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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以梦为契,彼岸有你 ...

  •   清晨,浓稠的雾气如一层厚重的纱幕,严严实实地笼罩着校园,能见度极低,一切都在这朦胧中变得影影绰绰。久染迟推着那辆破旧不堪的自行车,缓缓穿过校门。车轮碾过潮湿的一两片落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他的目光透过这层薄雾,不经意间,看到张雪琳老师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那棵老槐树下。那棵老槐树,是林霁平日里最喜欢停留的地方,承载着他们许多美好的回忆。

      此刻的张老师,与往日判若两人。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印有协和医院标志的牛皮纸信封,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晨风吹过,轻轻撩乱了她原本整齐的盘发,几缕银丝在透过雾气的阳光下格外显眼,一片叶子悠悠飘落,悄然落在她的肩头,她却浑然未觉,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教学楼三层的某个窗口——那正是高三(3)班的教室。

      “林霁妈妈昨天来学校了。”张雪琳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许久未曾饮水,又仿佛是压抑着某种复杂的情绪。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信封边缘,那里已经被揉出了毛边,看得出她不知在手中反复拿捏了多少回。“来办林霁的转学手续。”

      久染迟听闻此言,只感觉一阵寒意陡然从指尖迅速窜上脊背,有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原本握着的自行车把,此刻变成了一块寒冰,直直地沁入他的肌肤。在极度的震惊与慌乱之下,他松开了手,自行车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重重地砸在地上,车铃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校园里回荡,刺痛着久染迟的耳膜。他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意识,机械地跟着张雪琳老师走进办公室,脚步虚浮,每一步似踩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办公桌上。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一叠表格,最上面的正是林霁的转学申请表。表格右下角,一枚鲜红的公章格外醒目。“北京四中...”久染迟干涩地念出这个校名,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似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难以咽下。他的目光缓缓落在林霁的签名处——那个向来工整、笔锋刚劲有力的字迹,此刻却显得格外潦草,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

      “他...什么时候回来拿东西?”久染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下意识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的肉里,试图用这种疼痛来驱散内心的慌乱与无助。

      张雪琳轻轻摇了摇头,办公椅在她的动作下发出“嘎吱”一声轻响。她犹豫了几秒,眼神中闪过一丝纠结,手指在抽屉把手上微微动了动,最终缓缓拉开抽屉,取出一个浅蓝色的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有些磨损,看得出经过了不少时日的摩挲,但边角却依旧平整,显然被主人呵护得很好。“这是我在整理他课桌时发现的,”她轻声说道,“藏在物理课本的夹层里。”

      久染迟缓缓接过笔记本,触碰到的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与林霁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小心翼翼地翻开扉页,呼吸在刹那间停滞了。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久染迟高考冲刺计划】

      【目标:北京大学医学部】

      【当前差距:380分】

      之面的页面详细记录着各科的分析,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出林霁的用心。他甚至连久染迟每次小考的错题类型都做了详细的统计。英语页角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迟哥又把‘receive’拼错了,得想个记忆口诀:E在I前,除了C后”。数学部分则用红笔认真地标注着:“这个题型教了七次还是错,下次试试画图法”。

      最后几页是手绘的日历,从上个月一直到高考前一天,每一天都被仔细地标记着。久染迟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日期,6月18日那天的方框里画着一个小巧可爱的蛋糕,旁边写着:“迟哥生日,特许休息2小时(但要背30个单词)”;节假日前后的日期则被用红笔醒目地圈出,并写着:“警惕!最容易懈怠期”。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一行小字映入久染迟的眼帘:

      “如果他真的开始努力了,就把这个给他看。”

      “他早就...”久染迟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得发不出声音,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霁深夜伏案,为他精心制定复习计划的身影。“连我...连我考哪所学校都想好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是感动,也是自责。

      张雪琳轻轻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眼睛有些湿润。她摘下眼镜,用手轻轻擦了擦:“他妈妈不知道这个本子的存在。我想这应该是他特意留给你的。”

      久染迟将笔记本紧紧按在胸前,纸张在他的动作下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想起某天深夜那通来电——电话那头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背景里还夹杂着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当时他睡意朦胧,迷迷糊糊地“喂”了三声,最后只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那叹息声穿越了无尽的黑暗,带着无尽的无奈与牵挂。

      “张老师...”久染迟缓缓抬起头,一束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有些刺眼,却也让他更加清醒。“转学手续办完了吗?”

      “还差最后一步。”张雪琳老师推了推眼镜,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需要原班主任签字确认学业情况。我……拖了两天。”

      久染迟的眼睛忽的亮了起来:“也就是说...”

      “但今天必须完成了。”张雪琳无奈叹了口气,“校长已经过问了。林霁妈妈态度很坚决,说北京那边入学的时间限制快到了,不能再拖。”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嘎吱”一声被推开。高德海带着廖颖晖了进来,一股冷风也随之灌进屋内。看到久染迟,她的眉毛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的目光很快落在久染迟手中的笔记本上,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就好像那是一件对她来说至关重要的东西。

      “原来在这里。”她伸出手,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找遍了...”

      久染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将笔记本紧紧护在胸前,眼神中透露出坚定。廖颖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眼角的皱纹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变得更加明显。

      “久染迟同学,那是我儿子的私人物品。”她的声音冰冷刺骨。

      “是他留给我的。”久染迟毫不退缩,声音坚定有力。“上面写着给我的复习计划。”

      廖颖晖的表情瞬间变了,原本还装温和的表情,瞬间拉了下来,她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她转向张雪琳:“张老师,请把签字表给我。医院的专车还在外面等着。”她看了看腕表,神色有些焦急,“我们预约了上午十点的会诊。”

      久染迟上前一步,眼中满是关切:“阿姨,林霁...他现在怎么样?”

      廖颖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情况基本稳定。”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有点好转了。”

      “那我能...”

      “不能。”廖颖晖斩钉截铁地,“医生说要绝对静养。”她看了久染迟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嫌弃,“新环境对他恢复更好。”

      久染迟像是被钉在了原地,耳中嗡嗡作响,似有无数只蜜蜂在耳边盘旋。窗外,一片叶子缓缓飘落,贴在玻璃上,也在为这份无奈与悲伤叹息。

      高德海在一旁插话:“久染迟,回教室去。”他的领带夹上沾着茶渍,显得有些邋遢。

      张雪琳默默拿起笔,签完字,在交接表格时,她轻声道:“林太太,林霁这学期性格开朗了很多。”她的指尖轻轻点着班级相册,照片里的林霁笑得灿烂,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上次心理测评,他的焦虑指数下降了40%。”

      她的手停在半空,腕上的住院手环不经意间露了出来——上面清晰地打印着“廖颖晖”。

      “作为班主任,我认为友情对他的健康...”张雪琳试图劝说。

      “我是他母亲。”廖颖晖打断了她的话,伸手猛地抓过表格,纸张边缘在久染迟手背上划出一道细细的痕,一阵刺痛传来。“我知道什么对他最好。”

      她转身离开时,久染迟注意到她左手腕上戴着两个住院手环,其中一个已经泛黄,显然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阿姨!”久染迟再也顾不上什么,冲出门外,慌乱中撞翻了走廊上的盆栽:“您也在住院吗?”

      林母的背影瞬间僵住了,脚步也停了下来。但她没有回头,只是稍作停顿后,便快步走向校门口那辆贴着“协和医院”标志的黑色轿车。车门关上时,久染迟似乎看见后窗露出一截苍白细长的手指,但轿车很快便绝尘而去,只留下他呆呆地站在原地。

      “那是林霁吗?”张御明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显得有些狼狈。“他回来了?”

      久染迟缓缓摇了摇头,默默地把蓝色笔记本塞进书包最里层,紧贴着那本《飞鸟集》,上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但他却像是失了魂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舌尖尝到了血的味道,那是刚才咬得太用力,嘴唇破了。

      “迟哥...”张御明犹豫,眼神中满是担忧,“你还好吗?”

      久染迟摸了摸书包,那里装着林霁为他精心制定的备考计划。风吹过,吹散了地上的叶片,也吹乱了他的心绪。

      “我会去北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无比的坚定。他缓缓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车铃响了响,为他的决心而鸣响。“一定会。”

      当他直起身时,阳光透过雾气,照在校门口的铜牌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久染迟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清了自己未来的方向——那座有林霁的城市。

      ——

      当那辆贴着“协和医院”标志的黑色轿车缓缓驶离校园,车轮在柏油路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车内的气氛在离开校园的那一刻,陡然变得压抑而紧张,一场激烈的争执如同隐藏在乌云后的惊雷,毫无预兆地爆发开来。

      “你答应过我不会让他看见的!”林霁的声音在这狭小密闭的车厢里响起,清晰且带着难以抑制的怒意。他原本半躺在后座,此时猛地坐起,伸手用力地扯下盖在腿上的毛毯,动作有些急促,病号服下挂着输液管的手腕就这样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输液管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与金属的输液架碰撞,发出清脆却又让人心慌的声响。“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里?”他的双眼紧紧盯着驾驶座上母亲的背影,眼神中满是质问,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母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她从后视镜里匆匆瞥了一眼儿子泛红的眼眶,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但很快又被一种坚定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缓和:“医院的车都有定位系统,不能长时间停靠在一个地方。而且,你不是也看见了他吗?这不就行了。”

      “这根本不一样!”林霁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情绪瞬间爆发。

      他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在车厢内毫无阻拦地回荡,一声接着一声,仿佛要将肺腑都咳出来。与此同时,监护仪发出尖锐刺耳的警报声。他弓着背,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手指死死地攥住车窗上沿的扶手。

      过了许久,那阵剧烈的咳嗽才逐渐平息,林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他哑着嗓子,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哽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道:“您明明答应过我,等情况稳定就……”

      “你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廖颖晖被触碰到了内心最敏感的痛点,情绪瞬间失控,突然一脚狠狠踩下刹车。伴随着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尖锐声响,轿车猛地停在了路边。这突如其来的急刹车让车内的物品一阵晃动,副驾驶座上原本摆放整齐的转学材料散落一地。

      廖颖晖迅速转过身,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无奈,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了几个分贝:“北京有国内最好的心外科专家,各种医疗设备也是最先进的。你知不知道手术有多危险,过程有多复杂……稍有不慎,就可能……”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其中的担忧与恐惧却溢于言表。

      “我知道!我全都知道!”林霁打断母亲的话,情绪愈发激动。他突然抬手用力地拍向前座椅背,这一举动让输液针头处因为受力而渗出了一点血珠,殷红的血迹在洁白的病号服上迅速晕染开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沙哑,带着哭腔说道:“可是妈……您有没有想过,如果……如果不成功,这可能就是我最后一次……”

      话还没说完,林霁的瞳孔突然急剧扩大,原本因为咳嗽而泛红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的手不受控制一般,无意识地狠狠揪住病号服,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

      “小霁?!”廖颖晖的脸色在一瞬间惨白,嘴唇也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抖。她的眼神中满是恐惧,她慌乱地伸手抓起后座的氧气面罩,动作因为紧张而发抖,迅速给林霁戴上。与此同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坚持住,儿子,一定要坚持住……”

      而就在她急切动作的间隙,无意间瞥见儿子滑落的手机屏幕,她的动作突然凝固住了,眼神钉在了屏幕上一般无法移开。手机锁屏上显示着一条未发送的短信草稿:

      【迟哥,如果我撑不到高考,医务室标本间最里侧的柜子第三层……】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以梦为契,彼岸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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