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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一一四回 ...

  •   第一一四回-顶风造势转嫁冲撞,寻丝觅迹验明正身
      付尘在高台上凝望许久,寻不到人来,便趁操训中途拉了一熟人相询:“今早见过晁二么?”
      “……没呐,”被揪住那人诧怪,“你不是同他住一处院落?”
      “我早上离开时没见他,以为他独自过来训练了,”付尘略蹙了眉,“他腿脚方好,昨晚见时我还嘱他今日再歇一天,等好全了再下地。”
      那兄弟也无奈:“他要是连你的话都不听,更不会把行踪告诸我等了……”
      付尘颔首辞了这人,仍旧悬着心。实在因这几日晁二卧床时过于温顺,事事相告,而此时又反常失踪,倒有些令其琢磨不透。直到正午停训之时,铁那勒的族人找上门,他这疑虑方才打消。
      “我们部族的首领请你过去一趟。”
      付尘挑眉,疏离道:“贾某同穆藏首领平素并无私交,敢问此一请是何缘由?”
      那铁那勒的族人面色冷然,却也直言不讳:“那个叫‘晁二’的燕人把我们首领的弟弟给打了,我们想,这事应当是归你管着的罢……”
      穆珂?
      付尘眼皮一跳,了然几分,不顾对面人暗里的嘲讽,眯眼道:“你们把晁二如何了?”
      穆日格冷哼:“首领拦着呢,死不了……”
      付尘面容阴沉下去,道:“烦请带路。”
      穆日格没给好脸色,付尘也自知从他嘴里撬不出甚么来,不急于提前打听出消息。二人一路无话,直至勒金东部铁那勒部氏原本的宫寝。
      方一入门,穆藏显是等候多时,在正中主位上默然不动。而其左方侧手边,三四个胡人压制着一个半跪在地上挣扎的身影,付尘一眼瞧见其动作,远远一声怒喝:
      “住手!”
      那几个胡人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松了手。
      中间挣扎那人也止了动作,闻听其声,乌青眼圈间递视来一个专注柔和的目光。
      付尘被他那鼻青脸肿的样貌骇得心惊,避过视线,朝上位主座之人道:“胡人比试斗殴向来是光明正大的,没听说过有绑缚着人手脚制胜的习惯。”
      那几个胡人里有一声音接道:“这小子就是个疯子,不捆着谁知道他还能干出什么来……”
      “好了,”主座人启口道,“你们几个都先下去,我同贾晟单独谈谈。”
      付尘腰板挺直,不卑不亢道:“首领想与我谈话,也得先把我弟弟身上的捆绳解开才是。若是摆明了要威胁,还请首领如实直言。”
      穆藏脸色不大好看,抬手做了个手势。侧手胡人不情不愿地将晁二手脚上的绳子解开,然后依令退下。
      殿门一合,殿中霎时安静下来。
      晁二原处站起,方才腰背上受的伤使其只得弯驼着背。他留意到青年自入殿之后只朝其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心头略感淤塞。
      “你来时应当已经打听好前因了罢?”穆藏道。
      “是,”付尘道,“但贾某以为,凭借着晁二打了穆珂,就要令人再反击打还回去,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往回报复,终究解决不了问题。首领睿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至此,相互间恩怨抵消,贾某无需向首领表明甚么歉疚之情。”
      “抵消?”难得这铁那勒首领目色一狠,“看来你并不知晓他对我弟弟做了甚么。”
      付尘侧首又瞟了晁二一眼,转而道:“他做了甚么?”
      “哼。”
      穆藏撇开眼神,不打算同他细言。
      “晁二,”付尘仍旧定定看向上位,“你说。”
      晁二被他方才一瞬的冷眼激起几缕心虚,哑声坦白道:“我划破他左右脸,腰上钉了一刀,还……挑断他一侧的手筋脚筋。”
      座上人一掌拍在座椅扶手边沿的兽首石镂上,其上缓缓裂延开一条窄缝,听其冷声言道:“晁二所受的至多不过皮肉伤,贾晟,你也是习武之人,难道这足以轻巧抵消么?”
      “先动手的也不是我!他若不当众打我大哥——”
      “晁二!”青年喝断他,“闭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付尘知晓穆藏没在盛怒之下以牙还牙,已是还存着返还交涉的余地:“首领,事已至此,想必您已有了解决之策,不如您先说来。”
      “第一,”穆藏道,“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弟弟伤势如何,晁二所做的对习武之人有多大损害……你方才一听,心里大概业已有了数。旁的不论,他的手筋脚筋,必定要留下来。”
      “不可能,”付尘了断道,“若是首领把这个当做前提条件的话,我们的商议对话可以终止了。”
      “我没在同你商议,”穆藏冷道,“你以为你有甚么筹码么?”
      付尘翘唇笑了一声,转瞬化作冰凉的桀讽,朝其道:“首领不必就此试探我。您既然唤了我来,就是知道贾某虽然人微言轻,但在乌特隆王部还是说的上话的。狼主器重,公主厚爱,既是把我等当作自己人,贾某自然也不可因己事丢了王部的面子。”
      青年声色粗粝,缓慢言语时随之带了威严之意,即在铁那勒首领面前也未曾落得下风。
      穆藏抬眸打量这苍发青年,都说这燕人在新岁夜宴上当众言拒赫胥暚求好之意,引得暚公主生怒弃走。可以他从前对女子了解来看,她绝不是因这等事而斤斤计较的人,也不会小气到因遭拒绝就恼羞成怒、彻底同其割绝联系。现在看来,他的猜想无错,这人在暚公主面前,还是能说得上话的,并不像众多胡人口中所议论的那般彻底失势。
      “照你的意思,这伤人一事,要就此了之?”
      付尘道:“贾某以为,胡羌之内各部弟兄间偶有争端是常事,首领总想着挟众力对晁二一人施以报复,不妨先想想穆珂为何能任凭他动手而未曾有反击之力。”
      “晁二趁夜闯入穆珂寝室内偷袭,难道还是什么光彩的手段?”
      “当日贾某初入胡羌之时,首领部下的穆内图、穆内赛兄弟联合其他部氏的人围袭于我,最后贾某也并未朝其一一纠过。论手段之卑劣,贾某并不以为晁二一人足以负担。难道就因此回赶上穆珂伤重不敌,反就要追究到动手之人身上?”
      “哼,”见其重提旧事,穆藏道,“没想到你还这般记仇。”
      “首领从前不了解我,许是对贾某有诸多误解,”付尘道,“贾某自认,并非甚么正义秉公之人,若是真要同贾某讲理,怕还是寻错人了。”
      穆藏盯着他,道:“听你的意思,是没有打算留甚么私下解决的余地了。”
      付尘抬眸回视:“是首领没打算给我留余地。”
      二人视线交互,对峙许久,付尘率先动了动,不屑之意延至目底,启口道:“晁二,我们走。”
      穆藏沉目,并未开口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他二人走出殿门。
      方才压制晁二那几个胡人还聚拢在殿外,此时见他二人这么快就安然走出了门,都心有惊诧。
      付尘冷扫了一眼,放声嗤笑道:“我还以为同属胡羌,各部之能应当相差不大。却不想铁那勒部个个都是以大欺小、不敢认输担过的孬种。”
      一言既出,那几个胡人受激而冲上来,晁二一把挡在付尘身前,摆好了武斗的架势。
      付尘伸手用力拨开他,身影一闪,顷时夹进那几人中央。
      晁二心诧,眼见得青年便在此动起手来。那几人显是从未同青年交过手,不知道其身法特征。转瞬便被这奇诡迅速的走位绕迷了眼睛,走神错愣间,便被青年赤手空拳地撂倒在地。因疼痛乍起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贾晟!”
      殿门启开,方才宫内的穆藏闻声行至门口,看到这一番场面,怒目瞪着他。
      付尘停下手上动作,唇角笑意未落,抱拳朝其道:“您身为首领,望您能为部族长远计,而非只于此纠结一时得失。”
      说罢,匆匆转身离开,晁二连忙跟上,留下一庭错愣恨恼的人。

      付尘直接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宫寝,晁二亦步亦趋地随了一路,前面人不作声,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待进了屋内,付尘翻箱倒柜地在一众草药器具中找着东西,抬头时余光瞥见晁二还呆立在门口,心生些许无奈,朝其令道:“去榻上,脱衣服。”
      晁二依言照做。
      付尘把那当初用过的石盅药杵翻出出来,现磨捣出了一底的草药汁末。一转回头,便瞧见榻上青年赤身上紫红渗血的斑点,稍稍一惊。
      他近前搁下东西在一边,伸手照着肋骨上一道极为显著的瘀痕摁下:“……疼不疼?”
      晁二咬牙,摇了摇头。
      付尘猛然施了气力,晁二一道惊呼出口,转又憋忍住。
      “哼,”付尘冷道,“他们管这叫皮肉伤?我看若是拦得晚些,你这肋骨条都不必再要了……”
      “你向后靠,”他擦净血瘀,用手扒着药末仔细敷上,见其半身动了动,指下肌肉绷紧收缩,又道,“别吸肚子,疼都忍着!”
      而后扯出白布伸口一叼,撕下一块布巾来,包扎上。
      忙活一周,付尘弓沉着腰,也渐泛酸意。正欲收拾完毕之时,听见上方一句:“……大哥,对不起。”
      “这么一句话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付尘语气平平,“你哪日能不这么‘愧疚’地在我面前?”
      他不想欠别人太多债,同样也不想别人欠他的。
      晁二沉默,许久又道:“……那我觉得我没做错,我就是忍不得他打你。倘若他敢在我面前这么做,他就不会还留着命在。”
      榻上青年伤疤累累,眼底幽暗不明。
      “呵,我还得感谢你事到临头还知道留他一边的手筋脚筋、没给他全废了?”付尘淡淡道,“二郎,若我真不想被打,穆珂那小子如何能伤得到我。”
      “……你就是想讨打,也不该找他。”
      “哦?……那我来找你?”付尘就势坐在榻沿,掰过他下巴,凌厉冷峻的眼睛锁着他,“你现在来打我一拳,试试看。”
      晁二少见他拿这种挑衅的脸色对着自己,却不接招,垂眼道:“大哥为难我。”
      “你也在为难我,”付尘将掐在他下巴上的手顺滑于脸颊眼角上青紫色块,声音放缓些许,“这件事,你本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能同你一起找他们算账……而不是叫我眼睁睁地瞧着你挨打。你真这么有本事,怎么不多想着全身而退的法子。见你为我受伤,你以为是甚么爽快的事?那和让我现在打你一顿,又有甚么分别?”
      晁二愣愣地,青年态度是出乎他意料的平和,又有些不得已的愧疚:“……我知道你会生气,不让我这么做,所以才没提前告诉你。”
      “我是很生气,气的是你鲁莽行事。”付尘轻叹一口气。
      晁二抓上他手,愧道:“让大哥为难了。”
      “时至如今,也只得顺水推舟,由着这个契机闹开了。”
      “大哥适才,是故意那般为的?”
      付尘掀起倦眼看他,寡淡笑道:“……怎么,我这戏做得这么拙劣?”
      “不是,”晁二忙道,“只是大哥一贯是讲理的人,遇上事难从不会那样逃避问责。”
      付尘“呵呵”笑了两声,哑道:“你这评价倒也新鲜,从前还没人这么说过。”
      晁二闷闷道:“大哥有时……只是不自知而已。”
      付尘阖目沉默了一会儿,睁眼起身道:“你好好休息,我不扰你了。”
      “大哥,”晁二在其后道,“若是因我们挑动起王部同出逃叛部的纷争,你有法子全身而退么?”
      付尘步伐一顿,回首道:“……你不是还挂念着和呼兰部的争仇?当初我和暚公主有约在先,这些事,迟早都会有了断。至于退路……我会设法保下兄弟们,倘若王部因自顾不暇无法保全,提前率众出逃,亦是良策。”
      说罢,付尘便趋步离开,给他阖扣好门。
      室内光线一下子浅暗下来,青年原处呢喃:“……我问的是……你的退路……”

      午间赫胥暚进了内寝更衣,忽听得敲门声起:“公主,有东西送。”
      这边换了外衫,上前启开门,道:“进来说话。”
      娜仁入内,在屋里寻了一胡床坐下。
      “甚么东西,赶在这时候送?”赫胥暚一边系上襟带,一边问道。
      “不是我送来的,是公主心心念念那人送的……”
      娜仁敲了敲手上盒子,调笑道。
      赫胥暚手上动作一顿,转眼瞧她:“胡说甚么。”
      “没胡说呐,就是贾晟托我转交的呐。”
      听到这名字,胡羌公主脸色僵了一刻,竟是莫名带着些遥远的陌生之情。
      赫胥暚在她对面坐下,娜仁将手里的匣子递过去。
      “他甚么时候托你送来的?”赫胥暚接过,压在手心下,不急于打开。
      说及此,娜仁面上微微透露出不自然,抿唇道:“……其实是那日篝火晚宴之后的第二天,他在王都里看见我,就托我给公主你拿来的……我当时想着他一个没甚么经验的人不懂事,送礼道歉这种事肯定不能赶在您气头上……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打算拖两日,等公主你气消了再给你送来……我也是为着帮他一把,然后这不是新年头几事多,就被我给忘了……刚刚回去的时候才突然想起来……”
      她越说越心虚,看着赫胥暚脸色仍旧严肃,揣度着是自己过失误了人家好事:“公主你罚我罢……我不是故意的,也怕你一怒之下把贾晟准备的赔礼给扔了,耽误他一腔心意……”
      赫胥暚淡淡道:“你几时看到我同他生气了?”
      娜仁疑道:“自那回……之后,连着几日都不见公主你叫他过来,当初年底的时候,我瞧着他可是几乎日日都过来的……”
      “我之前叫他来是同他商议正事,”赫胥暚蹙眉道,“我近来还日日同各部首领议事呢,你这小丫头脑袋里装的都是甚么,光动些歪心思。”
      娜仁撇了撇嘴,又道:“说起来,刚才来时我听说了一件事,就是跟铁那勒部有关的。”
      “甚么?”
      娜仁有些忧痛,皱眉低声道:“听说是晁二因为那夜穆珂打了贾晟,然后昨夜暗自找了他寻仇去了,好像是把他半边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还在腰上捅了一刀……都不是致命要害,但足够毁了一个习武之人了……听说那晁二从前在燕国是当山匪的,指不定都学过甚么杀鸡宰牛的手段,动作这么干脆……”
      赫胥暚垂眸静静听着,眼睫下流泻出不可名状的碎光来:“……打得好。”
      娜仁听到她冷言,不免升起些埋怨:“公主,好歹穆珂他们都是和我们自小长大的,他打人还不是为着你……你现下也太偏向贾晟了罢,公主你从前可不这么偏心的……”
      “你心疼他,就去看他便是,我听穆藏前两日一直打算着要回去,这时候,可由得他再思量了,”赫胥暚转首看着对面姑娘,冷言道,“穆珂行事如此鲁莽,就应当考虑到后果,他怨不了别人。倘若声称是为了我,我可没命着他暗中打人,我想出气,自有我的办法,干他何事?”
      娜仁有些气恼,少有反诘道:“公主你……你跟贾晟还真是般配!”
      说罢夺门而出。
      这也不是娜仁第一次在她面前使小性子了,赫胥暚并未在意,心中却是思量着旁事。
      食指轻敲几下,忽地又回神至手掌下方的匣子上。
      贾晟赔送她礼物道歉?
      赫胥暚黯自笑了笑,这怎么也不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情。
      她以为那夜他们二人已将事情坦白清楚了,当日醉意朦胧,半由着心做出些惯常不敢为之事,也算是释怀她一个心结。虽说挂念心许一时难消,可他既明言拒绝,她也不会再硬强他为做甚么,平白给他加上担负。
      赫胥暚垂目打量着这木匣,疑虑遮盖上了起先一刻的紧张,她伸手打开——
      中央一块玉珏淡色生辉,左端缺口,狼纹嶙峋,还隐见一道裂痕。
      女子先是瞪圆了双目,缓缓拿出这块佩玉,端详许久,神情愈加复杂。
      神思回拢,耳边传来外间女子相互争执笑乐的声响,赫胥暚起身朝外推开屋门。门外两个胡女见她忽然出来言笑骤停。娜仁更是眼神躲闪,畏惧她因方才私语的怨言责问她。
      “娜仁,”赫胥暚神情稍显凝重,“贾晟把东西给你时可说过甚么话?”
      娜仁忆及:“他只说……这是他挚爱之物……要、要物归原主?”
      她初听时只当是他们燕人的情语,现在重又念诵出来才觉得古怪:“……公主,怎么了?”
      赫胥暚眉心不展,转而朝另一胡女道:“先去寻贡布首领来见我,然后去告诉贾晟,一个时辰之后来此。”
      “……是。”
      娜仁方欲再问,但见其似在想甚么重大为难之事,便不再多言。
      赫胥暚转身重回了内寝,先将玉珏放好,又换了件正装移至正殿相候。
      不多时,贡布到来,二人相行一礼,各自坐下。
      赫胥暚开门见山道:“特地来烦扰首领,正是想要问询当初数日前狩猎时您同贾晟、达门几人在山中争执一事。”
      贡布皱眉:“此事当日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公主还有疑问?”
      “……是,”赫胥暚勉强笑道,“有一细节,我现下不晓得。首领既为当事者,想必那时留神得清楚些。”
      “你问。”
      “敢问首领……”赫胥暚沉下面色,“当日在山内,破多罗达门狠心召唤獦狚偷袭那二人时,族兽攻击的是哪一个,是晁二还是贾晟?”
      “……他们同为攻击对象,这……有何疑问么?”
      赫胥暚追问:“您再想想,獦狚冲追上去的,是晁二还是贾晟。那两人不可能在一处等着獦狚攻击。”
      贡布错眼,真的思索起来,转而道:“……是晁二,当时他应当是摔扭在树下,腿骨折了。至若贾晟,似是在旁边照看来着……中途有一段时间我不在当场,故而也不晓得细状。”
      赫胥暚缓慢点了点头。
      “公主在怀疑甚么?”
      赫胥暚似有失魂,道:“只是在想些私事……首领可还记得起先贾晟方至胡羌时,也曾与獦狚有笼斗之事?那时正逢獦狚少食之季,按理凡见到人踪都会相扑,可最后在争斗末时,却未见獦狚重伤了他……”
      贡布揣出她话中意:“你以为……贾晟有胡族血脉?”
      “……自他长相而观,蛮族特征显著,可燕蛮人多为身量纤细瘦小之人……似乎也不该有他这样的身架。”
      贡布不以为然:“相貌暂放于一边。自胡羌归顺燕廷之后,边城之中多有我胡地中人与燕人通婚的先例,这也不算甚么要闻,公主何必纠结于此?”
      赫胥暚缓缓垂眼,眼皮眨动得异常:“……许是旁人总拿他是外族燕人加以诟病,倘若真有这个亲缘,想必会堵住许多人的非议之口……”
      “族中人议论的也不只贾晟一人,就算他沾些亲,晁二一众不可能个个都有亲缘。狼主既有更大的宏图,想必也不能只放眼在胡地之内的诸部议论之中……”贡布道。
      赫胥暚缓慢自思绪中脱身,闻言抬首看他:“听闻首领从前同贾晟有些恩怨过节……我以为不管贾晟是何方人,以我对其了解,在正事大义上并不糊涂,反倒是因其超脱于各部各族纷争之后多有超然之见。若是其中有甚么误会,他现下归于王部,我也愿意在中间作以调停。”
      “此事就不劳动公主参与了,”贡布道,“他的所作所为,我有我的标准。”
      见劝说无动,赫胥暚只得作罢,又是闲言些许,忽见娜仁破门而报:
      “公主,穆藏首领过来了,要同您讲谈。”
      话刚报完,人已带着从侍进来了,见得屋中还有旁人,便道:“贡布首领也在,不会扰了你们议事罢?”
      穆藏少有这般不知礼的失态时候,贡布挑眉看着他一派气冲冲的架势,不作声。
      赫胥暚大概业已知晓了前因,便主动道:“不妨事,穆藏大哥先请入座,不知……”
      “贡布首领在此也好,正好来旁听这事情前因,再来看看究竟是何方更不讲理。”穆藏冷脸道。
      “还请贡布首领暂回,”赫胥暚似是有意同他对着干,“今日麻烦首领解惑了。”
      自铁那勒同其余叛族回部参礼之后各方周旋不休,贡布此时也无心瞧他二人继续纠缠,便就此而退。
      赫胥暚转回头,无声冷哼,挤出笑来:“看来穆藏大哥是碰上不平事了?”
      穆藏将晁二夜中袭击穆珂一事原原本本讲明一遍,添之今日午时贾晟过来领走人后又对其族人大打出手,气愤之意字句可见。
      “贾晟拿着王部做挡箭牌,我以为,公主你还是应当有个定论。”
      “暂且先把这事放一边,”赫胥暚道,“穆藏大哥,几日前你本是急着要走的,拖沓了数日都在商议你的意思。看在自小情分上,我同你坦白实言,呼兰部那处我已是不报甚么希望了。父王同我所想一样,若是破多罗氏肯缴兵回部,尚且还可收留其在胡地生存。但他们是打定了心思要分裂,断然不择此,那么他日再见就是战场仇敌。”
      “可你们铁那勒部毕竟起先是受其蛊惑而裂逃,所以一直愿意给穆藏大哥你回转之机。胡地虽然宽敞,可也不是甚么人都容得下的,我单把这好处给穆藏大哥你,若是还要拖沓,不免会和呼兰部一个结局。”
      穆藏道:“条件呢?”
      “请铁那勒部出面,将呼兰部族的事作以了结。”
      穆藏又蹙了蹙眉,赫胥暚接着道:“破多罗氏拖着时间,我不愿拿恶意揣测,但是总也要请其明确表明了态度。不然他们在胡地位置尴尬,我也无法同自家族人交代。”
      “公主打算如何解决?”
      “软的不行来硬的,”赫胥暚道,“我们胡部甚么时候行事也犹豫婆妈起来了?当初分裂起因在他们,而今他们败归,我相信这些日子呼兰部的人一定也来找过你。可穆藏大哥若是夹在两边不肯做决断,最终受害的可是部族里一众兄弟。他们现下众说纷纭,对部内外的事加以猜忌,可在燕南父王重整燕土时,随时都可能有调兵之机,这耽误的事又由谁来负担?即便不为着我们王部中人,按长久计,蛮人和那些丧国的燕人,难道不会是你等来日的仇敌?”
      穆藏细细闻听,而后道:“决断是早晚事,可公主真有信心我会选择王部?……公主坦白,我也坦白。哪怕有从前的情分在,穆珂念着,我却不能只记着那些。铁那勒部上下兄弟众多,都不是阿附之人。真若辟地另封,倒也并非不可为。”
      赫胥暚眯眼冷笑:“近两载未见,穆藏大哥果有气量长进,令我刮目。”
      “那敢问公主又打算如何处理贾晟一事?”
      “此事的起因不在他,谁先动的手,那日诸部兄弟在旁同为见证。”
      “虽然不是他动的手,但却是因他而起。”
      “哦?”赫胥暚面上唯一的一丝笑意也降下,“那穆珂为我打了贾晟,是不是我还要成了罪魁祸首了?穆藏首领还打算揪住我惩治一番才肯消气?”
      穆藏不愿与她争论:“那公主是打算就此了之?”
      “呵,”赫胥暚冷道,“穆藏首领你现下心中也清楚得很,是以甚么身份来同我这般讲。贾晟、晁二皆是本部军伍内有名姓的骑军部将,既是合理范围内的自卫反击,又有甚么好指责的?”
      “公主是在以此要挟我来归顺于王部?”穆藏冷哼,“如何不想想或许这般只是适得其反呢?”
      “是非评判,由首领决断。”
      眼前女子面冷心硬,言语刻薄,同当年在胡地草场上一同策马奔游的茜色绯影丝毫重叠不上。
      “公主在燕宫受制一年,竟把燕人的无情冷相学了个七八分……”
      赫胥暚神色愈发寡然:“穆藏大哥同样是做首领的,知道心软的代价的是甚么。何况现在,我退半分,你显然不会因我有甚么好面色就送给我便宜占……穆藏首领自身尚且如此,又有甚么资格在此时要求我好言相待?”
      “好,太好了,”穆藏直接起身,笑了两声,道,“公主,你迟早知道你的包庇将要揽下多大的麻烦。”
      “拭目以待。”
      穆藏大步而走,赫胥暚定眼看着门外,卸下一口气。
      女子将视线由门外转至岩石桌面的砖纹,支肘撑起两边额发,闭上双目,在陡至的静谧中歇缓神思。
      不知过了多久,赫胥暚方察觉到身周有浅淡的呼吸声,睁眼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已入殿内的青年,于几步外负手而立,此时巧一对视,令她转瞬间清醒。
      “何时来的……抱歉,方才我走神了。”
      付尘不在意道:“公主事繁,当注意休息才是……听说公主有事寻我,贾某想若是因晁二斗殴一事,当是贾某需向公主言歉。”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也就无所谓了,”赫胥暚道,“这也算是歪打正着,让我寻了由头施压于铁那勒。正好穆藏行事拖沓,需得借着旁人催其定下决议。”
      “他拖得久,实则贪得多。事已至此,公主也可彻底定下心来,”付尘平声道,“只是晁二这事做得不光彩,归根终究又牵扯到公主名誉,多有草率。免不得各部间仍就此事议论纷纭,平白令公主受这无故牵连。”
      “无妨,影响不得大事,”赫胥暚道,“我今日唤你来,也不是为了这事。”
      “哦?”
      “你且先坐下等着。”
      赫胥暚起身步进内寝,将那装着玉佩的匣子带出来,放在桌上。
      “这东西,是岁末夜宴后的第二日白天你就托娜仁转交于我的?”
      “是。”
      赫胥暚又问:“我这么长时间没找你,你怎么不主动来问这东西的状况?”
      付尘微愣,眉毛动了动,缓道:“许是公主有杂事疏漏了……也不是甚么重要的……”
      “是娜仁忘记给我了,今午方才将其送到,我便召你过来,”赫胥暚坐下,转了正色看他,道,“贾晟,我可否以为,你把这东西给我,是信任我的意思?”
      付尘察觉生异,同样凝起面容:“是,我相信公主。”
      “好,”赫胥暚顺手打开那匣子,抚着那玉珏低声道,“……我不会让别人知晓的。”
      付尘皱眉:“公主是何意?”
      “这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从前燕国赤甲军中的提督兵务总兵官贾允,是我生父,”付尘低眼,坦白道,“这是他死后,我在他军帐中翻出的。”
      “……允……”赫胥暚咂摸着这字眼,暗自握紧了玉珏边缘,“那你可知,你生父出身为何?”
      青年眉心拧起,有纠结有为难,赫胥暚以为他不愿告知,只耐心等着他。
      “……我二十一岁那年,才见到他,我并不了解他过去多少,”付尘不敢抬眼,“只听他说过,似乎从前过得不好……”
      ……
      “从前在王府中时,陛下曾问我为何对诸事不曾在意,那时身份低微,所受讥嘲诽谤却不曾比现在少,”苍鬓男子凝望水波,道,“我当时说,因为曾经在意过,因而也吃到了苦果……后来在山野之中,方才知晓天地之大,人为其中一微粟,又何谈计较。”
      “提督也在山野中生活过?”
      “是……幼时顽劣被家人驱赶,在外流浪过一段时间,由此方晓世间之难……故而后来种种一切,也再不知难了……”
      ……
      “贾晟、贾晟!”
      女子唤声在耳边盘旋,青年骤然惊醒,抬眼惊惶地看着她,呼吸局促。
      “……你怎么了?”赫胥暚瞧着他满额的细汗,似是被甚么困魇住了一般,乍然想起当初察萨对她说面前青年的癫痴病症,心中沉了沉。
      “……公主。”涣散的瞳孔回拢在一处,付尘识出面前之人。
      心肠蓦地揪痛,赫胥暚忍不住,拈着袖子给他擦了擦汗:“……对不起,或许是我不该问。”
      付尘呆坐在原位,任凭女子动作,纹丝不动,许久方机械着口吻道:“……他幼时似因顽劣受家人驱逐,而后流浪山间一段时日……再后来到王府成了宦侍,于皇帝登基后随煜王领兵于外,兼领军权……”
      赫胥暚仔细聆听,在记忆中划对着人迹,也有些隐隐激动,追问道:“那你可知他那时有多少年岁?”
      青年闻言摇了摇头,晃得停不下来,直到女子又伸手上前制止方才得休。
      “听着,贾晟,”赫胥暚对他道,“你那生父……许是我胡族人氏。”
      殿内闷然没有冬风漏进,赫胥暚照常在屋中燃起炉火,暖了一室空气。
      沉默许久,付尘额上汗落,他抬眼看她,神智已然归位,却于她口中言语惊疑不定:“……此话怎讲?”
      赫胥暚拿起那玉,示于其面前:“我先前说过,我们胡羌人不用这等玉质器件。但自燕胡间礼赠往来频繁后,偶然也可在胡地见得这种玉饰。只是和我手上的不同,那种玉是燕地产的,镂刻纹路多为花鸟鱼虫之类的东西,而我手上这个,是狼纹。并且我知道这是谁的,也曾见过它的另一半。”
      付尘抬眼。
      “数十年前,南蛮骚扰燕境,兴起动荡。燕国兵力虚弱,皇帝求请胡羌相援,一解患难。而在战事息平之后,皇帝敕封了宫内一女子为公主来我燕地和亲,表明友好之意。后来那燕国的宫女,便当了我祖父的第三位续弦夫人……而后育有两子,亲制了两块燕玉以作祈福之用。”
      “荒谬……”付尘低声喃语,仍是不肯置信有这种巧合,“未免太过荒谬……在他帐内寻得…也不见得就是他的东西。”
      赫胥暚盯着他,道:“我自幼听得四叔传言,知晓他名讳——便是‘狁’。”
      “……不,”纠结在名姓字别上的错误,付尘已不再想去深证了,“这‘允’字是旁人给他起的,不是他心愿。一个名字,做不得甚么数……公主莫要草率对这等事下定论。”
      “那我问你,我胡部族兽獦狚只对族内人容情,你两次与其遭逢,头一回在笼中侥幸逃脱,第二回晁二受伤,你完好无损,此事怎解?”赫胥暚逼问,“你难道要说是你本事高强,连胡族上下尽皆敬畏的族兽都不放在眼里,还是说獦狚偶发善心,同你结了缘分,不愿伤你?”
      付尘细理着思绪,哑声反问:“公主所说那位‘四叔’,可见过他面?”
      “没有,”赫胥暚道,“和你所说吻合。他自幼离家,我那时尚未出生,怎会见过他?不过他的事,倒是听父王在私下念起过……他同父王一母同胞,性格却是迥然不同。听说四叔自幼聪颖非常人,是当时族内少有熟习燕文蛮语之人,只是身体孱弱,上不得马,行不得猎,所以饱受欺凌轻视,后来便因此负气离家。”
      这些旧事于付尘听来只觉陌生非常,只似一异路者的故事,遥远而不真切。
      “可吾父在我眼里,同你所讲的,完全是两个人,”付尘零碎追忆道,“他上的了战场,提得起长刀,从不在意旁人非议言语,更不会负气使性子……”
      赫胥暚却看出他神情的些许异常:“贾晟,你明白告诉我,你当真不信么?”
      付尘沉默须臾,转而低声道:“……我不知道……公主可还能忆起旁的细节?”
      “他当时因整日卧于床上览卷读书,被祖父和亲族厌恶,胡部一贯以武力称胜,都没想到有这等人物出现。后来祖父迁罪于那前来和亲的宫女,那女人似也由此不喜他……父王说他幼时顽皮,同样跟着其他孩众欺负嘲笑于他,乃至四叔后来出走再未回归,父王对此……抱憾至今,”赫胥暚细道,“许是燕蛮跨族通婚多生异状,父王长于武力,四叔他卓于记诵,据传有过目不忘之能,可惜在胡地没有他施才之处。”
      青年闭目,松了松眉心。
      “……似还有传言…说四叔有些古怪异能,瞠目直视正午炽日而不损眼力半分,甚至还有明目之效。可惜后来人已不在,私底下人再如何议论,都免不得有添油加醋之嫌……”
      付尘倏然启目,瞳中泛光:
      “……我信了。”
      “嗯?”赫胥暚挑了挑眉,转而低声道,“……只有你后来见过他,究竟是不是其人,你不允肯也作不得数。”
      付尘思及男人赠他那另一半玉珏,道:“公主起先说,这玉有两块,另一块……在狼主那处?”
      “不错。”
      “这玉除了是身份信物,在胡羌内可有其他效用?……譬如调兵传令之类的……”
      “我们不用燕人那一套,这玉纯粹是私信,连见过它的人都极少,”赫胥暚道,“我私下同父王在一处,方瞧见其日日拿在身边,知道来由。”
      ……你是这个意思么?付尘敛眸。
      他比他结识贾允的年月更久,同胡人相交的时间更长。若在身世上有何蛛丝马迹,定然比他察觉得更敏锐。
      “公主,即便我是,此事,也不可张扬。”
      赫胥暚道:“这只得听从你的意愿,但我父王……他曾因四叔离家之事自弃自恨许久,若你不介怀,我还是想告诉他,起码也可令他释怀一些。”
      付尘不言。
      赫胥暚凝视他许久,起身出离了宫室。
      衣袂翻然带起了一阵风,将落下的汗意转又冷凝在身上,炉炭等人工烧灼而成的暖热只愈发使人感到凉寒无依。付尘看着屋壁上彩绘的狼族图案,大团夸张不知名的粗犷线条缭乱狰狞,这么仔细端详着,神思精魂都随之远走。
      未至一盏茶时间,女子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卷黄色册录。
      “这是乌特隆部族的宗谱玉碟,”赫胥暚在他面前桌上展开,翻到了指定一页,手指着其中一列,道,“这是四叔的名姓。”
      付尘转眸看去,在那谱系上,有一个名字先是被笔墨划掉,而后又用不同深浅的笔形补在侧旁,醒目的很。
      “当初四叔私逃弃走,按照我们部族内的规矩,是叛族重过,应当清理出宗谱的,”赫胥暚道,“后来父王登位之后,又命人悄悄改回来。”
      付尘弯了弯唇:“其实改回来也无用……凭他后来所行所为,只怕比今日的破多罗氏等叛部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后来在燕军中与他重逢,那依你可见,四叔他……想回来么?”
      付尘垂目,道:“论情义……他是我见过为数不多的极富真心情义之人,对亲族兄弟皆是极好。可论国族大义,他在燕军中所行,也都是真心为着燕地百姓兵卫长足发展的,没有胡部内歃血起誓的仇恨于心。或许他……想回来见亲族家人,或许他又不想回来,不敢面对部内兄弟的指摘。”
      “叶落归根,人于死亡前后,再多恩怨不过都化作对亲眷的归属,”赫胥暚轻声道,“……回来罢。”
      “诸部之内……”
      “旁人的言语都是小事,王部而今担得起非议……你没发觉,你口中所说的四叔,就是你自己,”赫胥暚将指尖转至“赫胥狁”下首一空位,打了个旋儿,“四叔会如何我不晓得,但我知道,你需要亲族归处。”
      付尘顺着她手中动作而视,恍惚难辨的眩晕感冲击着额脑。原本于此前谋策好的出路同无解的变故根由、那些自幼娘亲避讳不谈的父族隐秘、因缘错会而反遭利用的苦辛泪肠、二十多年来辨不清楚的痛恨怨怼……雪散人亡,故事新人。这种种而今,尽皆凝化在这一处小小的空白上。
      怔然盯了许久,他不愿骗了自己,道:“……我想回家。”
      “我帮你,”赫胥暚定声道,“近来几日诸部生乱难得顾及,我先着人向父王传信,至于而后之事,看父王如何裁断……你晓得,这事情在而今坦白未必是好事。”
      “这么多年都走来了……何由急在这一时……”
      青年随她抿唇,却勉强不出笑意。女子实则也误解了他几分意思,何处为家?父母离世,各葬于荒野他处。胡族亲近,却又无多生长根系,即便认了宗族,从前在此历经诸事,他又何能于转瞬便将这王部上下看作同源亲族?
      爹,你当初,又是作何念想?
      “你本名便为‘晟’?”赫胥暚忽问。
      “是,”付尘哑涩张口,“我娘给我起的。”
      赫胥暚瞥见他低首时垂落的惨白鬈发,一时又推想起青年从前言讲过的童幼身世。他那聪颖骄矜的亲生叔伯,是如何奔走于边城同蛮女相交,继又得入燕宫,参掌兵权,行那为胡族一贯不齿于心的侍宦之事?
      “今后,你也有了生身名姓了,”赫胥暚转了视线,道,“来日,我便着人增上……”
      付尘耳侧混沌嗡鸣声渐息,唯有女子低声喃言钻入耳中。如同万顷的江波滚涌卷掀起了一只孤舟,又被颠然而至的风雨击平了浪潮,独独地漂浮于水面,无棹无桨,漫散流至天际,不晓终路。竟只令他再堕梦中,惶惑非常——
      赫、胥、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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