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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林间相遇 ...

  •   粉雕玉琢的花间令坐在马车里,正掰着胖乎乎的手指给母亲沈氏数外公山庄里的锦鲤。她声音软糯,带着江南口音特有的温甜:

      “娘,外公家的池塘里有十三条红鱼,还有两条是金的,我数了三遍呢。”

      沈氏正临窗看着窗外的山景,闻言回过头,温柔地捏了捏女儿的脸颊。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素纱褙子,鬓边簪着一支珍珠步摇,风吹过时,细碎的珍珠碰撞着,发出叮咚的轻响。“我们阿令真厉害,连这个都数得清。”她笑着说,眼底的温柔像浸了水的棉花,

      “等回家了,让你爹也给咱们院子里挖个池塘,养上一池子的锦鲤,好不好?”

      花间令立刻拍手叫好,小脸上满是期待。她出生在苏州城的花家,父亲花鸿远是江南有名的绸缎商,家里富甲一方,她自小便是蜜罐里泡大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独这次跟着母亲来会稽山深处的外公家小住,住了整整三个月,山里虽有趣,却也抵不过她对家里糖糕和新做的衣裳的想念。

      车队行到一处狭窄的山坳,两侧是陡峭的岩壁,中间的路只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护卫头领李叔骑马走在最前面,忽然勒住缰绳,沉声道:

      “夫人,前面好像有些不对劲。”

      沈氏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虽久居内宅,却也听过不少山匪劫道的传闻。她下意识地将花间令揽进怀里,低声道:“阿令,别怕,有李叔他们在。”

      话音未落,两侧的岩壁上忽然滚下无数石块,紧接着,一群手持刀棍的汉子从岩石后跳了出来,个个面露凶光,拦住了去路。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说话间,口水都喷到了地上。

      张叔等人立刻拔刀迎了上去,双方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剑碰撞的脆响、汉子的怒骂声、马儿的嘶鸣声混杂在一起,吓得花间令紧紧抱住沈氏的脖子,把脸埋在她怀里,不敢出声。

      “夫人,快从后面走!”张叔一边打一边回头大喊,他的胳膊已经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

      沈氏脸色惨白,却依旧保持着镇定。她迅速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羊脂玉镯,塞进花间令的小手里,又从发髻上拔下那支珍珠步摇,塞进她的衣襟:

      “阿令,拿着这个,这是咱们家的信物。你听娘说,现在你从马车后面悄悄下去,往树林里跑,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娘去引开他们,等会儿就来找你,记住,千万别出声,也别出来!”

      花间令吓得眼泪直流,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

      “娘亲,我不,我要跟你一起走!”

      “听话!”

      沈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都活下去!你要是被他们抓了,娘也走不了了!”

      她用力掰开女儿的手,在她脸上匆匆亲了一下,然后猛地拉开马车后面的暗门,将花间令推了出去。“快跑!”

      花间令踉跄着摔在地上,回头只看到母亲那张含泪的脸,以及迅速关上的车门。她想喊,却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喉咙,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还有山匪的狞笑声:

      “里面有个美人!还有个小的!”

      花间令想起母亲的话,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旁边的树林。树林里枝繁叶茂,光线昏暗,她的小袄被树枝勾住,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膝盖也磕破了,钻心地疼,但她不敢停,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跑。

      跑着跑着,她忽然被一根藤蔓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昏了过去。手里的玉镯和步摇掉落在草丛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花间令被一阵冰凉的触感弄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穿着粗布黑衣的少女正蹲在她面前,用一片沾了露水的桑叶擦她脸上的泪痕和泥土。

      少女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约莫十岁左右,皮肤是健康的蜜色,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寒潭里的雨花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温婉。

      花间令吓了一跳,猛地往后缩了缩,警惕地看着她:

      “你是谁?”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她掉在地上的玉镯和步摇。

      花间令这才发现东西掉了,连忙爬过去捡起来,紧紧攥在手里。“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你是刚才那辆马车上的?”少女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清澈。

      花间令点点头,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我和我娘走散了,有山匪……”

      蝶衣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站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对令说:“这里不安全,跟我走。”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力量。令看着她单薄却挺拔的背影,心里虽然害怕,但在这陌生的山林里,这个少女是她唯一能看到的人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蝶衣走路很快,脚步轻盈,像一只灵活的小鹿,在树林里穿梭自如。花间令跟在她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好几次差点摔倒,都是蝶衣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走了一会儿,花间令忍不住问道。

      “尘蝶衣。”少女简洁地回答。

      “我叫令,你可以叫我阿令。”她说着,偷偷看了少女一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

      蝶衣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

      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她们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口被茂密的杂草遮掩着,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蝶衣拨开草,示意花间令进去。

      山洞不大,但很干燥,角落里堆着一些干草,还有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简易火堆,旁边放着一个水囊和几个野果。

      “在这里待着,别乱跑。”

      蝶衣说完,便转身要出去。

      “你要去哪里?”

      花间令连忙拉住她的衣角,她怕蝶衣也把她一个人丢下。

      蝶衣回头看了她一眼:

      “去找吃的。”

      “我跟你一起去!”花间令说,她实在不敢一个人待在这里。

      蝶衣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跟上。”

      两人一起走出山洞。蝶衣似乎对这片山林很熟悉,她知道哪里有野果,哪里有泉水。她很快就摘了一些红红的野果回来,递给花间令:“这个可以吃。”

      花间令接过野果,看了看,有些犹豫。她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

      蝶衣看出了她的顾虑,拿起一个野果,咬了一口:“没毒。”

      花间令这才放心,也拿起一个尝了尝。野果酸酸甜甜的,还挺好吃。

      吃了野果,花间令感觉有力气多了。她看着蝶衣,好奇地问:

      “蝶衣姐姐,你一直住在这山里吗?”

      蝶衣靠在洞壁上,闭目养神,听到她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那你娘亲呢?”

      蝶衣的身体似乎僵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死了。”

      花间令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顿时有些尴尬,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蝶衣没有理会她,依旧闭着眼睛。

      山洞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花间令看着蝶衣的侧脸,心里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她虽然和母亲走散了,但至少知道母亲还可能活着,可蝶衣却什么都没有了。

      “蝶衣姐姐,”她轻声说,“等找到我娘,我让我爹把你带回苏州城好不好?我家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漂亮的衣服,你可以和我一起住。”

      蝶衣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嘲讽,又像是别的什么。“不用。”她说。

      令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蝶衣打断了:“天黑了,睡觉。”她说着,从角落里抱了一些干草铺在地上,然后对花间令说,“睡这里。”

      令看着那些干草,皱了皱眉头。她在家里睡的都是铺着锦缎褥子的软床,哪里睡过这种东西。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她躺在干草上,硌得慌,怎么也睡不着。她想念母亲温暖的怀抱,想念家里柔软的床铺,想念厨房里飘来的甜香。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次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哭着。

      忽然,她感觉身上多了一件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外衣。她抬头一看,看到蝶衣站在她面前,把自己的外衣盖在了她身上。

      “别哭了,吵。”蝶衣说完,便走到山洞的另一边,背对着她躺下了。

      花间令看着那件黑色的粗布外衣,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她把外衣往身上拉了拉,闻着上面的清香,竟然慢慢睡着了。

      这一夜,她没有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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