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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儿时的皮猴子 ...

  •   差不多是十年前了。
      那是他和陆方悬第一次接吻的年纪。
      那年,安缚14岁,陆方悬16岁。

      记得那天好像也下了雨,是盛夏的雨。
      或许因为天气太热,又或许因为雨声凌乱。
      他和陆方悬都心潮躁动,一起躺在大炕上,少年人们火气下-涌,无知青涩地给出初吻。

      他与陆方悬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在夏天。
      那年,安缚6岁,陆方悬8岁。
      或许两人的命运就在那时已冥冥之中缠定。

      老家的夏天可真好啊。
      如果让现在已经长大、在陌生城市里奔波漂泊的安缚去回想,那一定是他人生中最多彩的底色。
      只要吹吹老家的山风,就仿佛回到了童年那个冗长又炎热的夏天。

      如宫崎骏动漫里的夏天。
      风轻咬夏日的动脉,蝉鸣声清脆而聒噪,宛若交响乐章。

      微风倒退,衣摆飞扬。
      那个高高山阪下的尘土路犹在眼前。

      山路如弓弦。洋槐、垂柳、紫荆、丁香密而交错。一条小溪绕麓而流,流经层层叠叠的村落。村落守望着曲折的梯田,在傍晚时升起袅袅炊烟。

      每天等着吃晚饭时,安缚总是会蹲在院子门口和两个小伙伴扇闪光圆卡,也叫pia叽。他是小小高手,手上摞着厚厚一层,都是战利品。
      村里路过的老人看到他,都要逗上两句:“小福仔,被撵出来了呀,是不是又趁开饭前上灶偷吃啦?”
      安缚:“嘿嘿,吃啦,吃啦。”
      老人们:“豁,今儿你姥姥做什么菜?大老远就闻到香味哩!”
      安缚:“炖排骨!”

      安缚小时候的曾用名是安福,家人对他要求简单,平安幸福,寓意很好。
      偏偏这家伙天生就是个皮猴子。上蹿下跳,精力充沛,总是惹祸。

      当初在妈妈肚子里时,就展现了惊人的“运动天赋”。动不动就猛地来一脚,鼓出个顽皮不驯的小山包,非把妈妈肚皮踹破的架势。
      还没完全学会走路,就敢簸箕着小拖鞋绕着前后院跑。

      再长大点。
      上房揭瓦总是踩坏邻居晾晒的萝卜干;追村里的大黄狗,反过来被吓得嗷嗷哭;爬树掏鸟蛋,身上沾了一堆鸟屎,还被啄了手臂;滚泥巴坑,活像个臭烘烘的小脏脏包,偏偏咔吧无辜的大眼睛,让人气不来。

      安缚父母都在城里打工,平日只有姥姥看管他,老人基本实行溺爱放养政策。

      终于,终于。去年除夕,他和小伙伴放鞭炮,把院里的柴房炸了,刚筑好巢准备求偶的檐下燕扑腾着飞走。
      算命先生说要把他名字里的“福”改成“缚”,皮猴子犹如被安上紧箍咒,取安生束缚之意。

      但村里长辈还是常打趣叫他“小福仔”。
      可爱、稀罕嘛,他们觉得小安缚就是有福气的孩子,天生就讨人喜欢。

      到了晚饭时间。
      6岁的安缚在炕桌上吭哧吭哧地扒饭吃,排骨啃得流油香。
      吃饱喝足,嘴边粘着三四颗白米粒,小肚鼓溜圆。
      安缚撑得胃疼,直舔嘴唇:“好香。好撑。嘿嘿。我要去拉粑粑啦。”
      姥姥无奈又好笑地骂他:“鸭子都没你肠子直!吃得多拉得快!——去旱厕拉,别拉后院地里了!隔壁来新邻居第一天,小心熏到人家!”
      最后这番话早被一溜烟捂着肚子的安缚抛脑后。

      安缚小朋友捏着手纸,蹲后院地里,在蝉鸣配乐里叫边拉边掉眼泪。
      爽完了,高高兴兴擦屁股,熟练取来小铁锹,乖乖把便便埋起来,做肥料。

      福至心灵,一抬头。
      安缚顿时跟炸了毛的小动物似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怪他吓一跳。
      此时,就在后院墙头上,正伸出一个来自隔壁院的脑袋,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便是8岁的陆方悬了。
      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浅湖一般静漠茫然,发丝浮动成涟漪,如稳妥的大人灵魂装在小洋娃娃壳里。

      晚饭时间,他闻到臭味,寻到源头,站在墙头半天了,全程目睹这不知羞耻的小孩拉粑粑。
      他还看到有只大蚊子趴到了那圆润的光溜溜的小屁股上,大快朵颐。
      因为痒,小屁股一抖一抖,被时不时伸手挠挠,留下三道红抓痕。

      陆方悬平静地、似是欲盖弥彰地解释说:“蚊子。”
      安缚小朋友的脸不禁热了,他皮肤颜色深,即使害羞也肉眼看不出来,隐约黄里透着红。
      他说:“变态!”

      虽然、虽然自己是个没脸没皮的小皮猴子,但也是第一次被人撞见拉粑粑啊!这点自尊心他还是有的!

      这隔壁新来的小孩就是个小变态!
      哪有人看到别人光着屁股拉屎还能面不改色啊?!

      安缚自觉童贞不再,回到屋里,猫在炕头呜呜地哭了一晚。

      姥姥笑得前仰后合,说,谁让你总不去旱厕,总要去地里拉?完喽,被看光光了吧,你要是小女孩,以后就得嫁给人家喽!
      又转而唉了一声,说。
      你可要对人家客气点,隔壁那家是从城里搬回来的,就一个阿姨带着一个小孩子,母子俩相依为命,很可怜的!
      你不是最会交朋友了嘛,多带人家玩一玩,不要起误会啦!

      第二天,安缚摸到自己屁股上长个大红包,噫,又痛又痒,原来是被毒蚊子咬了!
      他后知后觉错怪了人家,在放了学后带着自己的圆卡去向隔壁小孩赔礼道歉。

      隔壁院子荒废了很多年,至少安缚从未见过那家的主人,一直以为是个空院子——像上个世纪的泥土房,四处漏雨漏风,水井早结蛛网,常常还有村里顽皮小孩往那里小便呢!

      条件这么苦,又初来乍到,肯定很可怜!
      还好自己愿意与人家交朋友。
      没办法,谁让他小福仔可爱善良——他还打算主动送两张自己珍藏的奥特曼圆卡给新朋友呢。
      他这么有诚意,对方一定感激涕零。

      安缚一进院子,就看到小男孩搬小凳子坐在茅草屋的门前,短裤下伸展出的一双雪白修长的小腿,双手抓着个白色机器,低头玩得认真。

      安缚走进一看,呀,是PSP!
      他有时和父母去省城溜达逛街会看到精致的柜台里摆着游戏机,价格高得吓人,但都没有这人手里拿着的这款新。
      游戏机里的小人生动多彩,随着操控灵活得如有生命一般。

      安缚当即就把圆卡塞回口袋,眼巴巴地蹲在旁边看:“是、是PSP吗?我、我能看着你玩吗?哥哥。”
      小男孩头也没抬,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起开。”

      安缚感觉到被冷淡,但他根本不在乎。
      那可是游戏机哎!
      游戏机对他的诱惑是致命的!
      要是能让他摸一摸过过瘾,他宁愿一个——不,半个月不吃排骨啦!

      姥姥发现晚上自家外孙子心情格外好,又吭哧吭哧炫了三碗饭。
      那大大的满足的笑容就跟不要钱似的,要是头顶能长花,那小花一定跟着安缚脑袋晃啊晃啊。

      安缚摸着鼓溜圆的肚皮,巴拉巴拉地和姥姥说起今日见闻:“姥姥我跟你说@#$%^&*……”
      “天呢@#¥%&*哈哈!!!”
      “@他居然那样#¥%&*——嗷!”
      “——然后我就想,还以为他生活得会很苦呢,但人家可是有很贵的游戏机可以玩!真好!”

      姥姥问:“你也玩到啦?”
      安缚摇摇头:“没有呀!”
      姥姥困惑:“那你是看着人家玩了呀?”
      安缚继续笑呵呵说:“没有呀!陆哥哥直接就不理我回屋关上门了!”

      什么时候把人家的姓氏都打听出来了?姥姥无奈地给他擦满嘴油:“你是被人家嫌弃了呀!那还这么高兴干嘛!哎呦——我家小福仔是个小傻孩!算啦,傻人有傻福,哈哈,哈哈。”

      夏天的晚上,天幕缀着星星,月光在农舍里流淌,田里的蛙声、地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呱呱、嗡嗡。
      时而还夹杂着狗吠和孩子们欢快的嬉笑声。

      路过安缚家的大院,成群的小伙伴们嗷嗷喊他:“福仔!走啊!抓知了去咧!”
      安缚正守着姥姥刚从水缸里拿出来的冰镇西瓜呢,嚷嚷:“不去!不去!”

      抓知了有什么意思?当然还是游戏机有意思呀!
      但他可不能让这群家伙知道!
      要不然他们都去“贿赂”陆哥哥该怎么办?

      想必各位一定好奇。
      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小豆丁是怎么会知道“贿赂”是什么意思呢?
      但在今天白天,他已经无师自通地懂得和陆方悬讲条件:“哥哥,你们家的水井打不上水吧?要不、要不我和你换一桶水,你就玩游戏给我看二十分钟呗?”

      陆方悬:“你在贿赂我吗?”
      安缚单纯:“会撸是什么意思呀?”
      陆方悬:“……贿、赂。”
      安缚:“哦哦。我才一年级,还没学那么高级的词呢!”

      安缚在和隔壁院子相邻的墙边垫个小板凳,踩在上面,正好能露出一对滴流圆转的大眼睛,往里一望——嘁!陆哥哥真是小气!特意坐到离墙根最远的另一边玩游戏机去了!

      至于吗!不让他“hui lu”他就不撸呗!
      游戏机而已,他也没多想玩!谁想玩啦?真是的。
      安缚啃着西瓜,脖子抻老长,西瓜籽一个个地掉在隔壁院子的墙边。咔咔咔,像播种似的。

      -

      小伙伴们发现最近安缚总是不来和他们玩,他们一再逼问下,安缚才老实巴交、犹如做了错事版紧张兮兮:“我又没hui lu到陆哥哥。我什么也没干呀。”

      有一些大孩子咯咯地笑。
      农村的男生嘛,明明小叽叽还没长全,听到擦边的话,黄-腔雷达就滴滴直响:“小福仔这么小就会-撸了呀?哈哈哈哈。”
      “小福仔再嘴硬,就揪你叽叽吃了噢,让你以后娶不到媳妇!”

      还有一些正经的小朋友问:“‘陆哥哥’是谁啊?”

      大家七嘴八舌谈论起来。
      “就是这两天新到村子里的、小福仔隔壁那家!”
      “那个院子都荒废好多年啦,他家姓陆吗?”
      “哎呀,当然不姓陆啦,我妈妈说那家老人都去世了,就剩下一个女儿,她考了大学进了城,给城里的一个有钱人做小三儿!那个小孩子是她生的私生子、小野种,他们是被赶出来的,只能回农村老家躲着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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