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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112章 他的剧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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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以北,黑风口。
凛冽的寒风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狭窄的峡谷中疯狂冲撞、嘶吼,卷起漫天雪沫,抽打在两侧陡峭如刀削的岩壁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呼啸。谷底,厚厚的积雪被狂风卷起,形成一片片迷蒙的雪雾,能见度不足十丈。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
鹰嘴崖,如同巨兽的獠牙,突兀地耸立在峡谷一侧的绝壁之上。崖顶覆盖着厚厚的冰雪,几株枯死的虬松在狂风中扭曲挣扎,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崖下,一片相对避风的乱石滩上,数十骑肃立。为首者正是秦昭。她一身玄色劲装,外罩雪狐大氅,墨发高束,脸上覆盖着特制的防风面巾,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冷静地扫视着风雪弥漫的谷口。她身后,是林墨率领的鹰眼卫精锐,人人黑甲覆面,手持强弩,如同融入风雪的雕像,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动静。拓跋烈则带着一队凉国铁骑,散开在侧翼,战马不安地刨着蹄下的积雪。
约定的子时已过,谷口依旧只有风雪肆虐,不见半个人影。
“将军,赫连铁勒会不会是虚张声势?”林墨压低声音,面巾下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吹散。
秦昭微微摇头,眼神锐利如鹰:“他既敢放言,必有所恃。苏若雪在暗处,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胸口的血玉符咒微微发烫,传递着一种冰冷的警示。这风雪,这绝地,正是设伏的绝佳场所!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苍凉、穿透风雪的号角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猛地从峡谷深处传来!紧接着,是沉闷如雷、越来越近的马蹄声!那声音并非来自谷口,而是来自……峡谷两侧的崖顶!
“戒备!”秦昭厉喝!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
峡谷两侧的崖顶之上,突然亮起无数火把!火光在风雪中跳跃,如同地狱睁开的眼睛!紧接着,密集如雨的箭矢,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蝗群般从两侧崖顶倾泻而下!箭矢并非射向人群,而是射向谷底堆积的厚厚积雪!
噗!噗!噗!
箭矢深深没入雪层!下一刻!
轰隆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爆发!两侧崖顶的积雪在箭矢的震动和某种预埋的机关触发下,如同崩塌的山峦,轰然倾泻而下!巨大的雪浪裹挟着碎石冰块,如同白色的洪流,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谷底的秦昭等人猛扑下来!
雪崩!
“散开!避雪!”秦昭瞳孔骤缩,厉声嘶吼!同时猛拉缰绳,战马长嘶,人立而起!
鹰眼卫和凉国铁骑反应极快,瞬间四散!然而雪崩之势太过迅猛!巨大的雪浪如同白色巨兽,瞬间吞噬了谷底!战马嘶鸣着被卷入雪流,骑士们奋力挣扎,却如同蝼蚁般被淹没!积雪混合着冰块碎石,疯狂冲击、挤压!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翻滚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白色混沌!
秦昭在雪浪袭来的瞬间,猛地从马背上跃起!内力灌注双腿,在翻滚的雪块上急速点踏,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上拔升!玄铁匕首狠狠插入崖壁缝隙,稳住身形!她低头望去,只见谷底已被厚厚的雪浪彻底填平!只有少数反应最快的鹰眼卫和凉国骑士,如同她一样,死死攀附在崖壁之上,才勉强躲过一劫!林墨和拓跋烈也在其中,浑身沾满雪沫,狼狈不堪。
“卑鄙!”拓跋烈怒吼,声音在风雪中回荡。
“在上面!”秦昭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崖顶火光最密集处!那里,一个魁梧如山、身披雪狼皮大氅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谷底的惨状!正是赫连铁勒!他刀疤脸上带着狰狞的狂笑,手中巨大的弯刀直指秦昭!
“秦琬卿!老子给你准备的见面礼如何?!”他的吼声如同滚雷,压过风雪,“冰蚕呢?!交出来!乖乖跟老子回王庭!否则,下一波,老子就送你这些手下统统去见长生天!”
秦昭眼中寒光爆射!她猛地拔出崖壁上的匕首,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沿着陡峭的崖壁向上疾冲!玄色身影在风雪中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轨迹!
“赫连铁勒!拿命来!”
镇北王府,暖阁。
炉火依旧温暖,驱散了窗外的严寒。浓重的药香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丝安神的宁谧。萧战静静地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轻暖的锦被,脸色苍白如雪,呼吸微弱而均匀,仿佛沉浸在无边的梦境中。只有胸口那微弱却持续的温热脉动,以及紧贴心口位置透出的温润光泽,证明着生命之火尚未熄灭。
暖阁外,两名身着玄甲的北斗军侍卫如同门神般肃立。他们的手按在腰刀刀柄上,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回廊的每一个角落。王府内外,明哨暗哨遍布,戒备森严。然而,在这死寂的深夜,连日的紧张戒备也难免让人精神疲惫。呼啸的风声如同催眠曲,两名侍卫的眼皮微微发沉。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回廊的转角阴影处。她穿着一身王府低阶宫女的素色裙装,低垂着头,手中捧着一个盖着白布的托盘,盘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她的脚步轻盈得如同猫行,落地无声。当她经过两名侍卫时,微微屈膝行礼,动作自然流畅。
侍卫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并未过多停留。一个送药的宫女,在这深夜里并不稀奇。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她进去。
宫女端着托盘,轻轻推开暖阁的门,闪身而入,随即反手将门无声地合上。
暖阁内,光线昏暗。只有角落一盏长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却毫无表情的脸。然而,当她目光落在软榻上那道沉睡的身影时,那张脸上瞬间被一种扭曲的、近乎疯狂的怨毒所取代!
是苏若雪!
她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左脸那道狰狞的蜈蚣疤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抽动。她放下托盘,脚步无声地靠近软榻。她的目光贪婪地扫过萧战苍白的面容,那曾经令她痴迷、如今却让她恨入骨髓的容颜。看着他毫无生气的模样,一股扭曲的快意混合着更深的怨恨在她胸中翻涌。
“萧战……”她低声呢喃,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刻骨的怨毒,“你也有今天……为了那个贱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值得吗?”
她缓缓伸出手,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想要抚摸他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猛地缩回,仿佛怕被那冰冷的温度灼伤。她眼中闪过一丝挣扎的痛苦,随即被更深的疯狂淹没。
“都是她!都是秦琬卿那个贱人!”她咬牙切齿,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是她夺走了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要让她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
她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的玉盒!玉盒表面刻满了扭曲蠕动的符文,散发着阴冷刺骨的气息!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嘶鸣声响起!玉盒内,并非药丸,而是一条通体碧绿、如同翡翠雕琢而成、却长着狰狞口器的怪虫!那怪虫只有小指粗细,身体蜷缩着,头部却昂起,口器开合,露出细密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利齿!一股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蚀心蛊!
苏若雪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取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小心翼翼地将蛊虫挑起。碧绿的蛊虫在她指尖扭动,发出细微的嘶鸣。
“去吧……我的小宝贝……”她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将银针缓缓移向萧战露在锦被外的手腕,“钻进去……咬断他的心脉……让他尝尝万蚁噬心的滋味……让他在最痛苦的时候,告诉秦琬卿……想要解药?除非她跪在我面前!答应赫连铁勒的条件!”
银针的尖端,带着那狰狞的蛊虫,缓缓刺向萧战手腕内侧最薄弱的血管!
就在针尖即将刺破皮肤的瞬间!
萧战紧闭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他并未真正醒来。深沉的昏迷如同厚重的泥沼,死死拖拽着他的意识。然而,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极致寒意,混合着血玉符咒陡然加剧的灼热刺痛,如同冰锥般狠狠刺入他混沌的识海!
危险!
致命的危险!
这并非来自身体的伤痛,而是一种阴毒、贪婪、充满恶意的气息!正如同跗骨之蛆,逼近他的生命!
他残存的意志在瞬间被点燃!如同风中残烛爆发出最后的光亮!他强行压制住身体的反应,眼皮依旧紧闭,呼吸依旧微弱,但全身的肌肉却在锦被下绷紧如铁!他放在身侧的右手,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苏若雪并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中的银针和蛊虫上。针尖刺破皮肤,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
“嘶——!”碧绿的蛊虫仿佛闻到了血腥味,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细长的身体猛地一弹!如同离弦的绿箭,顺着那微小的伤口,瞬间钻入了萧战的血管!
“呃——!”一声极其压抑、如同从灵魂深处挤出的闷哼,从萧战喉间溢出!他的身体猛地一震!锦被下的身躯瞬间绷直如弓弦!额角青筋暴起,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刺入骨髓、又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血管中奔流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剧痛并非停留一处,而是沿着手臂的血管,疯狂地向上蔓延!直冲心脏!
蚀心之痛!名不虚传!
苏若雪看着萧战痛苦的反应,脸上露出扭曲而快意的笑容。她退后一步,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好好享受吧……萧世子……”她声音轻柔,却带着淬毒的冰冷,“七天后……你会求着我给你解药……或者……求我让你死个痛快……”
她不再停留,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暖阁,消失在风雪弥漫的回廊深处。
暖阁内,死寂重新降临。只有萧战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在昏暗的光线中回荡。
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彻底撕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碧绿的毒虫,正顺着他的血脉,贪婪地吞噬着他的精血,释放着阴寒蚀骨的毒素,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朝着他的心脏猛扑而去!
不能让它到心脏!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力,疯狂地调动起体内那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内息!那内息源自心口紧贴的玉玺,带着一丝温润的生机!他强行引导着这丝微弱的气息,如同筑起一道脆弱的堤坝,死死堵在通往心脉的必经之路上!
“呃啊——!”更加剧烈的痛苦让他几乎昏厥!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如同溪流般浸透了锦被!他死死咬住下唇,鲜血从嘴角渗出,却不敢发出更大的声响!
那蛊虫被无形的力量阻挡,发出愤怒的嘶鸣!它不再执着于心脉,转而更加疯狂地噬咬周围的血管,释放出更多的毒素!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钢刀,在他手臂内疯狂搅动!
就在这生不如死的折磨中!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萧战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现!
指甲缝!
他猛地将所有的意志力,连同那丝微弱的内息,全部灌注到右手中指!集中!压缩!如同无形的钻头,狠狠刺向那在血管中肆虐的蛊虫!
“嘶——!”蛊虫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它本能地躲避着那股令它厌恶的、带着玉玺气息的力量,竟顺着萧战强行引导的方向,猛地钻进了他右手中指指甲盖与皮肉连接的缝隙深处!
噗!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中指传来!指甲盖下瞬间鼓起一个米粒大小的、不断蠕动的鼓包!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碧绿色!鲜血混合着粘稠的、带着甜腥味的液体,从指甲缝边缘缓缓渗出!
成功了!
萧战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榻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汗水如同浆液般浸透了全身,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他艰难地抬起右手,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那根肿胀发紫、指甲缝下隐隐透出碧绿光芒、不断渗出粘稠血水的中指。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和令人作呕的甜腥气从中指不断传来,提醒着他体内潜伏的致命危机。
七……七天……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只中毒的手指,死死攥在掌心,用身体的温度掩盖那诡异的鼓包和渗出的液体。然后,他闭上眼,强迫自己调整呼吸,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死死压在心底,只留下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等……
等她回来……
告诉她……
小心……苏若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