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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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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以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定定地望着连绍，那双总是幽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被一种近乎灼热的、混杂着绝望与不甘的光芒点燃，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夜色的力量：
“我也是人，连绍！” 他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直呼其名，带着血气的重量，“我不是庙堂里供奉的神像，不是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算无遗策的先知！这是朝堂，是皇权，是千钧重担压着的一个国家！我退一步，身后就是万丈深渊，没有退路，没有靠山，更无人为我兜底！”
他猛地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万家灯火，指尖因激动而颤抖，声音拔高，字字泣血：
“你看不见吗？那些蛀虫！那些披着官袍的硕鼠！他们正一寸寸啃噬着大夏的根基！那些道貌岸然的权贵，为了一己私利，在暗处尔虞我诈，刀光剑影！皇子们眼中只盯着那把龙椅，只看到它托举的无上权柄！而陛下……” 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带着无尽的悲凉，“他沉溺在这‘海晏河清’的幻梦之中，不愿醒来！”
积压的愤怒、委屈、疲惫和无人理解的孤绝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越说越激动，额角青筋隐现，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伴随着一声闷响，紧握的右拳狠狠砸在了冰冷的汉白玉栏杆上！
“我为什么要替这个国家拼尽所有？！这些到底与我何干？！我不过……不过是守着先帝临终榻前那一句托付，用我的命，我的魂，用我的一切，生生地在这里耗着！耗到油尽灯枯！耗到魂飞魄散！” 温热的液体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在皎洁的月光下，一滴滴刺目的鲜红砸落在回廊光滑的地面上，如同绽开的血梅，无声地控诉着主人的不解与悲愤。
“我要忠君！我要护国！可谁来护我？！谁来告诉我，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 最后的话语破碎在夜风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到极致的哽咽。
就在宋以辞因剧痛和情绪宣泄而身体微晃的瞬间，连绍动了！
他如同离弦之箭，几个大步便冲到宋以辞身边。没有半分犹豫，他一把抓住宋以辞鲜血淋漓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却并非弄疼对方，而是为了阻止他可能的再次自伤。另一只手猛地抓住自己华贵紫袍的袖口，“嗤啦”一声，竟硬生生撕下一大块内衬的柔软绸缎！
“别动！” 连绍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从未有过的紧张。他动作极快，却异常小心地用那柔软的绸料紧紧包裹住宋以辞血肉模糊的指骨，白色的绸缎瞬间被洇透成暗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身体那细微的、因疼痛和激动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做完这一切，连绍并未松开手，而是顺势将人猛地、紧紧地搂进了自己怀里！他用自己宽阔的胸膛和臂膀，牢牢地箍住了那具清瘦、冰冷、此刻却仿佛脆弱得随时会碎裂的身体。一只手依旧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只受伤的手，另一只手则用力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安抚意味，一下下、轻轻地拍打着宋以辞单薄而紧绷的后背，试图将那剧烈的颤抖熨平。
他的下颌抵在宋以辞微凉的鬓角，温热的呼吸拂过对方的耳廓，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懊悔：
“对不起……宋以辞……对不起……” 他一遍遍重复着，仿佛要将这三个字刻入对方的骨血，“是我混蛋！先前那些混账话，那些轻佻的试探，不是为了刺你，更不是存心看你的笑话……我只是……” 他喉头艰涩地滚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我只是……看你把自己绷得太紧，像一张随时会断的弓……我想让你……松下来一点……哪怕只是一点……是我用错了方法，是我过分了……对不起……”
这突如其来的坚实怀抱、那笨拙却有力的拍抚、以及耳边那饱含懊悔与急切的一声声“对不起”，像一股汹涌却温热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垮了宋以辞最后一丝强撑的堤防。紧绷的身体在连绍的臂弯里僵持了数息，终于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极其轻微地松懈了一瞬。那颗始终高昂着的、清冷孤绝的头颅，在这一刻，终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脆弱，缓缓地、轻轻地埋进了连绍温热的颈窝。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从宋以辞的胸腔深处逸出，带着无尽的倦意和一丝难以名状的酸楚。
过了片刻，宋以辞像是从短暂的迷梦中惊醒，身体微微一震。他缓缓地、坚决地从连绍的怀抱里抽离出来，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月光重新照亮了他苍白的脸，那双眸子里的激烈情绪已经褪去，重新变得幽深平静，只是眼底深处残留的红痕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狼狈，昭示着方才的失控。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仔细包扎好的手，再抬眼望向连绍时，已恢复了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面具，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静：
“一时失态，污了右相大人的耳目与衣袍，还劳您费心包扎，宋某……愧不敢当。” 他微微颔首，语气疏离而客气，“方才胡言乱语，右相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权当……未曾听过。”
说罢，他不再看连绍眼中那复杂翻涌、欲言又止的墨色深潭，挺直了那依旧清瘦却仿佛更添了几分孤寂的脊背，转身，轻轻倚靠在栏杆上，沉默地融入了这月色里。连绍独自站在原地，手中还残留着那人身体的冰冷触感和血腥气，以及地上那几滴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目的、已然干涸的暗红血迹。
连绍低头，看着自己胸前衣襟上沾染的几点暗红，又看了看被撕裂的袖口和手上包扎用的、被血浸透的绸布，久久无言。夜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不散他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前所未有的震撼与……钝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