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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命数已定 ...

  •   我踩过满地狼藉时,鞋履竟被融化的花汁浸透,每一步都留下暗红印记,像极了写在三生石上的名字又被挖去后的印记。
      月老祠鎏金匾额在视野里摇晃成重影,指尖抠进门沿的瞬间,掌纹竟与木纹间流转的姻缘咒印严丝合缝。青砖地面突然浮现出星轨图纹,我盯着那些交错的光线,恍惚看见他教我剑法时,那一道道剑意。
      “聂容,出了何事?”紫色云纹锦缎划破视野的刹那,手腕传来的温度烫得元神震颤。他袖间萦绕的雪松冷香此刻却混进了陌生的桃花冷露。语气一如既往地叫人听着缠绵悱恻。
      不能在陷入那场独角戏无法自拔,我抽手的动作太急,让他怔仲在了原地不知所措。“没事,只是被里面浓香熏的头有些疼,缓一缓就好。”
      我后退半步抵住雕花门棂,霞光正沿着子恒的银丝蹀躞带流淌。他眉心已恢复鎏金仙印,晃得人眼眶生疼。
      “好个聂容天官,我们去司刑殿看你,却扑了个空。好在恰巧遇到济笙灵神说你来了月老祠处理公务,就赶紧过来寻你,处理好了吧?”
      他尾音带着清冽,与记忆里一般无二。我轻声答道:"处理好了,不是什么大事。"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中留下月牙疤。
      “那你在外面好好缓缓吧,我和却霜要进去看看。”
      这才是他们的重点,我跟着子恒的话尾简单点头:“你们请便。”
      “这里的守门仙童呢?”
      却霜走前问了一句。
      我应到:“回帝君,去月宫寻月老去了。”
      “你……”
      “走吧却霜,聂容眼下是大忙人,没空久待的。”
      直到他们跟我擦肩而过之后方才放松下来,不多时里面就传来了子恒漫过台阶的欢呼声,“谢谢你肯陪我折腾这么久,今后我绝不再弄错。”
      廊下青鸟突然惊飞,满地桃花在仙履碾过时化作胭脂雾,原来这么多日夜的守候,不过是他命簿上轻轻带过的一笔朱砂批注。
      恒霜绝世是问茶传信写给我的,那时我待在司刑殿忙的不可开交。在案牍前展开那封鎏金信笺时,司刑殿的雪中春信正攀着漏刻滴答声游走。恒霜绝世的字迹在玄晶灯下泛起霜色,问茶说这是天帝酒醉时漏出的残句,墨痕里凝着欲说还休的歉意。
      笔锋悬在回信纸上许久,终究落下:"好个掷地有声的誓言。既都是红尘渡客,前尘便作云烟。你是凤黎,我是聂容,重新相识未尝不可。"
      他最后回到,“我是问茶,请多指教。”
      突如其来的眩晕漫上灵台。辨不清扯我衣袖的是何人,听不明呼喊声来自何方,连自己何时倒下都全然不知。
      坠入无边黑暗的瞬间,四肢百骸仿佛灌满铅水。嘶喊化作喉间震颤,挣扎困在僵硬躯壳,浓稠的黑暗正蚕食最后的神智,混沌中忽有声音穿透虚空。
      "当真查不出蹊跷?"
      "帝君亲断的脉象。"
      "帝君"二字如冰针刺入灵台,骤然掀开眼帘。玄晶石铺就的天花板映入瞳孔,司刑殿特有的味道萦绕鼻尖。候在云母屏旁的仙娥们捧着药盏退开半步,露出窗前两道身影——问茶指尖还凝着未散的传信诀,济笙掌中星盘犹在流转,却独不见那袭紫衣。
      “聂容!”
      “大人!”
      睁开眼时两道声线同时撞进耳膜。问茶攥住我手腕的力道带着灼意,喉间干涸如同火焚。他广袖翻卷带倒案头玉镇纸,青瓷杯盏磕在青铜漏壶上发出清越鸣响。“喝水。”
      一口水下喉,顿时轻松许多:“我睡了多久,怎么回来的?”
      "两日。"济笙拨动星盘的手势顿了顿,银链在腕间晃出细碎流光,"舒曜神君在月老祠捡到你时,桃花瓣堆了满身。"
      “整整处理了一个多月的卷宗和律令,是有些昏头了,再被月老祠里面那厚重的香一熏,更昏了。”我摩挲着杯沿蟠螭纹,任茶雾氤氲眉眼。
      问茶倚着玄冰雕的獬豸像冷笑:"聂天官当真慈悲,随便一个仙女求求情就能应下,不如把司刑殿改成普渡殿?"
      我眼睛向济笙一看,他心领神会的立刻在一旁帮腔,“大人实乃慈悲为怀,众生之福。”
      问茶轻哼一声,“我可未在他那众生之列。”
      我和济笙同时被他噎的无话可说。
      我状似无意地拨弄茶盏,青瓷盖沿磕出清脆声响。济笙正垂首添香,忽听得我问道:"司刑殿可还有仙女前来?"
      问茶指尖凝着寒芒堪堪停在我喉间三寸。济笙手中星盘坠地,与我同时僵住身形。我索性抬眸迎向那道杀意:"总归要有人问的。"
      济笙躬身回话时,玄色广袖掩不住指尖微颤:"都消停了...再有无端骚扰者,直接打入轮回重修情劫。"他喉结滚动两下,玉冠垂缨扫过泛白的指节,"不得已借越了,望大人赎罪。"
      我摩挲着茶盏上蟠螭纹路,佯作不知这话大抵是出自却霜之口。
      “只是大人走后司刑殿的偏殿坍塌四五间,大门裂开几条缝,院墙倒塌了一堵,其他还好。”
      耳边听见"偏殿坍塌四五间",茶盏温润釉面陡然裂开细纹。若真教人拆了司刑殿...
      "问茶!"我猝然攥住他,"随我去奏请天帝,让他放威越出来修葺。济笙,你去把之前修订的律令收拾一下,我想带到下界处理去。"
      济笙领命而去。
      "换吗?"
      问茶随手幻化出一件天青色衣服,我垂眸扫过身上赤色官服。"不必,"指尖拂过绣纹,倒觉出几分熨帖,"习惯了。"
      云母屏风映出他骤然收紧的下颌线,待转过身时,他指尖已拈着犀角梳:"总要束发。"语气轻得像拂过妆奁的晨风。
      当梳齿即将绾起熟悉发髻,我忽地按住他手腕:"用素绸带。"铜镜映出他悬在半空的手势,恍若被惊散的鹤影。“不要带冠,微服下界,把眼前碍事儿的拢去后面绑起来就好。”
      青丝拢作一束时,镜台上那支琅玕竹发簪突然发出轻鸣。问茶握着象牙梳的指节青筋隐现:"那这个就用……"话未说完便被镜中我眉心的褶皱截断。
      "锁进沉香匣吧。"我抬手拨开眼前的盒子将发簪放了进去。他忽然将掌心覆在我肩头,温度透过层层青丝渗进来,镜中映出他翕动的唇——
      "聂容,其实..."
      "我的命盘早碎尽了,与人无由。”
      我凝视着他咬住下唇的动作,那抹殷红在苍白的唇色间格外刺眼。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苦涩,像是把千年积雪都融在了眼底:"若我九世命劫渡过....."
      尾音尚未消散在空气里,指尖已抚过他紧蹙的眉峰。我们都清楚未尽之言,问茶七成修为都化作流光镇压那双被妖气侵蚀的眼眸。我故意用袖口蹭了蹭他眉心,大笑着安慰:"你无需介怀,我这数世早夭的命数,可是上一世天帝亲批。"
      他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墨色瞳孔里翻涌着云海。寒玉般的手掌贴着我的脉搏,嗓音沉如松涛:"无论如何都有我陪你。"
      这句话裹着千年雪顶云雾茶的清冽。初见时他说要教我品茗,可后来却霜总在我捧起茶盏时掀翻棋盘——或许这就是天意。
      司刑殿的玄晶石在地面折射出冷光,济笙捧着匣子迎上来时,袖间飘出淡淡的龙涎香。他躬身时道:"广浩天官的玲珑盒可纳须弥于芥子,请大人收好。"
      嵌着星辉石的匣面流转着七彩霞光,入手竟比晨露还轻。我将它拢进广袖时,忽然想起什么:"若遇急事......"
      "信鸟识得大人气息。大人要下界别忘了先告知天帝。"济笙垂首退至朱漆柱旁,檐角青铜风铃正撞碎斜照进来的残阳。
      “自当不叫你为难!”
      我和问茶驻足在凌霄宫鎏金匾额投下的阴影里,琉璃檐角垂落的铜铃正在风中摇晃。未能见到天帝,他只差侍从出来回了话,只说盛行无碍了,威越昨日便回督造府了,自去寻便是,别来烦他。
      原本还想奏请下界,这下可不赖我,是他自己不见我。
      穿过三十六道云门时,问茶突然握住我发凉的指尖。远处金丝绣云纹的蓝色袍角扫过白玉阶,威越躬身时腰间玉带几乎要折成直角:"司刑殿大人踏云而来,督造府今日怕要生出十丈霞光。"
      他身后十二名仙侍齐齐俯首,云纹广袖铺开如雪浪。我故意偏头看向问茶袖口:"这辉光怕是藏在你袖中?"问茶指尖轻点琉璃瓦,折射的光斑在他眼睫上跳动:"午时三刻,正是金乌最偏宠督造府的时辰。"
      威越突然振袖,带起的风掀起我衣摆:"大人身负天刑印,行止皆是天规具象,在吾等眼中犹如..."他忽然卡壳的模样引得后方传来闷笑。
      "犹如烧红的烙铁?"我挑眉截断他。
      廊柱后传来一波闷笑。问茶广袖掩住唇边笑意,墨色瞳孔里盛着碎金般的日光。威越猛地转身呵斥:"本官与司刑殿天官论道,尔等笑什么?"
      "威越仙君。"问茶突然截住话头,指尖凝出一缕碧色茶烟,"何不考虑恢复真身?"
      云纹砖上映出威越晃动的金丝蔽膝,他竟破天荒没有跳脚,反而慢条斯理抚平腰间玉带:"倒真能考虑一二。"镶着金丝银线的云头履碾过地上碎光,他袖间飘落的尘屑在离地三寸处化作虚无。
      廊下青铜鹤惊飞,我亦作吃惊状:"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威越突然抬手截住一朵飘落的石榴花,花蕊在他掌心凝成微型星盘:"自你上次大病一场,子恒行为举止判若两人,如今倒学会用朱砂批注了。"他屈指弹碎星盘,金粉落进白玉栏杆外的云海,"司刑殿的惊堂木,惦琴的文书——连盛行都捧着命簿兢兢业业维持下界秩序,本君再守着这堆金镶玉的瓦当...成何体统。"
      满庭仙侍的衣袂突然静默,威越转身望向凌霄宫方向,十二旒玉冠的虚影在天际若隐若现。
      我倚着门框望向殿内,威越仍立在庭院中央的石榴树下。阴影将他的青衫洇成黛色,几片朱红花瓣飘落肩头,倒显出几分不合时宜的风雅。
      "当真不进来吃盏茶?"他指尖在鎏金茶盏上轻叩,琉璃碰撞声清脆如碎玉,"难得解了禁足,原还想着申时三刻去司刑殿瞧瞧你。"
      问茶广袖被风卷起,在空中下泛着泠泠清光。"怕是赶不及,聂容即刻要下界办差。"
      威越指尖在我和问茶之间来回晃动:"那二位这是......"
      我讪笑着拱手:"司刑殿的墙垣实在经不起折腾,想着请威越仙君施个固元咒。"见他挑眉欲言,连忙补了句,"不必雕梁画栋,能抗住九霄罡风便好。"
      "早听说历任司刑天官皆是人中龙凤,"他眼底浮起促狭笑意,"你们这一任两任三任的倒是坐实了这个传闻。昨日我府上仙婢们还围在一起相互议论。”
      "天帝亲封的美差啊,着实有些费墙。"朱红衣袂被罡风掀起时,我瞥见威越袖中落出半截鎏金请柬。
      “一身红衣去任职,这上界还有比你更张扬的吗!”他并指将请柬推至眼前:"子恒归位大典临近,你可别在下界乐不思蜀。"
      踏出府门时我反手挥散聚来的流云,天际星河正流淌过远处方偏门的飞檐。"什么时候忙完没个准,等发了通牒再议。"话音混在穿堂风里,惊起檐角铜铃一串清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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