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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三个君锐 ...

  •   哪怕不想表现出对君锐康复情况的过分关注,在连城跟纪夏时谈论起他名字时,林稚年还是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他不知道君锐明天会不会出现在他左手边的位置,但总是会想,想他下次进来班级的场景。

      夸张一点儿这不过是场“五分钟之后的久别重逢”,被他这样在心里翻来覆去思量反而令人好笑,万幸除了他没人知道。

      月亮被云雾模糊了边缘,朦胧月色溶进夜里,直到夜半才现露出澄明的面目。四周灯火落下,城市小小一隅最先入眠。更晚一点儿的时候,更寂静,他看见星星动了。其实只要肯等,这种孤单的小流星几乎每晚都会出现,不是一生第一次瞧见,但林稚年却第一次萌生了许愿望的冲动。

      流星当然不是万能的,只是林稚年自觉这个愿望很小,一颗星星完全可以承载得起,他想见到君锐。

      早晨起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困倦,他不知道君锐打没打喷嚏,倒是爷爷打了两个喷嚏,林稚年赶紧给他找出了厚衣服换上。昨天下午的小雨过后,天气很快晴了,空气也更加凉爽。林稚年校服里面塞了一件长袖,他差点坐过站,心事重重下了车。

      很少左顾右盼的他,破天荒打量起四周,今天的学校安静得诡异。说起来早上公交站也很冷清,都和天气一样降下了温度。

      学校巨大拱门下的金属伸缩栅栏也紧闭着。

      他从一侧的单人通行小门走进去,想起昨晚写了很久的作业。今天该不会是——

      “林稚年?”

      熟悉的嗓音,林稚年差点以为是广播在念他。女孩穿一件粉红外套,裙子与袖管都微微蓬起。询问他的时候正偏过头,绑起马尾辫的心形发饰刚巧露出,是同班同学徐鲤。

      “星期六可以不穿校服来呢。”她打量着穿戴整齐的林稚年,“你是来上补习课的?”

      “不是。”林稚年头一次脑子锈住来错学校,他得回去了。

      “不是吗?还能是做什么。噢,我知道了,你是替君锐来上的吧。”徐鲤正朝他微笑。

      她不知瞧见他身后的什么东西,表情转瞬规矩起来,随意伸展的脚也收了回去,端端正正站着。飞快又问一句林稚年,“你第一次去,应该不认得路吧?”

      林稚年听到他的名字,空白了几秒,摇头想表达不是为君锐,可徐鲤已经说完了。

      “就知道你不认路!”林稚年不明白徐鲤怎么忽然又高兴起来了,她继续说着:“我是去要去音乐楼的,也帮不上你。但是,他可能知道……”

      林稚年跟着徐鲤回头,身后是零散几个陌生同学,其中就有那天来给君锐送请假条的男生。

      “我帮你问问啊。”

      天赐良机,徐鲤鼓起勇气,朝江峤说出了第一句话,“同学?”

      男生顿了顿,就在林稚年以为他要回应徐鲤时,他瞧了眼手腕内侧的表。这人没注意到是在唤他,继续往教学楼走。

      倒是经过他们身边的女生闻声转了过来。

      “有事吗?”女生柳眉杏眼,个子几乎和林稚年一样高,朝林稚年跟徐鲤望过来。

      “啊,是沈同学。”徐鲤像漏气的皮球,脸上的光芒肉眼可见黯淡下去,“君锐病了,他同桌替他来上课。”

      “生物补习课?”姓沈的女孩有些诧异。

      徐鲤估摸着是这样就点点头,沈安妮喃喃道:“现在没什么重要的内容,就是裴老师一刻都不想人闲着,要大家周末能去都最好去。君锐他怎么这么紧张生物了,该不会是昨天的物理没考好吧。”

      女生眼里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是普普通通的困惑。

      “那我就不知道了。”徐鲤望着江峤走远的身影,跟他们道了别,垂头丧气离开了。

      林稚年本还想要澄清,听了她的话,想到既然物理失误,那生物就变得重要起来。他恰巧来了,不如替君锐去记一记笔记。

      他跟着女生来到了阶梯教室。

      偌大的教室,后半边空空荡荡。黑板一角写着“只许坐前三排”,可前三排也没坐满。

      林稚年又看见了那个戴银丝眼镜的男生,他坐在靠窗一组第二排,最边上的座位。那一组每排只有三个座位,左右都有过道,看起来很清净。纪夏时也在,正和两旁的女孩子说着话。

      林稚年就坐在了第三排。

      他等了不到两分钟,裴老师就出现在教室门口,他今天的绿色风衣厚度有所增加,不再是夏季款,人依旧神采奕奕的。

      “来了。前一百加前三个班就来这点儿人,生物入不了你们的眼啊?欸,公益讲课还不来,不愿意来的该是我才对吧。”他掰了根粉笔头,底下的同学都捧场的笑起来。

      “今天偏要挑那些信誓旦旦生物成绩进步的、要拿第一的、还有总也提不了生物成绩的点个名儿。”裴老师看见讲台上落下的上学期单科成绩单,直接拿来读了。

      “沈安妮。”

      “到!”

      “邵祺来了没?”

      “到。”

      ……

      “君锐。”

      没读几个名字,好巧不巧念到君锐,林稚年不假思索低头应声。

      “到。”
      “到——”

      两个声音叠在一起,拖长的尾音结束在同学们诧异的目光里。

      男生站在门口,修长身形,秀眉星目,眼尾下面有一道不明显的小伤疤。他身上披了件牛仔外套,遥遥望着跟他异口同声的林稚年,走进教室里,径直来到他身边。

      听见这声还不知道是有人代到喊重了,那裴老师的大学就算白念。裴老师让这群小孩闹得无话可说,嘟哝着免费上课爱来不来,还搞起花样了,放下名单开始讲上回写的卷子。

      “君锐?”陌生男生一身秋天的凉意,林稚年原本是因为困惑忍不住向他重复。

      他却很自然地坐到林稚年身边,视线盯着黑板向他伸出手,“来支笔。”

      林稚年怔住,他太像君锐了。

      难道……?联想君锐性格,他确实不像找人代上课的人,君锐估计根本不在意点名。而裴老师也没说什么,只是因为有人插了一句“到”而觉得受轻忽,却并没表示是对谁。男生更是没有解释。

      就好像……来的,真的是君锐。

      “……君锐?”林稚年觉得自己不清醒了。

      男生不耐烦地晃了晃掌心,转头问他,“你要干嘛?”

      声音有些哑,一样是磁性的少年嗓音。许是生病的缘故,又或者,动了脸的缘故。

      他只露了侧脸给林稚年,鼻尖眉骨一样轮廓清晰。林稚年想看他的腿,但这人穿了条长裤。

      整容是不合理的吧,但是,气质未免太相似,口气也是。他刚才是不是也没否认?林稚年再次开口,他也不知自己在试探,还是真的太想问君锐了。

      “你的病,好点儿了吗?”

      男生蹙起眉,盯了他一会儿,“没,又严重了。”

      竟然真的是他,林稚年懵懵地想。他拿出纸笔,“那我帮你记笔记,你歇着。”

      “我歇着?”

      眼前这个看起来像阴雨天的男生盯得他心里发毛,他从牛仔裤口袋里摸出手机,低下头去发消息。

      -君锐,你有毛病?早说你找别人替你,我就不帮你点到了。
      -你~~才有毛病,陈栀燃,是我拿刀架着你去的不成。还有你说谁替我?

      陈栀燃打字飞快,1:1完全描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林稚年也去了?
      -谁是林稚年?
      -我同桌。-喂,回我消息。

      君锐回复过他后,再没了音儿。他着急去按通话,秒计时从00:01开始跳动,电话被接通了。

      按下接听键,男生抬起头来问身边乖乖记笔记的人,“林稚年?”

      林稚年闻声抬起头来,生物题将他填满了,没空细细消化这个魔幻的事实,但君锐在身边就让人多少安心些。

      “光给我点到了?没给我带点儿别的什么。”

      林稚年毫无准备,在现在这个“君锐”面前,说不出口的话好像不会被心悸困住了,他如实回答:“以为你不会来的,想放学再去晴光寺。”去给你求一个平安健康。

      他声音不大,君锐没听清。陈栀燃当然听清了,也听明白了,一面在手机里打字。

      -你这同桌挺逗啊。

      “嘶。”陈栀燃将手机往书桌里塞,一不小心扯动了胳膊。昨晚广场上的人起哄,他忍不住跟人比,踩滑板摔着了。

      “怎么了?”林稚年问。

      陈栀燃想说没事儿,一抬眼,看他样子平平淡淡的,眼里盖着紧张。忍不住玩闹的心,就直说了,“我手疼。”

      他伸手给林稚年展示上面的淤青,林稚年不解他的意思,接过来揉了揉。总觉着有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什么。

      陈栀燃这回真觉得有意思,“林稚年,我渴了。”他又递过去一瓶没开的汽水。

      电话另一端,君锐气得的牙齿都要咬碎,他套上外套要下楼去,然而脑袋仍是昏昏沉沉,像和身体的重量颠倒了。
      最糟的是,他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林稚年的联系方式。

      话筒里传来汽水瓶盖拧开的声音。

      林稚年在问,“手不疼了?那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陈栀燃不明所以。

      “比如……脸。”

      “哈,对了林稚年。我现在这张脸,跟以前比怎么样?”陈栀燃得意地将手机拖出书桌,生怕君锐听不清楚他们的对话。

      男生沉默一会儿,“还是……以前的样子比较好看,但你喜欢就好。”

      林稚年感觉“君锐”的脸色变了变。

      “我看你眼神儿真是不大好——”

      “陈栀燃!”

      一颗粉笔头砸在桌面上,裴老师伸手又折了一根朝他脑袋上甩过来,“你不听课就给我出去,这屋里还能少一个君锐。”

      同学们笑得捶桌,唯有林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忍着尴尬记完了生物笔记落荒而逃的,只希望君锐永远别知道这件事。

      他竟然把他认错了整整十分钟的这件事。

      他不知道,比他更尴尬的人是陈栀燃。和君锐根本不相熟的陈栀燃,跟君锐交集最亲密的一次是小时候被他抓伤脸。他来蹭免费生物课不是因为热爱生物,完全是因为听说纪夏时在。和君锐来五班找他时,他欣然同意做领操的原因相同。
      而课上裴老师那一嗓子,估计让他在纪夏时心中本就偏低的印象分一减再减。

      平静下来后,林稚年晚间还是去了一趟晴光寺。那是一间古寺遗存下来的一小部分,占地不大,就立在市中心附近,闹中取静,只要中途下个车就能到。

      许过愿的林稚年猫进家中,直到周一早晨还矛盾着,一方面想见着君锐,一面又怕他知道了那件乌龙事。

      早晨他揣着心事走在路上,离校门口几步远处,纪夏时在那里,脸上挂着快急哭的表情,眼盲小蜜蜂一般在四处乱窜。

      “要迟到了,怎么办啊!”

      林稚年低头看了看表,明明还不到七点二十。

      他路过她身边,想避开她进校门。尽管那天的事她未必听见,林稚年仍心虚得不行。

      “林林!!”纪夏时暗暗赞叹自己幼儿园拼图比赛第一名的眼力,她好不容易看到救星,当即叫住他,“你一定知道君锐常吃的煎饼果子在哪家吧?”

      “君锐?”林稚年始料不及,摇摇头。旁边整条路上就只有一家煎饼果子的小摊。林稚年正给她指,班主任叼着熏肉卷饼的身影就从旁边过去了。

      “天,他来了。林林,我真的快没法抄作业了。拜托拜托,说好替君锐买一个月早餐的,今天就帮我排一下好不好。”纪夏时双手合十,一脸诚恳,“反正你买什么他肯定都爱吃。”

      “他,回来上课吗?”

      “应该吧。不来还让我带吃的,把他抓起来!”纪夏时形容时鼓着脸。余光瞥着傅老师跟门卫闲聊的背影,有点着急。

      林稚年没反应过来,一张十元钞票就塞到了他手里。纪夏时喊着,“爱你!林林。明天我也给你带。”追上傅老师跑远了。

      圆盘铁板烧热,用油抹匀,舀一长柄勺面糊倒上。林稚年面朝煎饼小摊发起愣来。

      浓眉大眼的大叔带着个白色的防油厨师帽,一手旋动竹铲刮推,一手连磕了俩鸡蛋。清晨空气里还夹杂着昨夜未褪的凉意,很快在“呲啦”声响中,被阵阵软暖香气冲散了。林稚年站在铁皮小车前搭起的简易台阶上,看大叔给蛋饼撒上葱花辣椒,熟练地拣出油条、划开香肠样样摆上,又刷了几道酱汁叠裹好。他手下的小铲子利落一切一折,再将煎饼果子掂起来收进环保纸袋,递给身边笑容可掬的大婶。

      等了没一会儿,就轮到林稚年了。

      “好了,小伙子。”

      戴着花套袖的胳膊从窗口伸出来,朝林稚年递上那份煎饼果子。纸袋塞进掌心,刚出锅的蛋饼带着热气,冰凉指尖一碰上,热得烫手。他还怕饼凉了,连忙系上口袋,犹豫着要不要揣进上衣兜里。一面又想君锐会不会为了不交作业下节课来,又或者是下午,那……

      “你也来买早餐啊!”

      正发愣,肩膀上就挨了一下。魂不守舍的林稚年回头,是周岩叼着包子看他。

      “给君锐带的。”他鬼使神差回道。

      “就知道。”周岩看看他塞得满满当当的煎饼皮,揽着他,“你俩可真好。”没有一点狭隘,就是稀松平常的一句感慨。

      林稚年掩盖住细微的心虚,回视他,特别想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好么?”

      周岩对于他句末的疑问有点奇怪,“还不好啊?锐哥对你多温柔。”

      “你说,温柔?”林稚年对于人们的情绪简直产生了困惑

      “你不搭理他不跟他说话,还跟他吵,他好像都不生气。”

      林稚年觉得他是不是看反了,但还是忠实地表达了自己的结论,“因为你们很熟悉。”

      “不一样的,别说我我了,你看连城,还有那个眼镜学霸,跟他还发小呢。再说纪夏时,人一小姑娘,他不还是都该损损该骂骂啊。但对你就……”周岩斟酌了一下,以他贫瘠的语文水平超常发挥做出了一个精辟比喻,“跟对媳妇儿似的。”

      “……”林稚年的关注点仍然集中在君锐身上,“你不是跟他从小认识?”

      “怎么可能,认识也没多久。是高一的时候有天我爸……欸,我,反正我挨人欺负,锐哥路过把那群臭小子一顿教育。之后我就跟着他了。”林稚年感觉如果在漫画里,周岩露出的那种眼神一定会被简化成星星眼。

      林稚年错觉画风开始转向非诚勿扰的嘉宾亲友描述环节了,果不其然,听到了“锐哥就是脾气不太好,其实哪哪儿都好。他还让咱俩一起讲相声,你说他好不好。”

      “这是好?”

      “因为你不爱说话啊。他肯定也想让你多说几句。”

      “你呢?”

      “我?上台讲相声可是我心愿之一,积极投身到喜剧表演艺术当中去。”大手一挥,指点江山般朝林稚年得意一笑,“毕竟大家都说我好笑,我得收费!”

      节目这项任务还没完成呢,林稚年不自觉跟他说起了讲相声的事。

      昨晚做过作业,林稚年也点开了冰箱上那台老式电视看过。可惜拨到综艺频道悄悄盯了半天,并没发现哪个节目好笑。

      他支支吾吾问出口,给他读了一下自己编的一段。他语气平淡,动作木然,看得周岩目瞪口呆,忍不住笑出声。

      “哈哈哈。”周岩笑起来,“这样都不捧场的人,估计连挠脚心也治不了。

      “情绪,不要再丰富一点?”

      走到教学楼前,林稚年仍僵着脸,模拟着见过的样子费力想做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我跟你说千万不要,这就是你的特色。”周岩轻快脚步转过头去看他,忍着笑意晃起戴了鸭舌帽的脑袋,“没事,班长说咱琢磨一个稿子,背下来背熟就可以。”

      周岩说着,想用撕过煎饼果子包装的手去拍林稚年肩膀,林稚年都完全没注意。要不是周岩差点摔到,他说不定真沾上些蛋饼味。

      起了个大早来学校的君锐,带着支棱起来的额角碎发跟起床气。没想坐到窗边随便一望,就看见楼下俩人勾肩搭背进校园的身影。君锐皱了皱眉,抬手将窗帘拽上,想想又坐不住扯开来,仔细观察起他们俩。

      两人一前一后十分默契,忽然周岩转身不知讲了些什么,林稚年便缓缓放慢脚步,抬手虚虚扶了一下跟前没有踩稳的人。

      他神情十分自然,远不像平时在自己面前一般沉默、充满警惕。

      怎么男女都撩?他想起那天认错陈栀燃的事,好气又好笑。第二天他亲自去上生物了,也没再见林稚年的影子。

      君锐转身出去,抱臂靠在七班门边等他上楼来。这么多天不见,他怕林稚年是真忘记他这个同桌长什么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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