给他纳妾,可他二人鹣鲽情深,通通只得婉拒之。
      自幼便对柳弃月千娇百宠,更是以柳枝弃月影,以"不慕虚华"之意为掌上明珠作名。此刻他心生不忍,目光定定落在桌边,半晌无话。
      待得少顷,柳夫人捧了一碗陈皮汤进来,见他脸色如此沉重,才试探问道:“老爷,可是大伯有何急事?怎的看你这般不虞?”
      他将信笺抽回袖口,又连忙将桌上的拜帖推开,一面作深沉,一面温声答道:“无妨些,好多年没见谢老爷,终究是些寒暄礼数而已。”语气平淡从容,偏这眸底的一抹焦虑难掩。
      柳夫人轻声哦了一句,却心知肚明。她嫁入柳家多年,早熟悉丈夫这般欲言又止,却又生怕泄露半分的举动。她不去发问,只放下碗勺,自顾自取坐,拿起补衣的绣篮,细细挑了几只线,续针时方低声问道:“莫不是谢家故意缩了礼面?他谢府子嗣多,确实也不能都给了兰舟,到底以后是咱们的女婿,这嫁妆我早备好了,再多加些也无妨。”
      柳承绶心头一震,目光抬起,望向她的神色顿显几分严肃。他将双手撑在膝头,沉吟答道:“话说到这一步,我反倒希望是如此。许些事若能一眼分明倒还好,怕就怕这黄粱一梦了。”
      柳夫人闻言,眉头紧蹙,将手中针线搁下,转而仔细问道:“你此话何意?难不成…这还有变数?”
      还未等柳承绶回应,端看丈夫的眉眼,夫人又道,“这该如何与月姐儿交代?这些日子,她屋内香火玲珑,日日挑灯缝制嫁衣。若你不急着把话说清楚,只怕她此刻仍以为谢府与咱们亲厚依旧,介时……”
      提到女儿,柳承绶垂眸凝眉,微微叹道:“她年岁尚浅,半点也不明这世上交情不过是虚妄之物。却也怨我,早些年没让她经历些风雨,亦不知这些世情险恶,如今才觉,真是误了她。”
      柳夫人凝望良久,见他眉头皱得死紧,竟是丝丝不散,便再不多言。只将绣篮挪到膝前,默默挑起针线。墙角支起的风灯忽明忽暗,映得这夫妻的神色一时分外晦涩。
      小丫鬟秋莞悄然推门而入,低眉顺眼地立在那儿,轻声禀道:“老爷,夫人,大小姐遣人送了早春的茶过来,方才还问您二位,可有什么挑选好的纹样,想绣在嫁衣上。”
      柳承绶手中猛地一震,抬眼望去,只觉此刻喉间发涩,竟是涌起几分难言的情绪,倏而挥手道:“备茶就放着罢,这些事她还小,不知分寸。”语毕又觉声音太冷,忙补了一句,“秋莞,回去告诉小姐,莫要一味只想着婚嫁之事,待得有空,我自会挑她绣的东西。”
      秋莞一怔,还待再问些什么,柳夫人此时已开口道:“好了,你且去回她,告诉月姐儿好好歇着,最近都不要打扰谢公子温书。”这般随和话语,才将小丫鬟哄得退去。
      柳夫人方才一派缓和的神色,等屋门扣上却沉了眉眼,将手中针线狠刺入绢布中,嗓音低低道:“月姐儿那丫头,当真是可怜见的。老爷,若真要她了了心思,何不趁早断了。”
      柳承绶并不答,悠悠站起身来,几步挪到窗前,推开一扇雕花檐格,那风恰吹过来,冷澈如霜,带了几星尘埃。
      须臾悠悠道:“断了?她已妄自以为梁上牵了红丝,那能断得了吗?真说出去,我怕她伤心至极,我一生无能,如今竟连女儿的婚事也保不住。且再看几日罢,或还有缓和的机会。”
      柳夫人一听,忙起身到他身边,低声急道:“柳家与谢家本是世交,家势却各有不同;如今这般光景,谢家礼数避而不应,其实已经说明了态度。这事拖不得,早些揭破也好知个结果,不至于让她既绣嫁衣,又信着情意为真,最后空欢喜一场。”
      柳承绶闭了闭眼,步子挨到窗边踱了一圈,低低道:“她是我柳家的独苗,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会眼睁睁看女儿入火坑不成?不管如何,我都会护她周全。”
      正在这时,忽听得窗外脚步声轻响,原以为是秋莞去而复返,岂料却传来柳弃月清润的声音:“父亲,母亲可在里间?”
      殿中二人皆是一惊,柳夫人连忙收起锦篮,柳承绶起身望出去,见柳弃月盈盈而立,手中捧了一卷书册,眉眼带着点浅笑,颊上尚有几分春时拂过的娇色。他望了她片刻,才回神答道:“不过是些闲话,你怎的来了。”
      柳弃月信步上前,将书册轻轻搁于花梨案上,低声道:“方才我拂了些绣线,突见宅内竟有外使至,是谢府里来的么?”
      柳承绶心中一震,忙答道:“是…是啊,些许拜贴往来,不过是例行问候,不必动念。”
      见他语气仓促,柳弃月抿唇不语,淡淡将视线挪去柳夫人身上,“娘可听说谢家为甚问候?又覆盖甚言?”这话音虽带浅意,却掺进了几分试探的冷味。
      柳承绶登时僵在窗边,柳夫人也不知该怎么从容答话,二人心照不宣,见女儿神态自若,却分外敏锐。
      柳夫人终于拿起手边绣线,假作忙碌,淡声回道:“与你女儿家无关,只管埋头绣你的嫁衣罢。你父亲说了,近些日切莫随意出门,尤其不能往谢府去,免得扰了兰舟温书,这才是头等事。”
      柳弃月站定发怔,半晌方咬唇道:“女儿知晓了。”
      她转身的那一刻,柳承绶叹息着坐下,但听女儿在轻步微响间悄然消逝,无由来感到这平静之中,埋下一片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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