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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村户夜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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绒雪化水,沿着颌尖滑入衣领。
两个人看起来都有些疲乏,尚元徵缓缓起身靠过来,低声说:“对不起。”
有什么资格道歉?
冰凉手指缠到燕知腕间,摩挲着丑陋疤痕,他颈侧一沉,是尚元徵埋进他颈窝,将他整个人圈在臂弯里。
燕知将手指甩开,搡了一把:“滚开,我已经爽够了。”
见尚元徵不依不饶,还想碰他,燕知后退半步,微微挑眉:“怎么样?满意你摸到的吗?”
尚元徵看着他:“不满意,瘦了。”
燕知快气笑了:“你是真蠢还是装蒜?数次摸我的脉息,你要做什么?”
“不说是吗?”
尚元徵轻声唤他:“燕知、”
燕知打断:“我在冰坟里想了两千天,我想知道你要做什么,什么时候来救我出去。后来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也不再费神去想了。我只知道,你今后想怎样,我便偏偏不会让你如意。”
“你来找我,也想让我跟你走吗?”
尚元徵垂眼思忖片刻,才道:“不想。”
燕知笑了下,边倒退边说,“好,那如你所愿。”
他正要离开,一只银白色的小狐突然从林间窜出来,扑到燕知的怀里蹭了蹭,一双黑葡萄般的兽眸仰望着他。
燕知愣了下神:“……阚一果?”
小白狐飞快地摇了摇尾巴。
燕知揉了揉它的脑袋:“你这个小东西,居然还活着啊。”
小白狐皱了皱鼻子,鼻尖拱了拱尚元徵的方向,燕知了然,却多一个眼神都吝惜。
他心里清楚,尚元徵是用这个小狐崽哄骗他,他却也真的放不下它。
尚元徵站在旁边:“那日仓促,只来得及将它带上,时间紧迫,赤宸被迫留在刑狱司,没能一同带走。”
小白狐看起来有些悲伤,坠着脑袋,缩在燕知的衣襟里。
燕知抚摸它头顶绒绒皮毛,揉揉耳根,没接话茬:“阚一果归我了。”
“燕知。”尚元徵道,“你见到他了么?”
这个他,两人都心知肚明,是燕栖。
燕知几乎要冷笑出声:“我凭什么告诉你?”
尚元徵眼神发沉,低声告诫:“不要跟天律司的人走,他们会寻机杀你,将你置入阵眼,替代燕栖的位置。”
这几乎是尚元徵第一次正面提及“燕栖”这个名字,和“燕栖”的经历。
提醒他,不要步燕栖后尘。
燕知背着身,沉默片刻。
他动作轻缓,将小白狐放到草地中,转身疾速几步冲到尚元徵面前,狠狠地攥住他的衣领,像一只被彻底挑起愤怒的小兽。
“尚元徵!你又何尝不是杀我!”
他不管不顾,将人狠狠掼在树上。
尚元徵被他撞得生生退后一步,枝梢积雪零落,坠在二人发间。
燕知恍若未觉,数千天的委屈和愤怒,在此刻一瞬爆发,一字一顿嘶声低吼。
“我到底哪里招惹了你,让你如此图谋,就为了把我送进地狱!”
“燕知,就算我身首异处,也绝不会让你先死。”尚元徵垂眼看着他,轻声道。
燕知被丢入淬灵阵后,羊尺打算将错就错,将燕知炼化在阵中,尚元徵重伤缠身,四方奔波,及时斩断灵脉的外流。
天律司上下被他折腾得闻声色变,灵脉废弃,各路仙门痛骂,将他打成逆贼。
整整两千天,不眠不休。保证阵内的燕知没有受能量守恒阵法的影响,被阵眼卷入,得以存活、修炼。
但他也算是,亲手封住生天,埋葬了他。
尚元徵无可辩驳,无法回避。
他确实一早便发现燕知的特殊体质,也正是以淬灵阵为熔炉,淬炼这个世间绝无仅有的灵体,欲借燕知之手,毁掉天律司千年垄断。
百年光景,伺机待发。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诅咒。
他看不到燕知的眼泪,但细索凌乱的情绪灼烧,从那双漂亮又脆弱的眼睛里渗出来,在雪夜涌动、沸腾,烫伤彼此。
燕知呼吸急促,几乎字不成句,痛骂出声:“虚!伪!”
“尚元徵你死了才好,你该死,你去死吧。”
尚元徵将他揉进怀里,说“好”。
燕知气得嘴唇发抖,只能用扇耳光表达情绪,被牢牢握住手腕,听见尚元徵很放低姿态地说:“是我的错,我任你处置。”
无力感潮水般包裹着燕知,他将手腕上的铁钳猛甩了几下,那手粘着他不放,挨了打就生受着,燕知挣脱不开,只能骂。
“王八蛋,你给我当狗都不配。”
***
雪山村户,午时停雪,日头暖和儿得很,院里晒着兽皮和腊兔。
小0和阚一果站在院里,大眼对大眼。
阚一果已经恢复人形,依旧是十二三岁的孩童模样,比小0稍微高一个头,但是道行显然没小0深。
小狐妖是个小哑巴,小0说起话来眉飞色舞,把小狐妖忽悠得一愣一愣,“说话这种事情,不用动嘴巴也可以啊。”
阚一果眨巴黑溜溜的大眼睛:?
小0闭紧嘴巴,发出字正腔圆的声音:“就像这样,想学吗?”
阚一果猛点头。
小0得意地调用肚子里的音响设备,又说:“认我当哥哥就教你!”
阚一果看着矮他一头的小童,轻轻摇了摇头,跑到一边去了。
小0“诶”了一声,追过去道歉:“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阚一果在院墙边掰冰榴子,一根一根,埋着头就不吭声,小0急得抓耳挠腮,变着法儿的逗阚一果。
堂屋里传来些动静,俩小孩连忙竖起耳朵,贴着墙附耳在窗边。
昨夜折腾太晚,尚元徵就近找了一处庄户借宿,北渊民风淳朴,庄主有一座空院落,便暂时借给他们了。
燕知睡起来天昏地暗,半梦半醒时,听见门开了又合,他刚坐起身,来人气息一下漫到跟前。
“几时了?”声音发哑。
“还早,再睡会儿。”不知道怎么,尚元徵整个人都多了些活人的气息。
他之前一贯言简意赅,更不会对寻常小事有什么关注的情绪,现在居然还能考虑到刚睡醒的人会口渴,给燕知递水。
一摸,还是温的。
燕知:“……”
他很不自然地接过杯子,克制地抿了一口,太渴,又连着喝完。
尚元徵又倒满一盏,递给他。
燕知没接,眼皮褶子耷拉着,懒懒地扫尚元徵一眼,扯住项间长命锁轻晃:“什么意思?”
这狗链子,沉甸甸的,他不用看都能感觉到。
尚元徵伸手覆住他的手,温度微暖,从金锁上轻轻掰下来,语气很委婉:“下次别扔太远。”
燕知隔着棉被踹了他一脚,沿着之前那道裂痕摸去,居然细细修补过。
他心里更烦躁,手指往项圈上掰,尚元徵干脆起身,单膝上榻,贴过来亲他。唇齿磕碰,一瞬不可遏制,彼此都有点凶。
推搡间茶盏落地,碎瓷声清脆,打湿一片被褥。
燕知喘着热气,蹬住尚元徵腰间玉带,弯弓般仰颈,锁骨被发烫的唇贴着摩挲,浑身既热且软。
尚元徵搞他像搞什么把件儿,游刃有余,他暂时没办法反制,总被带着走,意志屈从于躯壳。
躯壳又太不争气。
所以幽禁总是容易让人发疯的,多正常的人都会逐渐变态,燕知感召到最原始的欲望,想得到,要求不高。
是个人就行。
他脑袋发懵,睁着眼看窗,眼皮都浮着热燥的汗意,颈间美人筋松了又紧,几乎要崩到极致时,被冰凉干燥的手指覆住捏揉。
燕知恨声低骂了一句脏话。
尚元徵让他重复,他不肯,凑近了,才含糊不清地听到两声气音。
“畜生。”
燕知吃够了甜头就把人一脚踹开,喊小0进来。外头扑腾一阵儿,很欢快地应声。
“……”
尚元徵撑在他身侧,垂眼看他,眼底是翻涌暗流,情潮难以消退。
但也只能就此作罢,因为小0已经殷勤地冲到外间了,脚步啪嗒啪嗒。
尚元徵替燕知整理凌乱的领口和下衣摆,貌似不甚在意地淡声:“他是谁?”
燕知没有解释,只说:“我养的小苍蝇。”
燕知没有再提长命锁的事,不赋予任何意义时,它只是通讯工具。
他仍不算与尚元徵重修旧好。
折腾完,他就该回去了。
“我回天律司,不是为了你。”
燕知穿上外袍,系上腰封。凌乱碎发归拢耳后,又恢复原先的清醒,眼神冷得有些锐利。
甩下这句话,燕知拿上狐氅便要离开。
“燕知。”
燕知转头看他,尚元徵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掠起狭长双目,俊挺的鼻梁上泛了层水光,坐着和他说话。
燕知面皮上挂不住,顿了顿才问:“怎么了?”
尚元徵交代些事情,声音沉缓:“沈见苍与乌棹不合,你若要去,莫偏帮任何一方,两边掣肘。你灵息杂乱,脉象不稳,有空时多运功调息,或者我、”
燕知:“怎么调?像刚才那样吗。”
“……”
“不劳烦你。听说天律司英才荟萃,好看的男人不会少,挑挑拣拣也够用了。”
燕知眼神轻佻,乌发拂颈,隐约是遮不住的暧昧红痕。他拢好大氅,只留给尚元徵一道窄如削竹的背影。
“少插手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