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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重复的清晨 ...

  •   清晨六点半,薄荷闹钟没响。

      贺砚裴是被窗帘缝隙里钻进来的阳光弄醒的。他睁开眼,第一时间转头看向身侧——宋稀雨还睡着,侧脸埋在枕头里,呼吸轻得像羽毛。她的睫毛很长,在晨光里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尖微微动了动,像是梦到了什么。

      他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稳。

      接她回家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里,她的状态时好时坏。有时会突然清醒,拉着他的手说“砚裴,我想吃你做的番茄鱼”,眼神亮得像从前;可更多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空茫,问她名字,她会愣半天,然后小声说“我忘了”。

      医生说这是病情的波动性,记忆会像潮水一样涨落,没人知道下一秒是清晰还是混沌。贺砚裴把工作室的工作全推了,成了她的专职陪护,手里总攥着个小本子,记着她清醒时说的每句话、每个细微的偏好——比如她现在不爱喝白开水,要加两片柠檬;比如她看到绿色的东西会莫名安静,尤其是薄荷;比如她害怕打雷,听到雷声会往他怀里钻,像只受惊的猫。

      这些细碎的记录,成了他对抗“遗忘”的武器。

      贺砚裴轻轻起身,动作轻得像猫。他走到客厅,年糕正蹲在猫碗前,看到他出来,立刻“喵”了一声,尾巴竖得笔直。他昨天给它添了新的猫粮,是宋稀雨以前常买的那个牌子,她说“年糕吃这个牌子,毛会更软”。

      他给猫添了水,转身去厨房。冰箱里放着新鲜的芒果,是昨天特意去市场买的。宋稀雨清醒时提过一句“想吃芒果西米露”,他记在了本子上,今天一早就要做。

      西米要煮到透明,芒果要切成均匀的小块,椰奶要温到不烫嘴——这些都是她以前教他的。贺砚裴站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翻滚的西米,突然想起去年夏天,也是这样的清晨,宋稀雨系着他的大围裙,站在他身后,手把手教他搅西米。

      “要顺时针搅,不然会粘锅底。”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拂过他的颈窝,带着薄荷牙膏的清香,“你看,像这样……”

      那时的厨房,满是椰奶的甜香和她的笑声。而现在,只有锅里咕嘟的声响,和他胸腔里挥之不去的钝痛。

      “咔哒。”

      卧室门开了。贺砚裴回过头,宋稀雨站在门口,身上穿着他的衬衫,下摆长到膝盖,袖子卷了好几圈,露出细瘦的手腕。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带着刚睡醒的迷蒙,像个迷路的孩子。

      “你是谁?”她看着他,小声问,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又是这样。贺砚裴心里一沉,脸上却努力挤出笑容:“我是贺砚裴,你的……朋友。”

      他不敢说“爱人”,怕刺激到她。医生说,在她记忆混沌时,过度强调亲密关系可能会引发抵触。这三天里,他试过说“我是你男朋友”,结果她吓得缩到沙发角落,抱着膝盖说“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从那以后,他只敢说“朋友”。

      “贺砚裴……”宋稀雨歪着头,像是在咀嚼这个名字,过了几秒,她轻轻点了点头,“名字好听。”

      “你饿了吗?”贺砚裴关掉火,把西米捞出来过凉水,“我做了芒果西米露,你以前喜欢吃的。”

      “以前?”她往前走了两步,脚边的拖鞋被她踢得歪歪扭扭,“我以前……认识你吗?”

      “认识。”贺砚裴的声音很轻,“我们认识很久了。”

      他把切好的芒果放进碗里,浇上温好的椰奶,再铺上一层西米。透明的西米裹着乳白的椰奶,橙黄的芒果块堆在上面,像幅明亮的画。这是宋稀雨最爱的甜品,以前每次做,她都会先挖一大勺芒果塞进他嘴里,笑着问“甜不甜”。

      贺砚裴端着碗走过去,递给她:“尝尝?”

      宋稀雨接过碗,指尖碰到瓷碗的边缘,微微缩了一下。她低头看着碗里的西米露,眼神里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像是想起了什么,可很快又被茫然取代。她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甜。”她小声说,眼睛亮了亮。

      “喜欢就多吃点。”贺砚裴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心里既酸涩又庆幸。至少,她还记得喜欢的味道。

      年糕跳上沙发,蹲在宋稀雨脚边,尾巴轻轻扫着她的脚踝。她低头看了看猫,突然停下勺子,眉头皱了起来:“它叫什么?”

      “年糕。”

      “年糕……”她重复了一遍,伸手想去摸猫,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指尖微微发抖,“我……好像养过猫?”

      贺砚裴的心脏猛地一跳:“你记得?”

      宋稀雨摇摇头,眼神又暗了下去:“不记得了……就是觉得……很熟悉。”

      她低下头,继续吃西米露,只是动作慢了很多,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贺砚裴看着她颤动的睫毛,没再说话。他知道,强迫她回忆只会让她更痛苦。

      吃完早饭,贺砚裴收拾碗碟时,宋稀雨突然走到阳台。她站在那片重新冒出嫩芽的薄荷前,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嫩绿色的叶片。

      “这个……是什么?”她问,声音很轻。

      “薄荷。”贺砚裴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你以前很喜欢种,说闻着舒服。”

      “薄荷……”宋稀雨的指尖在叶片上轻轻滑动,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我好像……画过它?”

      “嗯,”贺砚裴的声音有些发哑,“你画过很多,画里还有年糕,还有……我。”

      宋稀雨转过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探究:“画里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贺砚裴蹲下身,和她平视。晨光落在她的脸上,能看到她眼角细细的纹路——短短几个月,她好像老了好几岁。他想起她以前笑起来眼角会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现在却只剩下淡淡的疲惫。

      “画里的我,”他斟酌着措辞,尽量说得温柔,“有时候在画图,有时候在做饭,有时候……在看你画画。”

      宋稀雨认真地听着,突然问:“那我们……是不是很好的朋友?”

      “是。”贺砚裴的喉头发紧,“是最好的朋友。”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的眼神很干净,像个孩子,“我妈妈说,别人对你好,都是有原因的。”

      贺砚裴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宋稀雨的妈妈,一个温柔的阿姨,去年还笑着催他们结婚。可现在,他连告诉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值得。”

      宋稀雨愣了愣,突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像晨光一样,瞬间照亮了她苍白的脸。她低下头,继续看着薄荷芽,小声说:“那我……谢谢你。”

      上午十点,林薇来了。她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宋稀雨的换洗衣物和几本书。看到贺砚裴时,她的眼圈红了:“我哥说,那天的照片是你看到了?对不起啊砚裴,稀雨她……”

      “不关你的事。”贺砚裴打断她,“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

      林薇走到沙发边,宋稀雨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画册翻看。那是她以前的作品集,里面全是她画的风景和静物。看到林薇,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熟悉,却还是问:“你是谁?”

      “我是薇薇啊,林薇。”林薇蹲在她面前,声音哽咽,“我们是最好的闺蜜,你忘了吗?你以前总说,我的名字像‘蔷薇’。”

      宋稀雨摇摇头,把画册往怀里抱了抱,像是在防备。林薇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转头看向贺砚裴,眼神里满是心疼和无奈。

      贺砚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林薇的肩膀:“她今天状态不太好,过会儿可能就认得了。”

      他把宋稀雨手里的画册翻到最后一页——那是幅未完成的画,画的是阳台的薄荷丛,角落里有两个牵手的小人,背影和他与她一模一样。他指着画说:“稀雨,你看,这是你画的我们。”

      宋稀雨的视线落在画上,眼神慢慢变得专注。她伸出手指,沿着小人的轮廓轻轻划过,嘴里小声念叨着:“薄荷……手牵手……”

      突然,她的手指顿住了,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薇薇?”

      林薇猛地抬起头,惊喜地看着她:“哎!我在这儿呢稀雨!”

      “你怎么来了?”宋稀雨的眼神亮了起来,像突然接通了电源,“我昨天想给你打电话,却忘了你号码……”

      “我来给你送衣服。”林薇握住她的手,眼泪掉得更凶了,“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啊,”宋稀雨笑了笑,眼角的梨涡又出来了,“就是……有时候会忘事,贺砚裴说我生病了。”

      她转头看向贺砚裴,眼神里带着依赖:“他对我可好了,给我做芒果西米露,还陪我看画。”

      贺砚裴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浸过,又酸又软。他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感觉好点了吗?”

      “嗯!”宋稀雨用力点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刚才突然想起来好多事……想起我们大学时一起去写生,你还掉进湖里了,哈哈哈……”

      她笑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可笑着笑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她捂住脸,肩膀止不住地发抖:“可我怕……怕等会儿又忘了……砚裴,我不想忘……”

      “不碍事。”贺砚裴轻轻抱住她,手掌顺着她的背轻轻拍着,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忘了也没关系,我会一遍遍地告诉你。”

      林薇看着相拥的两人,悄悄退到厨房,给他们留了空间。她靠在门框上,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从未见过这样脆弱的宋稀雨,也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贺砚裴。这场突如其来的病,像一把钝刀,把两个相爱的人割得遍体鳞伤,却也让他们的羁绊变得更加深刻。

      宋稀雨在贺砚裴怀里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才慢慢睡着。贺砚裴把她抱回卧室,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她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挣扎。

      他拿起床头的小本子,翻到新的一页,写下:“今日上午十点十五分,稀雨认出林薇,想起大学往事,情绪波动较大,需注意安抚。”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觉得这像是一本写给未来的信,只是收信人,可能永远也读不懂。

      中午,宋稀雨醒了。这次她没再问“你是谁”,只是看着贺砚裴,小声说:“我想吃番茄鱼。”

      “好,我现在就去买鱼。”贺砚裴立刻起身。

      “我跟你一起去。”她掀开被子下床,脚步有些不稳,却坚持要自己走,“我想出去晒晒太阳。”

      贺砚裴扶着她,慢慢走到玄关。他给她换鞋时,看到她的袜子破了个小洞,就在脚后跟的位置。以前她最在意这些,袜子有一点瑕疵就不肯穿,可现在,她浑然不觉。

      他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轻声说:“袜子破了,换一双吧。”

      “不用啦。”宋稀雨笑了笑,露出两个梨涡,“反正穿在鞋里,没人看到。”

      贺砚裴没再坚持,只是在心里记下:“买新袜子,要浅色系,纯棉的。”

      小区门口的菜市场很热闹,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宋稀雨被这烟火气包围着,眼神亮了许多。她指着摊位上的草莓说:“这个红红的,看起来很好吃。”

      “买点?”

      “嗯!”

      贺砚裴挑草莓时,宋稀雨站在旁边,看着摊位上的薄荷盆栽,突然说:“我们阳台的薄荷,什么时候能长这么高?”

      贺砚裴的动作顿了顿,转过身看着她:“你记得阳台的薄荷?”

      “嗯,”她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好像……是我种的?”

      “是你种的。”贺砚裴的声音有些发哑,“你说,薄荷能驱蚊,还能泡水喝。”

      “哦……”宋稀雨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抖,“我的手……好像越来越不听使唤了。”

      贺砚裴握住她的手,轻轻揉搓着:“没关系,慢慢会好的。”

      他知道这是谎言,可他只能这么说。

      买完菜往回走时,路过小区的健身区,几个老太太正在聊天。看到贺砚裴扶着宋稀雨,其中一个笑着问:“小贺,这是你女朋友啊?上次见她,还是跟你一起遛猫呢。”

      贺砚裴还没来得及回答,宋稀雨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惑:“女朋友?”

      贺砚裴的心脏猛地一跳,刚想解释,宋稀雨却突然笑了,拉着他的手说:“原来你是我男朋友啊?那你怎么不早说?”

      贺砚裴愣住了。

      她记得了?

      老太太们笑着打趣:“这小两口,真有意思。”

      宋稀雨拉着他往前走,脚步轻快了许多,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走到楼下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皱着眉看着他:“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跟你牵手?”

      贺砚裴的手僵在半空,刚升起的希望瞬间被浇灭。

      记忆又断了。

      他看着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满是陌生,轻声说:“我是贺砚裴,我们……是朋友。”

      “朋友?”宋稀雨歪着头,像是在努力回想,过了几秒,她点了点头,“哦,朋友。”

      她转身往楼道里走,脚步有些蹒跚。贺砚裴看着她的背影,手里提着的番茄和草莓突然变得很重,重得他几乎提不动。

      他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地上楼。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他们的脚步声亮了起来,惨白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像一场无声的默剧。

      回到家,宋稀雨坐在沙发上,又开始翻看那本画册。贺砚裴走进厨房,开始处理那条鱼。番茄鱼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可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他知道,这样的反复还会持续很久。她可能下一秒就认出他,也可能下一秒就把他当成陌生人。他要做的,就是在这反复的清醒与混沌中,守着她,陪着她,像守护一株脆弱的薄荷,耐心等待每一次短暂的抽芽。

      傍晚时分,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客厅,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宋稀雨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那本画册,书页翻开着,正是那幅未完成的、有两个牵手小人的画。

      贺砚裴走过去,轻轻拿走画册,给她盖上毯子。他坐在旁边的地毯上,看着她安静的睡颜,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稀雨,”他低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不管你记不记得我,我都在这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灯亮了起来,像散落的星辰。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宋稀雨均匀的呼吸声,和墙上时钟滴答的声响。

      贺砚裴拿起那个小本子,翻到最新的一页,写下:

      “今日下午,稀雨短暂认出我是男朋友,后又遗忘。情绪较稳定,食欲尚可。”

      写完,他合上本子,放在茶几上。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本子的封面上,那里印着一行小字:“给稀雨的备忘录”。

      他知道,这本备忘录会越来越厚,记录下她每一次清醒的瞬间,每一次茫然的时刻,每一个细微的变化。而他,会一页一页地写下去,直到再也写不动的那一天。

      因为这是他唯一能做的——用文字对抗遗忘,用陪伴对抗时间。

      夜色渐深,贺砚裴躺在沙发上,没有回卧室。他怕自己睡着后,宋稀雨醒来会害怕。年糕蜷在他的脚边,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他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塞满了东西。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宋稀雨的样子,想起她笑着说“我喜欢你”的样子,想起她拿到诊断书时强装镇定的样子……

      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清晰又模糊。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只知道,只要宋稀雨还在,他就不能倒下。

      窗外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客厅的地板上,像一层薄薄的霜。贺砚裴的视线落在沙发上熟睡的宋稀雨身上,她的眉头舒展了些,大概是做了个安稳的梦。

      凌晨一点多,宋稀雨突然醒了。她坐起身,眼神茫然地看着四周,像只刚从巢穴里探出头的幼鸟。贺砚裴立刻醒了,轻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宋稀雨转过头,看到他时,没有像往常一样问“你是谁”,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几秒,突然说:“我想喝水。”

      贺砚裴心里一松,连忙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到她手里。她的手指碰到杯子时,没有发抖,稳稳地接了过去,小口地喝着。

      “砚裴,”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刚才梦到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公园了,樱花落了一地,你说‘稀雨,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贺砚裴的心脏猛地一跳,眼眶瞬间热了。他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哽咽:“你记得?”

      宋稀雨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我记得好多事……记得你在暴雨天背我回家,记得你把第一笔奖金全给我买了画具,记得你说要设计一栋有大阳台的房子,让我种满薄荷……”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可我怕,怕明天早上醒来,又什么都不记得了。砚裴,我不想忘,我真的不想忘……”

      贺砚裴伸出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她的身体很轻,却像有千斤重,压得他心口发疼。他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像寒风中的树叶。

      “不忘,”他低声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却坚定,“就算你忘了,我也会一遍遍地告诉你。我们第一次约会在公园,樱花落了满地;我在暴雨天背你回家,你把伞全往我这边歪,自己淋成了落汤鸡;我把第一笔奖金给你买画具,你骂我浪费,却抱着画具哭了一整夜;我们要设计一栋有大阳台的房子,种满薄荷,还要养一群像年糕一样胖的猫……”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给她注入力量。宋稀雨在他怀里哭了很久,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带着咸涩的味道。

      “砚裴,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不该骗你,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

      “别说对不起。”贺砚裴打断她,捧起她的脸,用指腹擦掉她的眼泪,“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是我不好,我没有早点发现,让你一个人受了那么多苦。”

      宋稀雨看着他,眼睛红肿,像只兔子。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你的胡茬长出来了,有点扎。”

      “明天就刮。”贺砚裴笑了笑,眼眶却还是红的。

      “别刮。”她摇摇头,指尖在他的下巴上轻轻划着,“这样……有点像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总爱留着点胡茬,说显得成熟。”

      贺砚裴的心像被温水浸过,又酸又软。他低下头,在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稀雨,”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不管你以后记不记得我,我都不会走。我会陪着你,一天一天地过,像以前一样。”

      宋稀雨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用力点头,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嗯。”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久。宋稀雨记起了很多往事,从大学时的趣事,到刚毕业时的窘迫,再到后来慢慢好起来的日子。她的记忆像断了线的珍珠,虽然零散,却闪着温暖的光。

      贺砚裴耐心地听着,时不时补充几句她忘了的细节。他知道这样的清醒或许很短暂,但他贪婪地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

      天快亮的时候,宋稀雨又睡着了,这次是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均匀。贺砚裴没有动,怕惊扰了她的梦。他看着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心里一片平静。

      他知道,未来的路依旧布满荆棘。宋稀雨的记忆可能会越来越差,甚至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忘记如何说话,忘记如何走路。但他不怕。

      因为爱不是靠记忆维系的,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就像他看到她会心动,听到她的声音会安心,握着她的手会觉得温暖——这些本能,不需要记忆来支撑。

      早上六点半,薄荷闹钟还是没响。但贺砚裴醒了,宋稀雨也醒了。

      她睁开眼,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茫然,刚要开口问“你是谁”,却突然笑了,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早啊,贺砚裴。”

      贺砚裴的心脏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填满,他笑着回:“早,稀雨。”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带着金色的暖意。年糕从窝里爬出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沙发边,蹭了蹭宋稀雨的脚。

      “年糕好像又胖了。”宋稀雨笑着说,伸手摸了摸猫的头,这次她的手很稳。

      “是你喂太多了。”贺砚裴打趣道。

      “才不是,是它自己贪吃。”

      客厅里响起了久违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贺砚裴看着宋稀雨的笑脸,突然觉得,那些曾经以为跨不过去的坎,那些深夜里辗转反侧的痛苦,在这一刻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起身去厨房做早饭,宋稀雨跟在他身后,像只小尾巴。她靠在门框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轻声说:“砚裴,今天天气好像不错,我们下午去公园走走吧?”

      “好啊。”贺砚裴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笑意温柔得能溢出来,“去看看樱花谢了没有。”

      “嗯!”

      厨房里,牛奶在锅里冒着热气,面包机发出“叮”的一声,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薄荷味。这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却因为彼此的存在,变得无比珍贵。

      贺砚裴知道,这样的清醒或许只是暂时的,或许下一秒,宋稀雨就会再次忘记他。但他不害怕,也不焦虑。

      因为他会陪着她,在每一个重复的清晨里,重新认识彼此,重新爱上彼此。就像那阳台的薄荷,就算被风雨摧残,只要根还在,就一定会重新抽出嫩芽,在阳光下绽放绿意。

      而他和她的爱,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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