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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天空深沉下来,夕阳洒下金黄璀璨的熔浆。风打着旋吹过原野,在太阳彻底落下后变成呼啸的北风,半身高的草丛沙沙作响,在夜色里翻涌起浪。

      林背着弓站在草地里,眯起眼睛,体态瘦削挺拔如瓷塑石雕,纤细修长的肢体彰显出冷硬的质感,斗篷被长弓压住柔顺又不甘的垂在腿边,比身体更长的墨绿色长发在风里招摇,像是观赏鱼一拧身展开巨大华丽的鱼尾。

      气温随星月的明亮逐渐降低,林可以看见口鼻间随呼吸逸出的白气,刚出现就被气流打散。尽管远没有大雨里失温那么严重,但血肉之躯被真这么当石像一样吹总归不会舒服。

      林往周围看去,瞳孔收缩汇聚了星光,在夜色中深沉闪耀如孔雀石的眼眸映照出一望无际又连绵起伏的影子。

      没有任何遮蔽物,林干脆解下披风席地而坐,长弓在坐下时也解下横在膝上。林抬起头,草叶没过头顶,像是从湖底望向天空。与上空的风相比,土地还带着几分暖意,发丝覆盖在身上冰冰凉凉。

      林揽着长弓屈膝侧卧在地上,看向旁边的草茎,上方的草叶起起伏伏它们却没什么动静,在黑暗与泥土间密密麻麻地挺立。林看着它们发了会呆,伸出手捻着两边,短而剔透的指甲刺进去一点,轻轻一搓,伴随一道干脆的声音整个最外层都被撕了一片下来。

      巴掌大的鳞片下呈现出暗淡的艾色,填充物像是石榴上覆盖的薄膜,受伤后肿胀皮肤,从尚存的鳞片间挤出来。侧看膨胀出的部分略显透明,纹理交错如纱,随着靠近内侧颜色层层加深,似乎还有好几层。

      胳膊撑起身体,林继续往下剥,连指甲都不用,两指一捻就轻松剥下一层,下一次迅速鼓起取代了位置。

      薄如蝉翼的保护层比鳞片更大,像是整个表皮下方都是容纳的空间,湿润带着粘性,裹在指腹上,提起时拉出银亮的细丝。松开手,保护层轻飘飘地被风刮走,林捻了捻手指,指腹上还有些湿意,粘液像是半凝固的蜡一样被搓下薄薄一层。

      林拿起一旁放着的披风。披风这种消耗物早就换了数次,现在这个以细藤编织的网为主体,层层宽大叶片叠瓦状排列,经过大雨冲刷和一路摩擦缺损了很多地方,露出下方的网格。皱皱巴巴满是浅色折痕的叶子已经松脱,手指捏住不用施力,一碰就落了下来。

      林捏住该是领子的地方抖了抖,更多的叶子打着旋飘走,双层的网格结构在眼里越发清晰。林把斗篷铺在地上,将鳞茎下的保护层糊在网上。这种做法像是在糊灯笼,为了提高斗篷的重量、支撑起外形,林把草叶鳞茎也割成粗短相近的细条编了进去。

      太阳再次升起时草叶尖端折射出一点白光,轻轻摇晃就像是波光粼粼的绿水,显得那一块凹陷的黑土异常突兀。

      林赤裸着上半身站起来,眯起眼睛撑起斗篷,斗篷一半披挂在草叶上,已经是完全变了样子。一开始林确实只是想着修补,但瞧着披风白一块绿一块实在不顺眼,便把剩下的叶子也摘了下来。

      修补后的斗篷在太阳下展开,阳光透过层层黏贴在一起的保护层照亮了夹在中间的绿色织物,凝固的粘液在表面结成蜡样的薄膜,边角如琉璃般坚硬,折射的流光驱散了颜色与结构带来的轻盈,让斗篷多出种厚重的质感。

      林把斗篷披在身上,继续往前走。在转过一个半圆,越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与剩下那些植物的联系突然就建起来了,感知一角像是散开迷雾一样亮起星星点点,取代了聚在一起那那五颗伴生植物,就像是换了张地图。

      林估算一下距离,走直线不过千八百米。

      林看着身后小溪,不过一两米宽,依山石而下,清澈见底,水流潺潺,几块石头从水面上凸起来,被磨平的表面上印着浅浅的梅花。怎么看都是清丽普通的样子,却将两侧划分出不同区域,像是在容器里插入一面玻璃,使得两种不同浓度的绿色气体在此泾渭分明地共存。

      尽管不知道原理,担心不小心再踏过什么隔离带,林没有过多逗留,辨别好方向便转身折返。

      或许是抄近路没有完全按来时路线走,林看到有几个巨大的土包隐藏在草丛里,从俯视的角度只能看到夯实的圆顶。林又往前走了几步,拨开草丛土包彻底暴露在眼里。

      比起蚁巢,它更像是人造的鸽舍,弧面上整齐排列着黑漆漆的通行口,除了四对特殊的、比其它通行口大了一圈的圆洞直通对面,里面的通道外低内高,从各方面尽可能地减少夜晚风力的影响。出于好奇,林在百米开外留到晚上。

      月亮升到高空,月光清凉如水,下一刻又将草叶染黄。林闭上眼睛又睁开,上方的草叶还是黄色,像是太阳发现落下什么突然折返,让黄昏又来了一遍。林抬起头,天空昏黄看不见群星,让人联想起暴风雨前的宁静,但空气中又少了压抑的尘土气。然后林看到了在昏黄中异常明亮的圆,像是正午的太阳又没有那炽烈的温度与光线。

      林看到了那遍布了半边的黑斑,白到煌煌谵耀时黑色也更加深邃,像是礁石被腐蚀出的细密深坑。视线被亮光模糊,黑影扩散到昏黄的天幕,林闭上眼睛,但就是这眼皮下阖的一晃中兀地瞥见一块更深的黄。闭合的眼睛再次睁开,顶着印在视网膜上的黑影他看到了银月下角的星体。

      感谢这段时间对生命力感知的磨练,林对颜色间细微的差别越发敏锐,这个星体只有银月的一半大,隐藏在月亮灼目的光辉里,像是被藏起的影子。但就它染黄这片天空,月亮的异状只是石头落下后溅起的水波而非源头——林莫名相信这一点,这随着生命等级提升对危险与变化——尽管它们常常就是一体的敏锐感知。

      虽然不知道这异状会带来什么,又如何挥洒影响,但既然是星体,也没有掉下来的迹象,总会与辐射、引力有些关系。林迅速解开长弓蹲下来,解开箭筒,借着草叶遮挡将披风脱下来盖在头上。八角形的遮挡物将披风撑起,看起来像是戴了一扇女笠,前面一道开口方便行动,布料逶迤在地上,下方延伸出青黑蛇尾。

      手从内部攥紧披风叠合的两缘,双层遮挡下眼前一片让人安心的漆黑。听觉在这种情境下越发敏锐,林向着不远处的巢穴方向去听,只有沙沙的风吹草叶的声音。

      “呼——”一声悠长的叹息在这种异常紧张的氛围中混入风里,吹入林的耳朵,震颤鼓膜,激起过电样的刺激。

      像是在长久的龟息后放出一口浊气,一声未落又是一声,夜风盘旋席卷声音也是一层叠着一层,压下了气流的呼啸,好似狂风都是由这一声声吐息化作。

      一种带着血液发酵的腥甜在漆黑的草茎间蔓延,让林意识到这个东西选择了他所在的方向,说不定已经把他视作了目标。

      做好最坏的打算,扔下在气流紊乱时不适宜的弓箭,林握紧了手里的石刀。燧石从披风下完全露出来,漆黑细腻无一丝杂色,只有一侧被打磨出锋利的切口,被手柄上的苍白皮肤映衬的更加深沉,像是在黑暗中沉淀的影子。肌肉绷出起伏的曲线,林调整跪姿闭上眼睛,生命力感知与触觉在竭力调动中结合在一起,生命的起伏与地面的震动、风的流向汇聚成一张彩色线图。

      有什么在风的曲线中擦出一道缺口,林猛地向后一跃,身体后倾,腰在半空发力扭转生生转换了朝向,头发彩带一样甩到身后。腰腹弯折如刀,在落地的瞬间向后一蹬,冲原来蹲跪的地方狠狠刺去。石刀不出意外地落空,在无声出现的细长鞭痕旁边又留下一道深深的刺口。

      泥土松软但有粘性,收刀时林身体不可避免地一瞬停顿,但生命力感知在这一来一回中锁定了对方的位置,进而看到其形如爆裂火焰的全貌。林侧身躲过又一条鞭子,紧握拔出的刀冲刺几步向着云雾中的火焰中心刺去。草“咔嚓”一下应声折断,手腕拧转,去势未尽的手臂带刀向左侧一挥,“当——”古怪的金属碰撞声伴随着黏着的触感,袭击者在又一次衔接的大范围扫击中被逼迫到暴露出身形。

      叹息没有变化,林透过披风掀起的缝隙看到袭击者样貌后却是忍不住心下一惊,来自生命本能的不适转化成一阵恶寒。

      匆匆一眼后林急急抽身后退拉开距离,让开下劈的舌头。这般近的距离林可以看到上面丛生的倒刺。

      难以描述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就连是否算是活着都各有说法。它比草丛高一些,看上去像鸟又像是灯盏,头部花一样绽开,密布的獠牙里抽出三条细长猩红的舌头。林看到了能量石,黑色的石头呈现出熔融状和脑浆一起积在舌头根部的凹陷里。

      刀被从好似半流体的坚硬表皮上拔出来,然后林看到了被硕大头部遮挡的全貌。头下的身体是完全畸形的,与泛着黑曜石光泽的口腔内壁相比漆黑表皮如暴晒下的橡胶,错乱的关节压入躯干,翅膀缩在身下与爪子相连。

      此时周围的草丛已经度过最初的缓冲,在异能的激发下向天空狂窜。大风凌乱了草叶,仍有一部分打出头发样混乱无序的结,如捕虫网一般扣在地上,柔软疏松的网兜在风里不断变换形状。

      三条舌头抽了过来,脑浆搅动,气泡搅碎的声音传进风里,林跳出舌头的攻击范围,听到草地上空又多了一道回荡的叹气。

      林感到恶心,又有些无从下手。这种看起来进化大失败好像下一刻就会死的惨烈的东西他也只是听说过,在“进化”刚刚降临的那十年里,人类单因进化就百不存一,在这大量的失败里,总有一些已经积累了一定数量成功偏偏功败垂成,暴走后又一时半会死不掉的案例。

      而要想处理这些失败品,畸变者,要么用火焰或高能量武器一点不剩地完全销毁,要么就困住它们,拖到错乱崩溃的基因连片段也无法维续,彻底散成不成信息的核酸分子。

      很显然,他现在只有第二条路可走。好在它积累的成功看上去还很少,生命等级也不够高,就算因崩溃能力以正常情况下的数倍表现出来也手段简单、伤害有限,行动力看这火球一样的形态想必也不会持续太久。如此一看前景还是光明的,林沉静地想,如果它现在这样真的是出于基因崩溃的话。

      从记忆里回神,担心袭击者再次隐没身形跟着跑出来林没有退出笼子,只是与挺立在地上的灯盏保持最远距离。袭击者似乎知道这超出了攻击范围也没在用舌头攻击,猩红的舌头自然挺立,根茎上方的大风里喷射火苗一样摇晃出波浪。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即不隐藏身形也不移动,林抓住这个僵持的机会迅速催促草叶收网。交缠的草叶在指挥下试图罩下来,但席卷的风提拉住打在一起的结,试了好几次也僵持不下。生命力感知牢牢锁定袭击者,林忍不住往上看了一眼,下一刻破空声再次袭来,林果断闪身避来,一躬身抓出一把木签向火焰处甩去。灯盏再次出现,林这次隐隐摸到规律,盯着它迅速后退。袭击者再次立在原地,凸起的足部没入土壤,对他的远离无动于衷。

      这样一来无论是不是基因崩溃解决对方都不再是一件难事,只是要留意着不要被光照到皮肤。林将视线放在灯盏身上,继续催促,打结的那些动不了,但还有活动自如的那些。

      林想得很好,可惜匆匆建立的联系让信号传达的艰难,像是用惯了5G的人突然用起3G。林克制住因草叶数次自己打结带来的烦躁,不再下达指令只是紧盯着草叶的行动轨迹进行引导。如此终于有第一根草横扫缠住袭击者的“握柄”,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尽管有草叶被它镰刀形的翅膀割断,数量众多的草叶依旧足以将它五花大绑,舌头上都打了结。林试着转移视线,火焰抖动但仍然停留在原地,看过去时一把仿若废弃已久的灯盏挺立在地上。

      这个袭击者已经够不成妨碍,但叹息声依旧在头顶盘旋环绕,不知道会不会引来下一次袭击。林坐在地上,眉头微微蹙起,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信息,异能保持在低频状态,源源不断地将能量导向周围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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