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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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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奶的热气在渐浓的夜色里氤氲,陈默将碗轻轻放在石桌上,风簧抱着竹宝正和金小钱在绕圈玩。
几人转头时,陈默猛然看见四道幽绿,其中,风簧怀里双眼幽绿的竹宝“呀”地叫出声,小手朝他挥了挥。
这时,金小钱趁竹宝不注意悄悄绕了过来,陈默视野里又添了一双赤红的眸子。
他这才想起——蜡烛用完了。
“咿呀!”突然,竹宝兴奋地看向陈默。
此刻,陈默乌黑发丝间星光点点,像是流动的银河。他指诀未散,无数萤火虫自他袖中涌出,将小院照得通明。
竹宝兴奋地挥舞着小手,去抓那些浮动的光点。
萤火照亮了石桌上的晚餐:野葱煎蛋、清炒菠菜、南瓜铜锣烧、萝卜汤,以及一碟荞麦饼子。
风簧抱着儿子过来了,陈默接过:“你和金小钱先吃,这个南瓜铜锣烧你尝尝,之前没来得及给你做。”
“好~”风簧应声坐下,野葱煎蛋金黄酥脆,香味勾人;金小钱已经摸走一枚铜锣烧,正吭哧吭哧地吃上了。
碗里的羊奶还冒着热气,在初秋的夜风里荡开一圈圈奶香。
陈默将儿子圈在臂弯间,给儿子围上餐巾布。
竹宝很快又被父亲发丝间流动的光点吸引,小手一捞,却是什么也没有,他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但到底是饿了,见爹爹吃得香,竹宝等不及父亲投喂,小身子直往石桌上倾:“咿呀。”
风簧看了儿子一眼,低头继续吃。
“烫。”陈默单手按住儿子乱拱的小脑袋,舀起半勺奶在月光下晾了晾。
竹宝急得直跺脚,所幸抓住父亲执勺的手腕往自己嘴边拽,奶汁渐在陈默的袖口,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陈默并不在意,只将勺子精准地喂进儿子嘴里。竹宝满足地咂咂嘴,又朝父亲张大嘴巴。
夜风拂过,满院萤火摇曳。
午夜时分,陈默恍惚间问道一缕冷冽的雪松香。
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竹林中,月光将每根竹子都渡上银边,竹叶沙沙作响。
“装神弄鬼。”陈默冷笑,指尖已凝起一道青光。
竹影忽然扭曲起来,月光聚成一束,照在不远处的水潭上。潭边坐着那个熟悉的白色身影,银发垂落水面,赤足轻轻搅动潭水。
“阿渊。”白蛟转过头,淡金色的竖瞳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的光泽,“你倒是睡得安稳。”
“应泷,你越界了。”他直呼白蛟真名,声音冷得像冰。
水潭泛起涟漪,白蛟的声音倏然出现在陈默面前,近得能数清他睫毛上凝结的霜花。冰凉的手指抚上陈默的脖颈:“你当时血流得像个小瀑布,却死死抓着我的角不放……”声音轻柔似情人呢喃。
陈默猛地扣住白蛟手腕,青光与白霜在两人之间炸开:“所以你现在是来叙旧的?”
白蛟低低笑起来,银发无风自动:“我来告诉你一个秘密。”他的嘴唇几乎贴上陈渊的耳廓,“这神隐之地,已经快要崩塌了。”
陈默瞳孔骤缩。白蛟趁机挣脱他的手,飘然后退到潭心,站在水面上如履平地:“你以为当年我为什么非要跟你离开?”他的白袍渐渐染上血色,“因为此境之外——”
“没有你的容身之地。”陈默打断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一根猩红藤蔓,“应泷,天地自有缘法,妖兽必须化境才能有容身之所。神隐之地留你性命已是仁慈。”
潭水突然沸腾,白蛟的面容扭曲起来:“仁慈?”他的声音变得尖利,“把我囚禁千年叫仁慈?”水面炸开,一条巨大的白蛟虚影在月下显现,蛟首低垂,金色竖瞳死死盯着陈默,“陈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带我出去,否则——”
“否则怎样?”陈默黑沉沉的眸子看向他,“再杀我一次?还是……”他的声音陡然变冷,“动风簧和我儿?”
白蛟的虚影忽然缩小,又化为人形落在潭边。
他的表情恢复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你倒是了解我。”他拾起一片竹叶,叶子在他掌心瞬间结冰粉碎,“你家的扫帚,闻起来很美味呢……”
陈默周身爆发出骇人的气势:“你找死。”
潭水突然静止。
“应泷,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不是凡人,立于世间需得自成一方天地,神隐之地给予你千载光阴,你却丝毫没有长进。”
“你胡说!吞噬不也是一种修炼?我自蛇化蛟,靠得就是吞噬,怎不见神隐之地降罚与我?”
陈默冷哼一声:“冥顽不灵。”
白蛟的瞳孔缩成两道细线,他忽然笑起来:“陈渊,你当真以为,那个扫帚精比得上我们百年相伴?”
“谎言揭穿前。”陈默打断他,“你我之间,尚有朋友情谊。”
“你撒谎!”白蛟的指甲暴涨成爪,“你明明——”
“我明明什么?”陈默突然踏前一步,“是你给我酒里下药,转头却让群妖围攻我。”他周身草木暴长,“是你在我最虚弱的时候现出原形,说要吞噬我……”
潭水开始沸腾,梦境边缘出现裂痕。
白蛟的衣袍化作鳞甲:“是你宁死也不愿带我离开……”
“我乃巍巍山川,并不属于这里。”陈默淡声道:“更不属于你。”
梦境开始剧烈晃动。
白蛟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站在溃散的月光里,声音凄厉:“陈渊!带我出去——!”
一室昏暗中,小呼噜声起起伏伏,竹宝在小木床里睡得正香。
“陈默?”风簧似有所感,伸手去摸陈默的脸,“你做噩梦了吗?”
“嗯,梦见那白蛟了。”陈默握住他的手,“你最近和竹宝在家里不要出去,我不想你们有任何闪失。”
“好。”风簧将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我听你的。”
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风簧俊逸清冷的侧脸上,陈默喉头滚动,俯身衔住他的耳垂。
风簧往他身上凑了凑,陈默的大手便掐着那截细腰往怀里按。
床架发出危险的“吱呀”声,风簧雪白的足尖忽然绷直。
“呃……”风簧咬唇闷哼,声音却被撞碎。
竹宝被窸窣声惊醒,他揉着惺忪睡眼,抓着床沿奋力坐了起来,发梢的嫩叶还支棱着几根呆毛。
他突然发现父亲乌黑的发丝间浮现一簇簇粉白的花苞,在月光下颤巍巍地绽放。
“咿!”他兴奋地拍打床沿。
纠缠的身影骤然分开,陈默的衣襟大敞,锁骨处还留着几道新鲜抓痕。
风簧双手扶着陈默的腰,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薄唇微张,双颊微微泛红,青丝散落如瀑。
陈默慌忙替他系衣带的动作一僵,又忍不住俯身亲了亲他:“乖,你先睡,我去看看竹宝。”
竹宝正啃着床沿,绿莹莹的眸子望向父亲。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陈默披着外衣,臂弯里搂着瞪着大眼睛打量他的竹宝,小家伙醒了就一直不睡觉,手里还攥着父亲的一缕头发。
夜风微凉,陈默将裹在儿子身上的毛毯又仔细拢了拢。
忽然——
一点萤火自院角亮起,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幽绿色的光晕如星子坠落,在父子身边盈盈浮动。
竹宝更精神了,他“啊”了一声,小手朝空中抓去。
萤火虫妖们振翅而来,磷火织成流光的网,将小院照得宛如梦境。
陈默垂眸,见儿子发梢的竹叶因为兴奋而轻轻颤抖,映着萤光,像两片透亮的翡翠。
“咿呀……”竹宝仰起小脸,冲陈默笑了笑。
陈默眉眼柔和下来。他拖着儿子的小屁股,让他坐在子的臂弯里,另一只手轻轻一引——萤火虫们便聚成一条光带,绕着父子俩缓缓流转。
竹宝咯咯笑起来,伸手去碰那些光点。
萤火虫们调皮地散开又重聚,在他指尖留下一星微凉的磷粉。
半小时后,竹宝就开始犯困了。陈默搂着他在院子里转了两圈,他便睡熟了。
陈默重新回到床上后,风簧立刻抱了过来,钻进他怀里找了一个舒适的位置继续睡。
一家人继续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东边便出现了一抹淡青,渐渐渗了些许鱼肚白,那颜色如同被水洗过一般,薄得很。
陈默轻手轻脚起床。
小院的青石板还浸在夜里,湿漉漉地泛着冷气。
竹梢上栖着的鸟雀忽然扑棱几下翅膀,却不飞走。陈默扫了它们一眼,看来,山腰的生机也在恢复了。
洗漱一番后,陈默蹲在土灶前,用铁钳拨弄着炭块。
瓦罐里温着的羊奶渐渐浮起一层皱皮,奶香混着柴烟,清晨的冷空气中格外浓郁。
他揭开另一口锅的盖子,荞麦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褐色的粥面上浮着几粒绽开的麦壳,用长柄木勺搅了搅,粥稠得能立住筷子。
一阵风掠过,金小钱已经蹿了进来:“陈默!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灶膛里的红薯已经煨得软烂,陈默用铁钳夹出来两个,放在粗陶碟里纳凉:“烫,凉凉再吃。”
窗台上的陶瓮里腌着秋末收的脆萝卜,他捞出一截,用刀背拍碎,淋上几滴麻油,萝卜便泛出琥珀色的亮光。
陈默想着风簧大概也快醒了,又从蒸笼里拣出三个水煮蛋,对金小钱道:“咱们去院子里吃。”
竹宝大概是睡得太晚了,待陈默吃完早餐出门时,他还没醒。
“厨房里温着羊奶,等竹宝醒了再喂给他吃。灶膛里还煨着几个红薯,饿了你们就去拿……我会早点回来。”
秋天的山腰上,风已经带上了丝丝凉意。陈默踩着露水打湿的山路,肩上扛着锄头,来到了半山腰的荒地。
穿山甲精每日都勤恳地翻地,陈默每天忙完家里的活儿,才会过来与它一起耕地。
此时,太阳刚刚爬过东边的山头,金色的光线穿过薄雾,照在新开垦的坡地上。
这是山腰的最后一片荒地,他俩花了近一个月才清理出来。原先长满了荆棘和杂草,现在已经变成了梯田。
陈默今日的任务是,在梯田里分别种上黄精、丹参和黄连。做完这些,雾吞山的生机基本就恢复了。
陈默出门时带了几张荞麦饼,中午并不打算回家。
既然应泷说这里即将坍塌,那么他就只能更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