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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醒来 ...

  •   行走在粘稠的黑暗里,仿佛被裹进蛛网的飞蛾。耳畔飘来刻意压低的絮语,像冰锥刺破混沌。
      "我绝不赞成你的做法!"金石相击般的嗓音震得骨髓发麻,"他只是被罡风卷来的一粒仙元,能在刀光剑影里保住灵核已是天道垂怜。更何况......"话音忽如利刃劈开云雾,"他生来就有自己的劫数,你何苦沾染他的因果?"
      某种瓷器碎裂的脆响在虚空绽开。另一个声音带着血锈气漫上来:"那七道剑罡斩断他三段仙脉脉络,余脉皆被剑气侵染。你可知我剖开他灵台时......"尾音突兀折断,似有滚烫液体滴在青铜鼎上滋滋作响,"若连仙魂都保不住,谈何劫数因果?"
      "这都多少年了,搁下界都已再世为人,放过自己吧却霜,天命不可违。"
      这声叹息裹着霜雪,却在触到我神识时碎成冰渣。我想转动眼珠,却像被钉在往生石上的游魂。黑暗愈发浓稠,将意识拖向深渊。
      再次苏醒时,罡风正撕扯着耳膜。
      "区区飞仙,我们便是断他仙途又如何?"冷冽的声音此刻淬着毒,"天雷刑台劈上三日,折些修为罢了,总归死不透。"
      "确实算不了什么——"对面传来剑鞘抵住咽喉的摩擦声,"只是他若不在了,那这定宁天和我也就不必留在你这三界六道之中。”
      “救他的代价没有谁会觉得值得!”
      鎏金锁链的撞击声割裂黑暗。我能感觉到两道威压正在绞杀彼此,残存的神识被激得泛起涟漪,却又迅速湮灭在剧痛中。
      接连数日皆是如此。争执声从最初的克制劝说,逐渐演变为剑拔弩张的对峙。
       我在永夜中奔跑,足尖踏碎的黑暗泛出磷火,像困在琉璃盏中的萤火。脚步声突兀地刺破混沌,这次终于没坠入昏沉——有人掀开幔帐带进微风,帷幔拂过皮肤的触感惊起一片寒栗。
      "别动。"却霜的嗓音裹着药香漫过来,肩胛处绽开滚滚凉意。他指尖游走时,青鳞般的雨珠簌簌坠落,化作万千萤火钻进肌理。我能听见仙髓被重塑的细响,如同月下蚌壳吞吐明珠。
      "总算......"瓷器相撞的叮咚声里混着叹息,他尾音浸着经年累月的疲惫,"这几月仔细将养着你的灵核,其实倒比不上守你轮回更磨人。"
      黑暗中忽然浮现出光斑,我追逐着跃动的金芒,竟笑出了声。
      "又梦到什么了?"冰凉指尖突然抚上唇角,却霜的气息近得能数清睫毛震颤的次数。他替我掖好云纹衾被躺下时,带起一阵药香漩涡,原本的雪松冷香竟是淡到几不可查的地步。
      "阿泽骂我疯了也无妨。"他手臂横过我腰际的力道像在禁锢流沙,吐息灼烧着耳垂,"是我伤了你,自然得由我将你救回来......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只是我不确定,你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恨我?"
      满室寂静中,他的呼吸沉入云海。而我正撞破最后一层茧膜——天光如熔化的金箔倾泻而下,眼睑掀开的刹那,三千世界轰然作响。
      身下云锦硌着脊椎,分明是陌生床榻,却浸透了熟悉的身影。我像从千年冰棺里苏醒的游魂,每一寸肌骨都在贪婪吞噬身侧人的温度。却霜支着头侧卧,着一袭白衣,以前看他高贵神秘,如今看他清冷圣洁。他眉间微蹙,沉睡的面容仿佛冰湖倒映残月——这虚幻的安宁竟比剑尖更锋利,刺痛得我连呼吸都凝成冰棱。
      指尖悬在他鼻梁上方三寸,终究蜷缩成拳。深色帷幔外浮动的微光里,一个荷叶边药罐正吞吐云雾。那些常年在黑暗中叮当作响的瓷器,此刻显露出真容。小心将其取过,凑近一闻,倒是没有什么味道。
      门扉在身后闭合的刹那,阳光突然有了重量,伸手格挡了一会儿才逐渐适应。庭院的一切一如当初,唯有中央那株琉璃般的树瘦削了不少,原本缀满翠叶的树冠如今只剩一半,叶脉间凝结的星光簌簌坠落,叮叮咚咚跌入下方玄冰雕就的器皿中,跟屋里药罐里的药一模一样。我的心仿佛也跟着它们一起砸了进去。
      掌心突然泛起极光纹路,像是有人用碎玉在皮肤下作画。那些曾被修补的仙脉此刻显形,每道纹路都在吞吐寒雾,我喃喃自语:“这次活了下来,是不是破了那早夭命格?”
      将手伸向高空,似要触碰上方那些星光,差一点就能够到了,我仰望着它们,开始踮起脚尖。
      一道金光如毒蛇般缠绕上我腕间时,天帝已挟着罡风将我掼在了远处的冷玉栏杆上。仙髓初愈的伤口撞出细碎裂缝,十指不受控地痉挛着嵌入雕花缝隙,喉间漫上的血腥气在瞥见"仙侣居"牌匾时又生生咽了回去。那一刻他是真想杀了我,或许是明白却霜救我付出的代价,所以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天帝广袖拂过石案上因他的杀意而凝结的霜花,玄底金纹的常服在流云中泛起寒意。他垂眸审视我的姿态仿佛碾碎蝼蚁前赏玩其挣扎,唇角讥诮却不及眼底森冷:"难道却霜没有告诉你,里面那仙脉上面有他的封印吗?"
      我仰头望着九重天最尊贵的神祇,发间玉簪早在挣扎时歪斜,凌乱碎发扫过渗血的唇角。心口开裂的灵核发出濒死的嗡鸣,倒教这话问出三分荒诞:"我就是在找死你没看出来吗?"
      云海在他骤然收紧的指节下翻涌如沸,蟠龙玉扳指磕在栏杆上迸出裂纹。那双向来古井无波的眼中终于掀起惊涛,却又在触及我眉间时凝成万载玄冰:"这般模样跟我讲话,果真是找死,不要以为却霜护着你我就不敢动你!"
      白玉廊柱沁出的寒意顺着脊骨攀爬,我索性将下颌搁在凝着霜华的栏杆,任由流到定宁天的天河水雾濡湿睫羽,猎猎风声混着轻笑飘散在风里:"天帝莫不是记性不好,你刚刚才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这样讲,可是自己打自己脸了。"
      他袖中正在结印的指尖蓦地按在我心口,开裂的灵核又被他修补完好。许久,他那白玉般完美无瑕的面具裂开缝隙,泄出一声裹着冰碴的嗤笑:"早听那兄弟俩夸你,说聂容拥有姜桂之性,故旧不弃..."指节叩在案上惊起鹤唳,最后几个字混着仙诀没入我震颤的灵台,"...遇强则刚,遇弱则柔,我今次才算是见识了,你实则——不识抬举!"
      面对天帝这一番话,我百口莫辩。人有千面,仙亦然。恰巧威越和子恒要这么理解我,旁人的思想我怎可左右。他跟他儿子,一个欣赏我,一个鄙视我,我能怎么办?
      “聂容!”
      仙侣居朱门訇然中开,惊得花草树木乱颤。天帝眉间瞬间泛起柔和的涟漪,竟是当场表演了一次一百八十度变脸:"我们在凉亭。"这般模样倒与子恒如出一辙,不愧是一脉相承的血脉。
      天帝且将心放回肚子里..."天河在霞光间明灭,刚修补好的灵核在胸腔震出裂响,"...等过些日子,聂容自会做个了断,决计不会叫你们为了一个飞仙为难。"
      地面投下的阴影突然扭曲,天帝瞳孔缩成竖线:"你的仙魂早就醒了吧?听到了多少?"
      鹤唳穿云而过,我望着他凝重面色哑然失笑:"聂容什么都没听到。"最后半句散在突然汹涌的雾霭里,"...天帝也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一场梦。"
      天帝突然扶住我双肩,看上去十分关切,口中却咬牙切齿地说:“你的命是他的,只要他同意,你要灰飞烟灭都与我无关,在此之前,你求死无门。”
      却霜踏碎满庭芬芳时,凉亭内玄晶石阶正自动褪去浮尘。他还是那般夺目,看到我的目光一如往昔,仿佛我从未沉睡他从未救治。白衣衬的他更加仙气飘飘,腰间的紫色腰封又增加了几分贵气。天帝垂下的眼睑堪堪遮住方才的剑拔弩张,我倚着冷玉栏杆的姿势恰好让广袖盖住腕间新磕的血痕——这般默契倒像是演练过千百回的戏码。
      "你们聊什么,怎么不叫我一起?"
      云纹锦靴踏过天河水折射的星芒,却霜的目光如月华般自我襟口流转至发间歪斜的玉簪。天帝满脸堆笑:"来时刚好望见他站在院中舒筋活骨,想着躺了几月,便带他来此处透气。"
      却霜抖开一件蓝紫外袍,指尖拂过我肩头时带起细碎的发。当他落座在我与天帝之间,腰间悬着的玉摇晃不定:"聂容说当初你在凌霄宫时时看他不顺眼,眼下你不会背着我在欺负他吧!"
      天帝一脸无辜的将我看着。我拢了拢衣襟开口解围:"天帝何至于欺负一个小小飞仙,这岂不是平白让人笑话吗?可能有时候就是眼神使的不准。"
      转头便迎上天帝刀眼,又是一番较量。
      我瞥见却霜眉峰微不可察地颤了颤,心里直打鼓,生怕哪里出了纰漏。好在他不过略作沉吟,便气定神闲地抛来一句:"只是不知是否与属相相关?"
      天帝支着下巴打量我们,那呆愣神情与子恒活脱脱如出一辙。我终是没憋住笑出声:"帝君,劳驾解惑罢。"
      待却霜将我们先前讨论生肖轮回的典故娓娓道来,天帝当即拍案:"下界的规矩岂能套在九重天?定是你俩合谋戏弄本座!"话虽如此,三人对视间俱是忍俊不禁。
      "聂容痊愈后先去见见子恒,"天帝屈指叩着云纹案几,"你死一场我也算颇有收获,这几月他为你变了很多,妖风邪气俨然成了浩然正气,行事作风越来越有仙家风范。"
      子恒不作妖了!这一消息叫我瞬间充满好奇,颇有几分想出去见他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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